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公公在斷雲關住了下來，日子過得清閑。每日裏，他既不去軍營查探軍務，也不與鎮北侯商議戰事，隻帶著幾個親衛，在關內閑逛，時而評點一番北境的風土人情，時而對著銳鋒營的營地指指點點，眼神裏總帶著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玩味。
    銳鋒營的士兵們對這位穿著錦袍、說話尖細的公公，心裏都憋著一股火。尤其是王虎，每次操練時看到趙公公營帳的方向，都忍不住磨拳擦掌，要不是林浩再三叮囑“隱忍”，他早衝過去把那奢華的營帳掀了。
    “林大哥，這閹賊分明是故意的！”訓練間隙，王虎湊到林浩身邊，低聲罵道，“他昨天盯著咱們的夥房看了半天，今天又讓親衛來問咱們的訓練時長，明擺著是雞蛋裏挑骨頭！”
    林浩擦拭著手中的彎刀，刀刃在陽光下泛著冷光：“他是鎮國公的人，來北境不是為了監軍，是為了找咱們的麻煩。越動怒，他越高興。”
    “可……”王虎還想爭辯，卻被林浩一個眼神製止了。
    林浩抬頭望向趙公公的營帳，戰魂錄的感知裏，那股陰柔的氣息始終盤踞在那裏，像一頭蟄伏的毒蛇，等待著最佳的出擊時機。他知道，趙瑾絕不會滿足於這種不痛不癢的試探，真正的刁難，很快就會來。
    果然，三日後的清晨，麻煩找上門了。
    趙公公帶著十名親衛，徑直闖入了銳鋒營的訓練場。此時，士兵們剛結束晨練，正三三兩兩地坐在地上休息，有的在擦拭武器，有的在分享幹糧，氣氛輕鬆。
    “哼！成何體統！”趙公公尖細的聲音突然響起，像鞭子一樣抽在每個人心上，“這就是銳鋒營的軍紀？剛練完就懶懶散散，成了一群散兵遊勇！難怪是死囚營出來的，骨子裏就帶著一股匪氣！”
    士兵們紛紛站起身，怒視著趙公公，拳頭都攥緊了。
    “公公這話是什麽意思？”一個名叫石三的士兵忍不住上前一步，他曾是軍中斥候，因頂撞上司被投入死囚營，性子最是剛直，“我銳鋒營將士昨日還在斷雲嶺浴血奮戰，難道連喘口氣的資格都沒有？”
    “放肆！”趙公公身邊的親衛統領厲聲喝道，“一個小小的士兵，也敢頂撞公公？活膩了不成！”
    趙公公擺了擺手，皮笑肉不笑地看著石三：“咱家不是不讓你們喘氣，隻是這軍紀，不能廢。北境軍的規矩，操練後需整隊待命，誰準你們擅自散開的？”
    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在三個正在分享一塊幹餅的士兵身上，那三人都是新從死囚營挑來的，身上還有舊傷，動作慢了些。
    “就你們三個！”趙公公指著他們，尖聲道，“目無軍紀，懈怠懶散，給咱家拖下去，杖責二十！讓你們好好學學什麽叫規矩！”
    “公公！”石三怒吼道，“他們隻是累了，何錯之有？！”
    “錯就錯在他們是死囚！錯就錯在他們在咱家麵前放肆！”趙公公臉色一沉，厲聲道，“動手！誰敢阻攔，以抗命論處！”
    十名親衛立刻衝了上去，扭住那三個還沒反應過來的士兵，就往營外拖。他們下手極重，其中一個士兵掙紮了一下，立刻被親衛一腳踹在腿彎，疼得跪倒在地。
    “放開他們！”
    “有種衝我來！”
    銳鋒營的士兵們怒不可遏，紛紛上前，眼看就要釀成衝突。
    “都住手！”
    林浩的聲音陡然響起，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他從高台上走下來，臉色平靜，眼神卻冷得像冰。
    “林都尉，你來得正好。”趙公公看著他，嘴角勾起一抹挑釁的笑，“你這銳鋒營的軍紀，怕是得好好整頓整頓了。這三個目無軍紀之徒，咱家替你教訓教訓，你沒意見吧？”
    林浩看著被按在地上的三個士兵，他們眼中滿是屈辱和憤怒，卻死死咬著牙，沒有求饒。他又看了看周圍怒視著趙公公的銳鋒營士兵，心中清楚，此刻一旦衝突爆發，正中趙瑾下懷——他巴不得銳鋒營“以下犯上”，好借機發難。
    “公公教訓得是。”林浩緩緩開口，聲音平靜得讓所有人都愣住了，“軍中無規矩不成方圓，他們確實該罰。”
    “林大哥！”王虎急得大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石三和其他士兵也都驚呆了，眼中滿是不解和失望。
    趙公公臉上的笑容更濃了：“還是林都尉明事理。看來，咱家沒白說。”
    “隻是，”林浩話鋒一轉，目光落在趙公公的親衛身上，“銳鋒營的士兵，該由銳鋒營自己來罰。公公的人，怕是不懂我營裏的規矩。”
    他對王虎使了個眼色：“王虎，按營規，杖責二十。”
    王虎愣了一下，雖然滿心不甘，但還是咬牙應道：“是！”
    他走到那三個士兵麵前，低聲道：“忍著點。”
    隨即，拿起訓練用的藤條，對著三人的後背抽了下去。藤條落在身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卻刻意避開了要害，力道也留了三分。
    “王虎！你敢徇私！”趙公公的親衛統領怒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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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銳鋒營的營規，就是這般。”林浩冷冷地看著他，“若是公公覺得不妥，大可上奏朝廷，彈劾我治軍不嚴。”
    趙公公眯起眼睛，深深看了林浩一眼。他沒想到林浩竟然能忍到這個地步，不僅沒發作，還親自下令處罰自己的士兵，讓他找不到任何發難的借口。這一手“以退為進”，倒是比他想象的要高明。
    “好，很好。”趙公公陰惻惻地說，“既然林都尉如此‘明事理’，咱家就不多管閑事了。隻是往後，還望林都尉嚴加管教，別讓這些‘死囚’壞了北境軍的名聲。”
    說罷，他帶著親衛，揚長而去。
    直到趙公公的身影消失，銳鋒營的士兵們才炸開了鍋。
    “林大哥！你為什麽要讓王虎動手？”
    “那閹賊分明是故意找茬！我們憑什麽受這種氣？”
    “三個兄弟是冤枉的！”
    林浩看著情緒激動的士兵們，又看了看被杖責後，強撐著站起來的三個士兵——他們雖然疼得臉色發白，看向林浩的眼神卻沒有怨恨，隻有理解。
    “我知道你們委屈。”林浩的聲音沉痛而堅定，“但趙公公是朝廷派來的監軍，代表的是‘天威’。我們若是衝動，隻會給銳鋒營招來滅頂之災。”
    他走到那三個士兵麵前，親自扶起他們：“委屈你們了。這筆賬，我記下了，遲早會讓趙瑾還回來。”
    三個士兵搖了搖頭，其中一個哽咽道：“校尉，我們懂……隻要能保住銳鋒營，受這點傷不算什麽。”
    林浩深吸一口氣，轉身對所有人道：“今日之辱，我林浩與諸位同受！但我們不能隻想著報仇，要變得更強！強到讓任何人都不敢再輕視我們，強到讓所有欺辱過我們的人，都付出代價！”
    “強！強！強！”
    士兵們齊聲呐喊，聲音裏充滿了憋屈的怒火和奮發的決心。剛才的失望和不解，早已化作了更堅定的凝聚力——他們明白，林浩的隱忍，是為了整個銳鋒營。
    人群散去後，林浩叫住了王虎。
    “去查。”林浩的聲音冰冷，“查清楚趙瑾最近的行程，特別是他和哪些人接觸過，有沒有離開過斷雲關。”
    王虎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林大哥，你想……”
    “他既然敢來挑釁，總得留下點‘禮物’。”林浩望著趙公公營帳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去蠻族營地的路，你熟。”
    王虎瞬間明白了林浩的意思，狠狠點頭：“放心吧林大哥！保證查得清清楚楚！”
    看著王虎離去的背影，林浩握緊了拳頭。
    忍耐，不代表懦弱。
    趙瑾，鎮國公……你們加諸在我身上，加諸在銳鋒營身上的一切，很快，就該加倍奉還了。
    斷雲關的風，似乎更冷了。一場無聲的較量，已在悄然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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