雲綺月站在演武場邊上，玉簡在她袖中微微顫動，似有異樣。
    時間仍在流逝，倒計時顯示715943，她牢牢記住了這個數字。七十一日五十九刻四十三息。時間不多了，但她不能慌。玉簡的異動讓她心生警覺，她決定先前往議事廳查看情況，腳步沉穩卻透著幾分急切。
    她轉身離開，腳步很穩，落地很輕，一步接一步，不多也不少。議事廳在北邊，穿過三道門就到。路上鋪的是青石，兩邊種著鬆樹，樹枝上還有霜，天色發白，看著有點冷。
    半路遇到兩個快反隊的弟子搬陣旗。旗杆壓在肩上，他們走得整齊，沒有喘氣，也沒出汗。她停下來看了一會兒。兩人配合得好，動作利落，一看就是練出來的。
    她點點頭，繼續往前走。
    到了東側主陣眼，她站住。地上刻著符文，一圈套一圈，密密麻麻。顏色比昨天深了些，黑裏帶紅，像是吸了夜裏的氣息。她蹲下來，用手摸了摸邊緣。石頭冰涼又粗糙，像老樹皮。
    她閉眼探出靈識，順著符文走了一圈。結構完整，節點沒壞，封印也穩。她站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去庫房。
    庫房門口有個年輕弟子守著，十七八歲的樣子，臉挺幹淨，眼神卻閃來閃去。看到她連忙行禮，腰彎得太急，差點摔倒。她擺擺手，直接走進去。
    架子上擺滿了東西：符籙、陣器、丹藥、靈材……都很整齊。但空氣裏有一股淡淡的焦味——是雷符受潮後烘幹的味道。
    她走到第三排，拿出登記冊翻看。紙有點黃，字寫得很工整。第七項寫著“雷符·中階”，數量是四十二張。
    她抬手一招，盒子裏飛出七張符紙，在空中排成一排。她一張張檢查，手指劃過符麵，感受裏麵的靈力。前三張正常，第四張弱一點，第五張……少了引雷的線。
    她皺眉，再數一次。
    隻有六張。
    她抬頭看向那個弟子：“你報的數不對。”
    那人臉色一下子變了，額頭冒汗，聲音發抖：“我……可能算錯了。”
    “重新清點。”她說，語氣很平，“我就在這兒等。”
    半個時辰後，清單改了。雷符實際隻有四十張。少了兩張。一張被人拿去試陣，沒登記；另一張破了，藏在箱子底，早就不能用。
    她沒多說，隻讓這人跟著她繼續檢查後麵的項目。
    材料交接區，兩批弟子正在換班。有人抬箱子時腳下一滑，差點摔了。她立刻上前扶住。
    “太重了？”
    “還能扛。”那人咬牙撐著，脖子上的筋都鼓起來。
    她看了眼箱子上的標記，是加固用的靈石，每塊一百斤，一共十塊。這種活不該一個人幹。
    “換兩個人抬，別硬撐。”她轉頭對旁邊的人說，“以後這種事必須兩人輪著來。誰不聽，罰抄《守規錄》三百遍。”
    命令一下，沒人敢反對。她站著不動，大家都不敢亂動。
    離開庫房前，她調出人員輪值表。快反隊一組已經連續值守三十六個時辰，另一組隻休息了六個時辰。現在戰事要來了，大家都緊張，可太累會出錯。
    她直接劃掉原來的安排，在玉簡上寫下新命令：所有戰鬥組每十二個時辰必須輪換，醫修每四個時辰查一次疲勞情況，違者追究隊長責任。
    柳萱兒在議事廳門口等她。“人都到了。”她說，聲音不大，很清楚。
    “我知道。”雲綺月走進去。
    大廳裏坐滿了人。紫霄仙門、青羽宗、南嶺散修、北境巡衛……各派的人都來了，穿著正式，臉色嚴肅。桌上攤著地圖、名單、圖譜，燭火一閃一閃，照得人臉忽明忽暗。
    她走到主位前，葉淩軒已經在那裏。他穿黑色長袍，袖口繡銀紋，臉上有些疲憊，但背挺得很直。
    他遞來一張圖，上麵畫著敵軍可能進攻的路線，紅線連著七個弱點。
    她展開圖，看向所有人。“明天這個時候，我們可能已經開始打仗。”她說，聲音不高，但壓住了所有雜音，“現在每個地方都不能出錯。一根釘子鬆了，整座城都會塌。”
    一個中年男人站起來，穿南嶺的衣服，腰上掛短刀，眼神很銳。“我們願意打，但精銳不能全派出去。萬一後麵被偷襲，沒人守得住。”
    “你們留人，別人也會留。”她看著他，“敵人不會挑軟的打，他們會集中攻一點。如果我們都不出全力，那一點擊破，全線都會崩。到時候，不是誰能剩下多少人的問題，而是還有沒有人能活著的問題。”
    那人張了張嘴，最後沒說話，慢慢坐下。
    她接著說：“東側主陣眼已經加固，符文穩定。庫房物資核對完了，缺的今天補上。人員輪班已調整，疲勞的全部換下。清絡歸元陣隨時能啟動，靜心丹夠用七天。如果需要更久，可以開地下藥窖，但藥效會降三成。”
    葉淩軒接過話：“我帶第一梯隊守北線缺口，那裏最可能被攻。第二梯隊由王岩指揮，負責傳信和支援。第三梯隊留在後方，隨時補位。有情況就敲三聲鍾，不準耽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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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萱兒打開記錄本：“後勤能撐七天消耗。藥草、符紙、陣旗都有備用。療養區準備了二十張恢複床，醫修兩班倒，每人最多值六個時辰。另外還有應急小組，隨時處理傷員。”
    大廳安靜下來，隻有燭芯爆了一聲。
    她看著每個人，從左到右，從老到少。她知道他們在怕，怕死，怕輸，怕家沒了。可正因為怕，才更要清醒。
    “這不是哪一派的事。”她說，聲音沉，但每個字都很清楚，“如果我們輸了，修真界不會再有門派。不會有紫霄，不會有青羽，不會有南嶺，也不會有北境。山門會變廢墟，書會燒成灰，師父徒弟都會死在荒野。敵人不在乎你是誰，他們隻在乎你還活著嗎。”
    她頓了頓，看向剛才那個南嶺修士。
    “明天這個時候，要麽我們還站著，要麽修真界不需要站著的人了。”
    沒人說話。
    她緩步走下台，目光首先落在紫霄仙門代表身上，隨後伸出手。對方連忙站起，雙手緊緊握住她的手，神情莊重。 然後她走到青羽宗、南嶺、北境……每個人都站起來回應。有人抱拳，有人點頭，動作不同，意思一樣——這一戰，同生共死。
    最後她停在門口。柳萱兒合上本子走過來。“都準備好了。”她說。
    雲綺月沒回答。她回頭看了一眼議事廳的桌子，上麵攤著圖和名單，蠟油滴下來，凝成一小塊琥珀色的東西。葉淩軒站在窗邊，沒過來，也沒走。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橫在地上，像一道沒愈合的傷口。
    她伸手進袖子，摸到玉簡。溫度比剛才高了點，像是裏麵有什麽醒了。她拿出來看了一眼。
    倒計時變了：715816。
    她合上玉簡，放回袋子，指尖還留著熱感。
    外麵天黑了，風從北邊吹來，帶著幹澀的味道，像沙子刮鐵鏽。她站在台階上沒動。遠處傳來一聲號角，是夜巡開始了。三長一短，平安無事。
    葉淩軒走到她身邊，望著外麵。“你覺得他們會從哪裏來？”他問。
    她剛想說話，袖子裏的玉簡突然震了一下。
    不是熱，也不是跳，是震動，像有人在裏麵敲了一下，悶悶的，很清楚，像敲門。
    她立刻抽出玉簡。
    表麵多了條裂縫，比之前長，一直延伸到角落。那點暗紅的光閃了一下，又滅了，像眨眼。
    她盯著那條縫，心跳慢了半拍。
    玉簡上浮現出新的字：
    【協議重啟倒計時：715803】
    她呼吸一滯。
    這不是原來的計時。
    這是一種新的開始——某個很久以前的契約，正在被喚醒。它不隻是關於戰爭，更是她不想想起的過去。
    她握緊玉簡，手指發白。
    葉淩軒察覺不對，低聲問：“怎麽了？”
    她搖頭，把玉簡收回袋子，聲音平靜得近乎冷：“沒事。隻是……它開始認主人了。”
    風更大了。
    她站在台階上，看著北方的黑暗，仿佛看見無數黑影正一步步走來，逼近這座山門。
    她知道，真正的考驗，還沒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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