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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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雲關帥府的書房裏,燭火搖曳,將兩道身影投在牆上,忽明忽暗。鎮北侯趙衍將那份明黃的聖旨推到林浩麵前,錦緞上的龍紋在火光下泛著冷光,像一道無形的枷鎖。
“陛下的意思,都在這上麵了。”趙衍端起茶杯,水汽氤氳了他的眉眼,“明威將軍,賞金千兩,即刻班師回朝。聽起來,是天大的恩寵。”
林浩的指尖落在“即刻班師”四個字上,墨跡仿佛帶著刺,紮得他掌心發燙。他征戰多年,太清楚“入京受賞”四個字背後的含義——尤其是在他手握兵權、根基漸穩的此刻。鎮國公在京城布下的羅網,昭武帝心中的猜忌,早已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隻等他自投羅網。
“侯爺覺得,這恩寵,我該接嗎?”林浩抬頭,目光銳利如槍。他想從鎮北侯眼中看出些什麽,是警告,是慫恿,還是……別的。
趙衍放下茶杯,指尖輕輕敲擊著案麵,發出規律的輕響。“林將軍是個聰明人。”他沒有直接回答,反而說起了別的,“北境苦寒,守將換了一茬又一茬,能像你這樣,半年內蕩平黑風山、收攏五萬流民的,你是第一個。”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但京城的規矩,你或許還不懂。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自古皆然。”
林浩沉默。這些道理,他比誰都懂。父親林嘯當年戰功赫赫,不也落得個“通敵叛國”的罪名?他不想重蹈覆轍,更不想讓銳鋒營的弟兄們跟著他落入陷阱。
“可聖命難違。”林浩的聲音有些幹澀。抗旨,意味著公然與朝廷對立,意味著給鎮國公遞上最鋒利的刀。
“所以,本侯說,回不回,你自己選。”趙衍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你是想做京城籠中的金絲雀,還是想做北境翱翔的雄鷹,全在你一念之間。”
燭火“劈啪”一聲爆響,林浩的思緒仿佛被拉回了落霞穀。
他仿佛看到了穀口升起的炊煙,那是張嬤嬤帶著婦人們在蒸新收的土豆,香氣能飄出半裏地;看到了兵器坊的爐火,老劉頭掄著大錘,火星濺在他滿是皺紋的臉上,映出對新鐵甲的期待;看到了銳鋒營的弟兄們在操練場上揮汗如雨,新募的青壯雖然動作生澀,眼神卻和老兵一樣堅定,喊出的口號震得山響。
他還看到了姚若曦。她站在醫館門口,手裏提著藥箱,望著黑風山的方向,眉頭微蹙——那是他每次出征時,她都會露出的神情。他想起她遞平安符時的叮囑,想起她為傷兵換藥時的專注,想起她輕聲說“我在穀裏等你”時,眼中的光。
那些畫麵,像潮水般湧入腦海,衝淡了聖旨帶來的壓迫感。落霞穀不是一座冰冷的營寨,是家。是五千流民賴以生存的家,是八千銳士願意用性命守護的家。他若是走了,這個家怎麽辦?
“侯爺,”林浩忽然站起身,燭火在他眼中跳動,“您可知落霞穀的冬小麥長勢如何?”
趙衍一愣,沒想到他會問這個,隨即搖了搖頭。
“比去年好三成。”林浩的聲音帶著一絲暖意,“姚醫師說,明年開春,再種上土豆,穀裏的糧食就能自給自足,再也不用看斷雲關的臉色。”
他又道:“老劉頭新鍛的鐵甲,比北境軍的製式甲輕便三成,防禦力卻不差。等鐵礦開了,銳鋒營的弟兄們都能換上新甲。”
“還有那些孩子。”林浩的語氣愈發柔和,“學堂裏的先生說,最調皮的那個娃,已經能背出整篇《從軍行》了。”
趙衍靜靜地聽著,沒有打斷。他看著林浩說起落霞穀時,眼中閃爍的光芒——那是他在說戰功、說封賞時,從未有過的光彩。
“所以,”林浩轉過身,目光重新落在那份聖旨上,之前的猶豫和掙紮,已被一種堅定取代,“北境未定,蠻族的殘餘還在黑風山苟延殘喘,落霞穀的麥子還沒熟,孩子們的書還沒讀完……我不能走。”
他拿起聖旨,輕輕放在桌上,動作不重,卻帶著千鈞之力。
“煩請侯爺回稟陛下,”林浩對著趙衍,鄭重地拱手,“林浩德薄才疏,不敢受明威將軍之位。北境需要人守,銳鋒營不能散。”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清晰而決絕:
“北境未定,銳鋒營,不回!”
書房裏陷入了死寂,隻有燭火燃燒的劈啪聲。趙衍看著林浩,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了然,最後化為一抹難以捉摸的笑意。
他原以為林浩會權衡利弊,會討價還價,甚至會請求他斡旋。卻沒想到,這個年輕的將領,做出抉擇的理由,竟不是為了權勢,不是為了保命,而是為了那些麥子,那些孩子,那些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好一個‘北境未定,銳鋒營不回’。”趙衍緩緩站起身,走到林浩麵前,第一次用平等的目光正視他,“林將軍,你可知抗旨的後果?”
“知道。”林浩的語氣平靜,“鎮國公會參我擁兵自重,陛下會疑我圖謀不軌。但我若回了京城,落霞穀就完了,北境的屏障就沒了。孰輕孰重,我分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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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不怕……本侯現在就拿下你,押送回京?”趙衍的聲音陡然轉冷,手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上。
林浩沒有後退,目光坦然:“侯爺若想拿我,不必等到現在。您讓我自己選,便是給了我餘地。”他看得出,鎮北侯對朝廷也並非全然忠心,北境軍與京城的矛盾,早已不是秘密。
趙衍盯著林浩看了半晌,忽然鬆開了握劍的手,哈哈大笑起來:“痛快!痛快!林將軍果然是性情中人!本侯沒看錯你!”
他重新拿起那份聖旨,隨手放在燭火邊。明黃的錦緞邊緣很快燃起火焰,卷曲,變黑。
“侯爺!”林浩一驚。燒毀聖旨,這可是滅族的大罪!
“燒了,就當本侯從未接過這道旨。”趙衍拍了拍他的肩膀,語氣恢複了平日的沉穩,“你回去吧,好好守著你的落霞穀。斷雲關這邊,有本侯頂著。”
林浩怔怔地看著他,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鎮北侯不僅沒有怪罪他抗旨,反而燒毀了聖旨,這是……公然包庇?
“侯爺為何要幫我?”林浩忍不住問道。
趙衍望著窗外漆黑的夜空,聲音低沉:“北境是鎮北軍的北境,不是京城的北境。本侯守了三十年,不想看到它毀在一群隻會勾心鬥角的文官手裏。”他轉過頭,眼中閃過一絲銳利,“你留著,比你走了,對北境好。”
林浩明白了。鎮北侯不是在幫他,是在幫北境。留下一個有戰力、能紮根的銳鋒營,遠比讓他回京,讓北境再次陷入混亂要好。這是一種默契,一種基於北境安危的默契。
“多謝侯爺。”林浩鄭重地拱手,深深一揖。
“回去吧。”趙衍揮了揮手,“路上小心,斷雲關的眼線,不止本侯一個。”
林浩點點頭,轉身走出書房。夜風吹在臉上,帶著寒意,他卻覺得渾身舒暢。抗旨的沉重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和堅定。
走出斷雲關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他勒住馬,回頭望了一眼這座雄關,然後調轉馬頭,朝著落霞穀的方向疾馳。
晨光灑在他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他知道,抗旨的後果不會就此消失,鎮國公的反撲、朝廷的猜忌,遲早會來。但他不怕。
落霞穀的炊煙已經升起,像一根無形的線,牽引著他回家。那裏有他的弟兄,他的牽掛,他的責任。
他要回去,守著那片土地,守著那些人,守著他們共同的家。
至於京城的風雨,就讓它來吧。他林浩,和他的銳鋒營,接得住。
快到穀口時,他看到了那道熟悉的青色身影。姚若曦站在哨卡旁,手裏還提著藥箱,顯然是等了一夜。看到他回來,她的眼睛瞬間亮了,快步迎上來。
“回來了?”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伸手想碰他,又怕他受傷。
“嗯,回來了。”林浩翻身下馬,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驅散了她指尖的寒意,“讓你擔心了。”
姚若曦搖搖頭,眼眶有些紅,卻笑著說:“回來就好。醫館燉了湯,還熱著。”
林浩看著她的笑臉,心中一片安寧。他抬頭望向穀內,銳鋒營的旗幟在晨光中獵獵作響,孩子們的讀書聲隱約傳來。
他知道,自己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
北境未定,銳鋒營,不回。
這不僅是對朝廷的答複,更是對落霞穀,對身邊這個人,最鄭重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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