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一家三口在一起吃飯，那一頓飯吃得有一些沉悶。
    齊洛腦海裏還回蕩著一些聲音：
    “不要因為你的正當行使權利而造成對他人不利的後果！”
    “要是因為你的言論，讓女方遭受網暴做出極端的事情來，你是要負責任的。”
    “這種事情傳揚起來對我們地方上的形象很不好，會讓我們這邊的女孩子更難嫁出去，會造成很大的社會問題，你就不要亂上添亂了。”
    “你是在鵬城一家國企上班是不是？”
    “你也不想你父母擔心吧？”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要向前看。”
    “你在這上麵簽字，對於發生在你車上的事情，一個字都不要說出去。”
    “網絡不是法外之地！”
    “行車記錄儀上麵的內容，把它刪了吧。”
    被冰涼的河水包裹住的時候，他都沒有感覺到有那麽冷，但有一些話讓他心生寒意。
    一直冷到了現在。
    腦海中又想起了一段對話：
    “她家後台很硬嗎？”
    “普通人家，沒什麽後台。”
    “為什麽要這樣？”
    “為了穩定。”
    “因為她家會鬧？”
    “……”
    “因為他家是老實人，不會鬧？”
    “……”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兔子急了也會咬人。”
    “兔子急了，它也不會咬人……兔子急了，它隻會撞樹……”
    “萬一它咬人了呢？”
    “兔子不會咬人。”
    “萬一呢？”
    “沒有萬一。”
    “……”
    中午的菜是昨天晚上剩下的菜，昨天晚上吃著覺得味道很好，現在卻味同嚼蠟，一點胃口都沒有。
    齊媽看著兒子這個樣子，知道他受到了很大的衝擊，很有一些擔心，道：
    “你要是覺得結婚不好，以後我們也不逼你了，你想結就結，不結就不結。”
    她隻是聽到了一些傳言，都受到了很大的衝擊，何況事情就發生在齊洛等那一輛車上，而且齊洛還跳下水去救了人，直觀地感受到了一個人被逼得自殺的模樣。
    那又會受到什麽樣的衝擊？
    齊洛聽到他媽這麽說，臉上擠出一絲笑來，說道：
    “你們不要擔心我，我隻是從橋上跳下去，受了點驚嚇，緩不過來。結婚還是要結的，有相親的對象還是要給我介紹。”
    “嗯，但以後我們要認真的挑，不要著急了，遇到一個不賢良的，真的會毀掉一個家庭。”齊媽道。
    這一次，要是沒有她兒子挺身而出把人救上來，那一個家庭真的要毀掉了。
    要是她兒子沒有那麽好的遊泳技術，也許毀掉的就是兩個家庭。
    而且，還會毀得一點水花都沒有。
    兩小時前，刷痘印的同城視頻，關於新郎跳水的視頻還很多，有一些視頻評論都有幾千條了。
    可是現在再刷，一個現場的視頻都沒有了。
    這件事情就像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太可怕了。
    齊爸也深以為然，感慨道：“現在的女孩子……唉……”
    “現在的女孩子也有正常的，不能一概而論。”齊洛道。
    “但這個風氣終究是壞掉了。”齊爸道。
    齊媽點了點頭。
    吃完飯，齊洛一個人坐陽台上發呆。
    下午的陽光照在他身上，沒有驅散他心中的寒意。
    腦海裏還是在回響著婚車上那激烈的侮辱性極強的話語，新郎那一聲“孩兒不孝”的絕望，還有從水中撈起來時，那一臉的死意。
    以及，那一杯喝得人心裏冰涼的茶。
    他跟那個新郎並不熟，他隻是想到了曾經的自己，想到了他最好的朋友曉峰——曉峰前幾天也就是新郎丟下手機後的那種狀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有人發微信消息過來。
    是周胖子發過來的：
    “兄弟，謝謝你，你救了我堂弟一家！”
    齊洛：“不用謝，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又問：“他們調解得怎麽樣？”
    周胖子：“女方現在的意思是可以繼續結婚。”
    齊洛：“繼續結婚？？？”
    周胖子：“她家不想退彩禮，不想賠償損失。”
    齊洛：“哪來的臉？”
    周胖子：“她家否認了所有的事情，一口咬定是瑣事，說是我堂弟心理素質不好。”
    齊洛：“他們在車上說的話，我都聽得清清楚楚呢。”
    周胖子：“可是他們聽到你行車記錄儀上麵的內容被刪掉之後，就不承認那些東西了。”
    齊洛：“我行車記錄儀上麵的內容雖然刪掉了，但它是聯網的，錄製的那些東西儲存在雲上了。”
    周胖子：“兄弟，能複製一份發給我嗎？”
    齊洛想到那杯冰涼的茶。
    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回道：“可以，等我一會兒。”
    登錄賬號，下載雲儲存的內容，然後就發給了周胖子。
    周胖子：“謝謝兄弟！”
    過了一會兒，一個陌生的電話打過來，一個氣急敗壞的聲音在齊洛耳朵邊響起：
    “我不是讓你把行車記錄儀上的內容刪掉嗎？”
    “我不是當著你的麵刪掉了嗎？”齊洛反問。
    “那雲儲存的呢？”
    “可你也沒讓我刪雲儲存的呀。”
    “你又沒告訴我你這個行車記錄儀有雲儲存的。”
    “你也沒問我有沒有呀。”
    “你這是在亂上添亂！”
    電話被掛掉了。
    過了一會兒，周胖子又發來微信：
    “她家承諾還一半彩禮，但要我們刪掉你剛才發來的東西。”
    齊洛歎了一口氣，打字：“不要相信。”
    周胖子：“我知道，我已經給我好幾個朋友都發了，讓他們幫我備份。”
    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周胖子發來微信：
    “兄弟，真的太感謝你了！她家返還了一半的彩禮。”
    齊洛：“就一半？”
    周胖子：“兄弟，你是不知道現在的情況呀，能一半已經相當不容易了，這一半都還是他們東拚西湊借來的，我堂弟給過去的那些錢早就花光了。”
    齊洛：“算是調解完成了嗎？”
    周胖子：“是的，剛剛才出來，現在肚子餓得要死，我們先去外麵吃點東西，等會兒就去你家感謝你。”
    齊洛：“感謝就算了，讓他們回去好好休息，好好的開導一下你堂弟吧。”
    結束聊天，放下手機，又長長的吐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