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調息，顧雲初幾人在槐樹村的消耗已恢複大半。
    這日清晨，丫丫坐在窗邊，看著外麵一隊負劍的修士掠過，小身子幾不可查地抖了一下，默默往顧雲初身邊靠了靠。
    夜宸收起功法，睜開眼，將丫丫細微的恐懼看在眼裏。
    他沉吟片刻，開口道：
    “要塞內氣氛肅殺，丫丫初來，難免不適。聽聞流雲坊近日還算安寧，不若帶她去走走，添置些衣物，也換換心境。”
    正在擦拭長鞭的赤練立刻附和：
    “對對對！我早就想去了！聽說‘霓裳閣’新到了一批用火浣紗織成的法衣，正好去瞧瞧！”
    顧雲初看向依偎在自己身邊、眼神裏還殘留著一絲不安的丫丫，點了點頭：“也好。”
    流雲坊內，人流比預想中多一些。
    雖大多修士仍是行色匆匆，麵帶風霜，但坊市兩側的店鋪都開著，靈光閃爍，總算有了幾分生氣。
    丫丫被赤練牽著，大眼睛好奇地左顧右盼，看到賣靈獸幼崽的攤位會停下腳步，看到懸浮在半空、自行演奏的玉簫也會驚訝地張大小嘴。
    那點不安，漸漸被新奇取代。
    走向霓裳閣，“霓裳閣”掌櫃是位麵容和善的築基女修，見幾人氣度不凡，連忙迎上。
    丫丫一進門，立刻被一件鵝黃色、繡著靈雀銜枝圖案的小法衣吸引。
    赤練拿起在她身上比了比，笑道：
    “喲，眼光不錯嘛小丫頭，這‘靈雀銜枝陣’能寧心靜氣，最適合你不過了。”
    夜宸目光掃過貨架，指著幾件樣式簡潔、卻靈光隱現的小法衣對掌櫃道：
    “這件，那件水藍色的‘清心袍’，還有那件粉色的‘桃夭裙’，都要了。”
    他選的，無一不是附帶安撫心神或基礎防護陣法。
    “道友真是行家！”掌櫃笑著讚道，手腳利落地將衣物包好。
    趁著掌櫃打包，夜宸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掠過內間陳列的高階法衣區。
    他的目光在一件月白色的女式長裙上停留了一瞬。
    那長裙款式清雅，以千年冰蠶絲織就，裙擺流轉間有流雲暗紋浮動，腰間一條淡藍絲絛仿佛凝聚星輝，更難得的是其散發出的氣息沉靜而浩瀚，顯然兼具防禦與輔助修煉之效。
    他想起顧雲初平日不是玄衣便是簡單的勁裝，似乎從未見過她穿這般清麗顏色的衣裙。
    這月白色，定然極襯她。
    就在他出神時，丫丫扯了扯他的衣角，指著那月白長裙，小聲道：
    “爹爹，那件……和娘親，像月亮，好看。”
    夜宸心頭一動，看向身旁的顧雲初。
    顧雲初也正看著那件衣裙，眼神平靜，看不出喜惡。
    赤練湊過來，順著他的目光一看，立刻了然，用胳膊肘碰了他一下，壓低聲音擠眉弄眼：
    “嘿，愣著幹什麽？買啊！靈石不夠姐姐借你！”
    夜宸耳根微熱，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
    他走到櫃台前，指著那件月白流雲裙，語氣盡量保持平穩：“掌櫃，這件‘月華流雲裙’，可否一觀？”
    掌櫃眼睛一亮，連忙小心地取下：
    “道友好眼力！此裙不僅防禦卓絕，更能自行吸納靈力，於修行大有裨益……”
    夜宸聽著，目光卻不自覺地瞟向旁邊一件同是月白底色、繡著銀色竹葉暗紋的男式法袍。
    那法袍風格與他平日截然不同，更顯溫潤清雅。
    掌櫃何等精明，立刻笑道：
    “這套‘星輝竹影袍’與‘月華流雲裙’乃是一位大師同期所作，一陰一陽，氣息相合。二位若一同穿上，於鬥法時或能氣機交感，更添默契。”
    這話如同一個完美的台階。
    夜宸強作鎮定，輕咳一聲：“既如此，那便……一並包起來吧。”
    他取出靈石時，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顧雲初將他這番細微的緊張盡收眼底，心中莞爾，卻並未點破。
    當二人從試衣靜室走出時，整個霓裳閣仿佛都為之一靜。
    顧雲初身著月華流雲裙，清冷如謫仙臨世，流雲暗紋在她行走間仿佛活了過來，周身氣息與衣裙完美融合，更顯飄渺出塵。
    夜宸一改往日玄衣墨發的冷峻，月白長袍襯得他長身玉立，溫潤如玉，眉宇間的劍意似乎都柔和了幾分。
    “哇！”
    丫丫第一個歡呼起來，跑到兩人中間，左看右看，小臉上滿是驚豔，
    “娘親是月亮仙子！爹爹是……是星星仙人！”
    赤練圍著兩人轉了一圈，嘖嘖稱奇：
    “絕了！夜師兄，你這次可真是……開竅了啊！”她著重咬了“開竅”兩個字，促狹之意溢於言表。
    夜宸被她們說得臉頰發燙，但看著身旁清麗絕倫的顧雲初，隻覺得前所未有的滿足。
    他低聲對顧雲初道：“這衣裙……很襯你。”
    顧雲初抬眸，對上他溫柔而專注的視線，看著他身上與自己同色係的衣袍，一種隱秘的歡喜在心間悄然蔓延。
    她微微偏過頭，避開他過於灼熱的目光，輕聲道：“尚可。費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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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是簡單的幾個字，卻讓夜宸心頭大石落地，嘴角控製不住地揚起。
    最終，夜宸支付了包括丫丫幾套小法衣和這兩件“戰略物資”在內的所有費用。
    那龐大的靈石數額讓掌櫃笑逐顏開，連聲道：“祝二位道友仙路同心，早證大道！”
    一行人走出霓裳閣。
    顧雲初和夜宸皆身著嶄新的月白法衣，一個清冷如月，一個溫潤如玉，並肩而行，氣機隱隱交融，引得坊市中不少修士側目，眼中流露出驚豔。
    丫丫穿著新買的鵝黃色靈雀法衣，像隻快樂的小蝴蝶，在前麵蹦蹦跳跳。
    她跑到一個賣糖人的攤位前，指著那用靈蜜繪製、泛著微光的蝴蝶糖人，興奮地回頭喊道：
    “娘親，爹爹，看！會發光的小蝴蝶！”
    夜宸彎腰，輕鬆地將她抱起，讓她坐在自己的臂彎裏，溫聲問：“喜歡？”
    “喜歡！”丫丫用力點頭，小手緊緊攥著那隻晶瑩剔透的蝴蝶糖人。
    “好。”
    夜宸抱著她，又自然地走向旁邊一個售賣簡易防禦符籙的攤位，為丫丫選了一枚可掛在頸間的“平安扣”。
    顧雲初跟在身後，看著前方高大的男子抱著嬌小的女孩，女孩舉著發光的糖人，笑聲清脆。
    夕陽的餘暉灑在三人同色係的月白法衣上，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
    她緩步跟上，走到夜宸身側。
    夜宸空著的那隻手，極其自然地、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堅定，輕輕握住了她的手。
    顧雲初指尖微顫，感受到他掌心傳來的溫熱與力量，這一次，她沒有絲毫掙脫，任由他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指縫，十指緊扣。
    丫丫坐在夜宸臂彎裏，正好看到兩人緊緊交握的手，她眨巴著大眼睛，偷偷笑了笑，然後伸出自己拿著糖人的小手，努力地將小手覆蓋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形成一個穩固的“疊羅漢”。
    “丫丫也要保護娘親和爹爹！”
    顧雲初和夜宸俱是一怔，隨即相視一笑，空氣中彌漫著無聲的溫情。
    “好，”夜宸的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我們一起。”
    赤練跟在後麵，看著這溫馨得幾乎要溢出畫麵的“一家三口”，故意大聲歎了口氣：
    “哎喲喂，看來我這盞燈籠是越來越亮了！得去找慧覺師兄討碗清心茶喝喝才行！”
    她話音未落，旁邊匆匆走過兩名修士，他們的低語隨風傳來：
    “……聽說北邊‘黑水澗’的防線又被衝開了一道口子，幽冥教那幫雜碎，真是瘋了！”
    “唉，多事之秋啊……趕緊買完丹藥回去，今晚輪到我們隊值夜了……”
    這低語如同投入湖麵的石子，瞬間打破了溫馨的漣漪。
    顧雲初和夜宸臉上的笑容微斂，相握的手不約而同地稍稍收緊。
    溫馨是真實的，但戰爭的陰影，從未遠離。
    夜宸低頭，對懷裏的丫丫柔聲道：“丫丫，我們該回去了。”
    丫丫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口舔了一下糖人，乖巧地應道：“嗯，跟爹爹娘親回家。”
    夕陽將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緊緊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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