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了，天邊的雲裂開一條縫，陽光照在主陣上。那道裂縫邊緣泛著淡青色的光，上麵有很多符紋連在一起，像是縫補過的布。空氣裏還有雷劫後的燒焦味，混著靈石熔化時的味道。
    雲綺月站在陣眼前，把手放在中央晶石上。她的手指很穩，慢慢輸入靈力。這次不是一點點試探，而是持續不斷地送進去。光紋從第七環開始亮起，一圈一圈往前走，整整亮了三十息，沒有抖，也沒有回流。
    她閉了下眼，感覺體內的靈脈跳動了一下。那一瞬間，她好像聽到陣心輕輕響了一聲，像病人終於喘順了氣。
    “成了。”她收回手，指尖有點涼，掌心出了點汗。她悄悄用袖子擦了擦手，壓下疲憊。
    葉淩軒走過來，手裏拿著竹簡，上麵記著剛才的數據。他看完後抬頭說：“穩定在七成三，符紋傳導正常，能量損耗比預想低。東側斷點修好後，導流效率提高了快兩成。”
    “打開北區和中圈。”她說，“讓基礎組進來練引術，每批十人，兩個時辰換一次。入口由柳萱兒守著，誰不舒服就立刻出來。”
    他點頭去安排，一句話也沒多問。他知道她做事有分寸。
    沒多久，柳萱兒跑來了。她的發帶鬆了一半，臉上有汗，但眼睛很亮。“神識組準備好了，就等你說開始。”
    雲綺月看了她一眼，說：“現在可以進。但每次最多半個時辰。剛修好的陣不能負擔太重。他們不是來試陣的，是將來一起戰鬥的人。”
    “明白。”柳萱兒答應一聲，轉身就走，身影很快消失在林子裏。
    陳硯提著一個木盒走來。盒子是沉香木做的，上麵刻著鎮靈紋，防止符紙靈氣外泄。他把盒子放在石台上，打開後露出一排暗金色的導靈符。每張符紙上都有細小的星點，那是加了鎮紋砂的結果。
    “這是早上趕出來的，三級符紙，能抗七重震蕩。”他語氣恭敬，“我用了新配方，應該比以前更耐用。”
    “貼到陣邊去。”她說，“每個角都要有一張，別漏掉。特別是西南角，那裏裂過兩次，最容易漏氣。”
    陳硯應下後趕緊去辦，一邊走還一邊小聲念順序，怕自己弄錯。
    雲綺月繞著陣圖走了一圈，手指輕輕劃過符線。那些線條還有點溫熱，是昨夜重畫留下的痕跡，墨還沒完全幹，摸起來微微發燙。她蹲下來仔細看幾個接點，確認沒有斷開、錯位或堵塞。她動作很慢，像是在檢查一件重要的東西。
    遠處傳來腳步聲，一隊弟子整齊地走來，在陣外站定。他們穿著灰藍色勁裝，腰上別著短刀，神情緊張，目光都盯著主陣中央那道還沒完全愈合的裂縫。
    她站起來拍了拍袖子，灰塵落下。“讓他們進來吧。”
    第一批弟子走進主陣，動作有些遲疑。有人走到一半停下，回頭看同伴，嘴動了動，最後還是繼續往前。當陣法亮起時，幾個人明顯鬆了口氣，肩膀也放鬆下來。
    雲綺月來到北林空地，五名弟子正在閉眼調息。他們額頭出汗，呼吸節奏一致，正在按她教的心法運行靈力。她沒說話，隻在一旁看著，注意每個人的臉色、手指溫度和眉心波動。
    突然一人睜開眼，臉色發白，手一抖差點摔倒。
    她立刻上前扶住那人肩膀，手掌貼在他後頸，輸入一股溫和的靈力，幫他穩住經絡。“收功太快，靈流反衝。你以為快就是厲害？錯了，控製不住才是最危險的。”
    那人咬牙點頭，冷汗直冒。
    “回去躺著，喝碗安神湯。”她鬆開手，語氣緩了些，“明天再練。今天你沒欠誰，也不虧自己。”
    另一人睜眼小聲問：“師姐，主陣真的沒問題了嗎？我總覺得它在晃。”
    “有問題我會攔著你們。”她說，“現在它比你們的心還穩。你自己亂了，進來也沒用。陣不會替你承擔恐懼。”
    那人低下頭，不再說話。
    她掃視一圈，聲音提高：“從今天起，訓練計劃不變。主陣不倒，你們就一直練下去。誰想退出，現在就說。”
    風吹過樹梢，沒人開口。
    “那就繼續。”她說，“一刻鍾後重新入定。這一次，我要看到你們真正沉下心，不是裝樣子。”
    她離開北林，走向石坪。
    葉淩軒正帶兩名弟子練劍。一人出劍很快，破空聲尖銳；另一人側身擋住，動作幹淨。第三劍時，防守者退慢了半步，踩到一道未幹的符線，整個人一頓，差點跌倒。
    “停。”雲綺月開口。
    兩人立刻收招，劍尖落地，喘著氣。
    “你躲得太急。”她對防守者說，“不是怕被打中，是怕陣不穩。可你現在站的地方，是我們自己修好的。你信它，它才會護你。”
    那人低頭：“我……控製不住。”
    “那就練到能控製為止。”她看向另一人，“你也一樣，出劍猶豫。明明能破防，卻收了三分力。你在擔心什麽？怕傷他？還是怕毀陣？”
    “我怕……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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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萬一。”她打斷，“敵人不會因為你害怕就停下。他們不會講規矩，不會留情，更不會等你準備好。你們要信這個陣，更要信自己的本事。今天退一步，明天可能就沒命了。”
    兩人沉默片刻，重新擺好姿勢。
    這一輪，劍更快，腳步更穩，每一次交手都帶著決心。陣光隨著他們晃動，但沒有紊亂。
    她看了一會兒，轉身去臨時陣。
    第二隊弟子已經排好隊等著輪換。陳硯站在邊上，手裏拿著名單，認真核對。他時不時抬頭看太陽，算時間，怕有人超時。
    “都登記好了？”她問。
    “按你的要求，每人進出時間都記了。”陳硯遞上一張紙，“這是今天的進度表，包括狀態、耗靈和異常反應三項。”
    她接過看了看，在一個名字上停頓。“把蘇映雪的名字劃掉。”
    “她昨晚申請加練，想補上次少練的部分。”陳硯猶豫道，“她已經在邊緣區待了一個時辰……”
    “我說過不準私自加練。”她語氣平靜，卻透著不容反駁的冷意，“讓她去挖靈土三天，清醒腦子。這不是罰她，是保護她。再犯一次，直接除名。”
    陳硯寫下記錄，筆尖頓了頓，似有不忍，最後還是落了字。
    她把紙還回去。“每天這個時候，把進度貼到公告板上。誰進步，誰落後，讓大家自己看。”
    “是要排名？”他小聲問。
    “不是為了比高低。”她說，“是讓大家知道，每個人都在前進。有人走得慢，但沒停；有人看著快，其實原地踏步。修行不在速度，而在方向。”
    陳硯點頭，跑去準備公告板。
    太陽升到頭頂，主陣運轉平穩，光紋沒有一絲混亂。天空的裂縫縮成一條細線，青光漸漸消失。
    她把所有參訓弟子召集到陣前。
    大家站好，隊伍整齊，沒人說話。風吹動衣服，隻有呼吸聲此起彼伏。
    她站在高處，聲音不大，但每個人都聽得清。
    “主陣已穩，人心已齊。”她說，“我們不再被動挨打，要主動迎戰。”
    有人抬起頭，眼裏有了光，像是看到了希望。
    “我知道你們累。”她繼續說，“也怕練不夠，怕拖後腿。可真正的戰鬥，靠的不是一口氣衝上去，而是一天天堅持。哪怕多走一步，多撐一會兒，都是為活下去爭取機會。”
    她看向葉淩軒：“從今天起，每天加一場模擬對抗演武。你帶隊，分組輪戰，成績計入總考。”
    又看向柳萱兒：“你負責神識預警和支援調度，建立三層響應機製。一旦出事，立刻啟動預案。”
    兩人同時點頭，眼中燃起鬥誌。
    “這還不是全部安排。”她說，“這隻是開始。接下來每一天都會更難。但隻要陣在，人在，路就在。我不許你們輕易放棄，也不許你們拚命硬撐。我們要贏，但要活著贏。”
    眾人齊聲應下，聲音響亮，震動樹林。
    她走下台階，回到側屋。
    桌上放著今日的日誌玉簡。她拿起筆，在末尾寫了一句：統計丹藥存量，明日申時前上報。另派兩人巡山，防獸群異動。
    寫完，她把玉簡交給剛進來的陳硯。
    “把這個交給後勤執事。”她說，“讓他們列個清單，武器損耗、符紙餘量、療傷藥……都不能少。尤其是止血散和固元膏，低於三百份必須上報。”
    陳硯接過玉簡，看了那行字，想說什麽，最後還是沒開口。
    她望著門外主陣的方向，陽光照在她半邊臉上，明暗分明。
    陣光流轉，弟子們重新投入訓練。有人摔倒又爬起，有人咬牙堅持，有人低聲念訣，有人默默調息。這片土地曾經破碎荒蕪，如今正一點點恢複生機。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手指無意識摩挲著袖中一塊殘破的符牌——那是三年前那場劫難中，唯一留下來的東西。
    風又吹了起來，但不再狂暴。
    它掠過山崗，穿過樹林，拂過陣心，最終融入那一片不停閃動的光紋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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