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踏入青鸞山的地界，霍恒就覺得像是鑽進了一幅活的水墨畫裏。腳下的小路被晨露浸得濕漉漉的，踩上去“咯吱”作響，像是大地在輕聲打盹。路兩旁的雜草躥得比他膝蓋還高，草葉上的露珠晶瑩剔透，像撒了一地的碎鑽，被偶爾穿透霧氣的陽光一照，便折射出細碎的光，晃得人眼睛發花。
    他低頭撥開擋路的狗尾巴草，指尖剛碰到草尖，露珠就“啪嗒”一聲滾落，濺在鞋麵上，留下一小片濕痕。這痕跡倒像是山的印章，悄悄給這個闖入的小客人蓋了個“準入證”。
    往前走了百十步，霧氣忽然濃了起來。不是城裏那種灰蒙蒙的霾，是帶著草木清香的、白茫茫的霧。它們像一群調皮的小綿羊，從樹林裏鑽出來，繞著霍恒的腳踝打轉，又順著他的褲腿往上爬，涼絲絲的觸感蹭得他腿肚子發癢。他試著用手去抓，霧氣卻從指縫裏溜了出去，隻留下一手的濕潤，還有淡淡的鬆針香氣。
    “這霧也太奇怪了。”霍恒嘟囔著，抬頭往天上看。原本該透亮的天被霧氣遮得嚴嚴實實，隻能看見頭頂的樹枝在霧裏若隱若現，枝椏交錯，像水墨畫裏沒暈開的墨線。偶爾有幾聲鳥鳴從霧裏鑽出來，清脆得像掛在枝頭的銀鈴，可順著聲音找過去，卻連個鳥影都看不見——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又像是就在耳邊，讓人摸不清虛實。
    路邊的樹木漸漸換了模樣。山腳下常見的楊樹、柳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古樹。樹幹粗得要兩個成年人才能合抱，樹皮裂開深深的紋路，像老爺爺臉上的皺紋，刻滿了歲月的故事。樹枝向四周伸展，枝葉繁茂得能遮住整片天空，霧氣纏在枝椏間，像給古樹披上了一層白色的紗衣。
    有幾棵樹的枝幹上纏著藤蔓，藤蔓上開著紫色的小花，一串串垂下來，像掛在樹上的紫葡萄。花朵不大，卻香得醉人，那香味混在霧裏，順著呼吸鑽進肺裏，讓人渾身都輕飄飄的，像是踩在棉花上。霍恒忍不住湊過去聞了聞，花香裏還帶著點蜜的甜意，引得幾隻蜜蜂在花間打轉，它們的翅膀沾著霧珠，飛起來“嗡嗡”作響，像 tiny 的直升機在執行任務。
    他繼續往前走，腳下的路漸漸陡了起來。路邊出現了一些奇形怪狀的石頭，有的像趴著的烏龜，有的像展翅的老鷹，還有一塊圓圓的石頭，上麵坑坑窪窪的，像個被人啃過的大饅頭。霧氣繞著石頭轉，給這些“石頭動物”添了幾分靈氣，仿佛下一秒就要活過來，馱著仙人從霧裏走出來。
    忽然，前麵的霧氣裏閃過一抹亮黃色。霍恒眼睛一亮，趕緊跑過去，撥開擋路的樹枝一看，原來是一片野花叢。野花的顏色多得數不清，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最惹眼的是那大片的黃色，像鋪在地上的陽光，把周圍的霧氣都染得暖了幾分。
    花朵比城裏花園裏的大多了，碗口大的花瓣層層疊疊，像小姑娘穿的蓬蓬裙。花瓣上沾著的霧珠，像給裙子綴上了珍珠，風一吹，珍珠滾來滾去，差點掉下來。有幾隻蝴蝶停在花上，翅膀是彩色的，像是被誰撒了一把彩虹粉，它們扇動翅膀時，霧珠從翅膀上滾落，落在花瓣上，發出“嘀嗒”的輕響。
    霍恒蹲下來，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一朵紅花的花瓣。花瓣軟乎乎的，像絲綢一樣光滑，沾著的霧珠涼絲絲的，蹭得他指尖發麻。他忽然想起書裏寫的“仙花”，說不定這些就是仙人種的花？這麽想著，他趕緊站起身，往花叢深處看了看——霧太濃了，隻能看見眼前的一片花，再遠一點就藏進了霧裏，像是故意藏著什麽秘密。
    繞過野花叢，前麵出現了一條小溪。溪水是從山上流下來的，清澈得能看見水底的鵝卵石，石頭上長著綠色的苔蘚，像鋪了一層綠毯子。溪水“叮咚叮咚”地流著，聲音清脆得像琴弦在響，和林間的鳥鳴湊成了一首好聽的曲子。
    霧氣浮在水麵上，像一層薄薄的冰，溪水從霧下流過，帶著細碎的浪花，把霧撞出一個個小洞，可小洞很快又被新的霧補上了。有幾條小魚在水裏遊來遊去，它們的鱗片閃著銀光，像一群會遊動的碎銀子，偶爾躍出水麵，濺起的水花落在霧上，瞬間就消失不見了。
    霍恒蹲在溪邊，用手捧起一捧水。水涼得像剛從冰窖裏拿出來，凍得他趕緊縮回手，可心裏卻美滋滋的——這可是仙山的水，說不定喝了能長生不老呢！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敢喝，怕喝了之後被仙人發現，把他當成偷水的小賊。
    順著小溪往上走，霧氣漸漸淡了些。前麵的樹林裏出現了一片空地，空地上長著幾棵果樹，樹上結著小小的青果子，像掛在枝頭的綠燈籠。樹葉被霧氣浸得發亮，陽光透過枝葉的縫隙照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撒了一地的金幣。
    霍恒走到果樹下，抬頭看著青果子。果子不大，表皮光滑，帶著淡淡的清香。他想起家裏的蘋果、梨，都是熟了之後又大又甜，這些青果子肯定還沒熟，吃起來說不定又酸又澀。可他還是忍不住踮起腳尖，碰了碰離得最近的一個果子——果子硬邦邦的，像是石頭做的，倒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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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霧被吹得流動起來，像白色的綢帶在林間飛舞。霍恒忽然聽見遠處傳來“嘩啦啦”的聲音，像是瀑布在響。他眼睛一亮，書裏說仙人都住在瀑布旁邊，說不定順著聲音就能找到仙人！
    他趕緊朝著聲音的方向跑去，腳下的落葉被踩得“沙沙”響。跑了沒幾步，前麵的霧氣突然散開了一點，露出了一片陡峭的山崖。山崖上長滿了綠色的藤蔓，藤蔓間掛著水珠，像一串串水晶。山崖中間有一道瀑布，水流從幾十丈高的地方落下來，像一條白色的綢帶，砸在底下的水潭裏，濺起的水花像珍珠一樣散落，又被霧氣接住，變成了新的霧。
    瀑布的聲音“轟隆隆”的，震得人耳朵發麻，可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舒服，像是仙人在唱歌。水潭裏的水是碧綠色的，像一塊巨大的翡翠，霧氣浮在潭麵上，偶爾被風吹開一道縫，能看見潭底的石頭，像藏在翡翠裏的寶石。
    霍恒站在潭邊，看得眼睛都直了。這瀑布比書裏畫的還要好看，說不定仙人就在瀑布後麵的山洞裏！他往前走了兩步，想離瀑布近一點，可剛靠近潭邊，就被水霧淋了一臉。水霧涼絲絲的，帶著淡淡的水汽，蹭得他臉頰發癢。
    他抹了把臉，往瀑布後麵看了看。霧氣太濃，隻能看見白色的水流，根本看不見後麵有沒有山洞。他有點失望，可轉念一想——仙山的秘密哪能這麽容易被發現？說不定再往上走，就能找到仙人的住處了。
    他轉身離開水潭，繼續往山上走。路越來越陡，有的地方甚至需要手腳並用地爬。他的褲腿被樹枝刮破了，膝蓋也蹭出了紅印，可一點都不覺得疼，心裏的興奮勁兒早就蓋過了疲憊。
    爬了大概半個時辰，他累得氣喘籲籲，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休息。剛坐下，就聞到一股淡淡的異香，不是花香，也不是草香，是一種說不出的甜香，像蜂蜜，又比蜂蜜更清透，順著鼻子鑽進心裏，讓人瞬間就不覺得累了。
    “這是什麽香味？”霍恒站起身，順著香味往旁邊的樹林裏走。樹林裏的霧氣又濃了起來，可那香味卻越來越清晰，像一根無形的線，牽著他往前走。
    走了沒幾步，前麵的霧氣突然變得不一樣了——不再是白茫茫的，而是帶著淡淡的粉色，像蒙了一層粉色的紗。粉色的霧裏，隱約能看見一棵奇怪的樹，樹幹泛著淡淡的玉色，像用白玉雕成的，樹枝向四周伸展，像撐開的一把大傘。
    霍恒的心跳突然快了起來，他想起書裏寫的“仙樹”，說不定這就是仙人種的樹！他趕緊加快腳步，撥開擋路的樹枝，朝著那棵樹走去。
    越往前走，香味越濃，粉色的霧也越厚，把周圍的樹木都藏了起來，隻剩下眼前的這棵樹。樹的葉子是翠綠色的，像翡翠做的，葉脈清晰可見，陽光透過粉色的霧照在葉子上，葉子閃著淡淡的光，像撒了一層碎鑽。
    樹枝上掛著一些小小的花苞，花苞是粉色的，像一顆顆珍珠，有的已經微微綻開，露出裏麵淡黃色的花蕊，花蕊上沾著霧珠，像撒了一層金粉。霍恒湊過去聞了聞，香味就是從花苞裏飄出來的，甜得他差點暈過去——這香味比家裏的桂花糕還甜，比城裏的胭脂還香，肯定是仙花！
    他繞著樹走了一圈，越看越覺得神奇。樹幹摸上去滑溜溜的，不像普通的樹皮，倒像玉石一樣溫潤；葉子軟乎乎的，碰一下就會輕輕晃動，像在跟他打招呼。他忽然想起書裏說的“仙樹能通人性”，說不定這棵樹就是仙人的化身？
    “仙人？是你嗎？”霍恒對著樹小聲喊了一句，聲音在霧裏蕩開，帶著淡淡的回音。可樹沒有回應，隻有花苞輕輕晃動，撒下一點淡淡的香味。
    霍恒有點失望，可又覺得理所當然——仙人哪能這麽容易現身？他蹲在樹底下，看著粉色的霧在樹枝間流動，像一群害羞的小姑娘，躲在樹後偷偷看他。陽光透過霧和樹葉，在地上投下粉色的光影，像鋪了一層粉色的地毯，好看得讓人舍不得踩上去。
    他忽然發現樹底下長著幾株小小的蘑菇，蘑菇的傘蓋是白色的，傘柄是粉色的，像一個個小燈籠，可愛得讓人想摸一摸。他剛伸出手，就聽見遠處傳來“咕咕”的叫聲，像是鳥在叫，又像是別的動物。
    霍恒趕緊縮回手，站起身往聲音的方向看。粉色的霧擋住了視線，什麽都看不見。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去看看——說不定是仙人的寵物？
    他順著聲音往前走，粉色的霧漸漸淡了，又變成了白茫茫的霧。走了沒幾步，前麵出現了一片竹林。竹子又高又直，像一根根綠色的柱子，竹葉被霧氣浸得發亮，風一吹，竹葉“沙沙”作響，像在說悄悄話。
    竹林裏的霧氣更濃了，隻能看見眼前的幾棵竹子，再遠一點就藏進了霧裏。那“咕咕”的叫聲越來越近，霍恒屏住呼吸，輕輕撥開竹葉往裏走。
    走了大概十幾步，他忽然看見前麵的霧裏有個小小的身影，灰撲撲的，像一隻小鴿子。他趕緊放輕腳步，慢慢湊過去——等走近了才發現，那不是鴿子，是一隻小小的鳥，羽毛是灰褐色的，肚子是白色的，眼睛又大又亮，像兩顆黑葡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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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鳥站在竹枝上，正歪著頭看他，嘴裏“咕咕”地叫著，像是在打招呼。霍恒心裏一喜，剛想伸出手，小鳥突然撲棱著翅膀飛走了，鑽進了霧裏，隻留下幾片掉落的羽毛，像雪花一樣飄落在地上。
    “哎，等等我！”霍恒趕緊追上去，可剛跑兩步，就被腳下的石頭絆倒了，“哎喲”一聲摔在地上。
    他趴在地上，摸了摸摔疼的膝蓋，剛想站起來，忽然發現旁邊的草叢裏有個亮晶晶的東西。他好奇地扒開草叢——是一塊小小的石頭，通體透明，像水晶一樣，裏麵裹著一絲淡淡的紅色，像血絲，又像晚霞。
    “這是什麽？”霍恒撿起石頭，對著陽光看了看。石頭裏的紅色紋路在光下流動，像活的一樣，好看得讓人移不開眼。他想起書裏寫的“仙石”，說不定這就是仙人掉的石頭！他趕緊把石頭揣進兜裏，像藏了個寶貝，心裏美滋滋的。
    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霍恒發現自己好像迷路了。周圍全是竹子和霧，剛才來的路早就藏進了霧裏，連太陽的方向都分不清了。他有點慌，想起樵夫說的“迷路了就喊山神爺保佑”，趕緊對著霧裏喊：“山神爺保佑！山神爺保佑！”
    喊了幾聲，周圍還是隻有竹葉的“沙沙”聲。霍恒有點泄氣，坐在地上，摸出兜裏的仙石——石頭還是暖暖的，帶著淡淡的香味，讓他稍微安心了些。他想起書裏說的“仙山自有指引”，說不定那股異香就是指引？
    這麽想著，他趕緊站起身，順著剛才聞到的異香往回走。還好香味還在，像一根無形的線，牽著他穿過竹林，回到了那棵玉色的仙樹旁。
    站在仙樹下，霍恒鬆了口氣。他靠在樹幹上，摸了摸肚子——有點餓了。他掏出兜裏的幹糧，咬了一口，幹巴巴的，一點都不好吃。他忽然想起那半塊桂花糕，趕緊摸出來——還好沒壞，用油紙包著，還帶著淡淡的香味。
    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桂花糕，甜香的味道在嘴裏散開，和仙樹的香味混在一起，好吃得他眯起了眼睛。就在這時，一陣風吹過，仙樹的花苞輕輕晃動，撒下一點粉色的花瓣，落在他的手背上，像一隻小小的蝴蝶停在那裏。
    霍恒看著手背上的花瓣，又看了看周圍的霧和樹，忽然覺得心裏無比踏實。雖然迷路了，可他看到了仙山的風景，找到了仙樹和仙石，說不定再往前走，就能找到仙人了。
    他把剩下的桂花糕揣回兜裏，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對著仙樹鞠了一躬：“仙樹仙樹，謝謝你的香味，等我找到仙人，一定回來給你澆水！”
    說完，他順著那股越來越濃的異香，繼續往霧更深的地方走去。霧像白色的紗，繞著他的身體打轉，陽光透過霧，在他身後投下長長的影子，像一個小小的探險家，正在奔赴一場未知的奇遇。他不知道的是，那股異香的盡頭，正藏著一顆等待了三千年的仙果，也藏著一場讓他始料未及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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