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恒順著那股勾人的異香往霧深處走，腳下的路漸漸平坦起來。先前纏繞腳踝的白霧像是被什麽東西引開，在他身前讓出一條半人寬的小徑，粉色的霧靄反倒濃了些，像輕柔的錦緞裹著周遭的草木，連空氣都變得甜潤起來。
    走了約莫百十步，眼前的景象突然開闊——霧氣在此處像是被無形的屏障攔住，散開一片丈許見方的空地。空地中央孤零零立著一棵樹，與方才那棵玉色仙樹截然不同，這樹的樹幹泛著溫潤的乳白光澤，像是用凝脂雕琢而成，樹皮上隱隱有流轉的紋路，細看竟像極了書頁上畫的上古雲紋。樹枝不繁，卻每一根都舒展自然，枝頭的葉子是剔透的碧綠色，邊緣泛著淡淡的金邊，風一吹過，葉子相觸發出“叮叮”的輕響，竟比書院裏先生的玉磬還要清脆。
    而最讓霍恒挪不開眼的，是樹枝頂端那唯一的果子。
    那果子約莫拳頭大小，通體紅得透亮，像一顆被晨露浸潤了千年的紅寶石，表皮下似乎有流光在緩緩轉動。更奇的是，果子周身縈繞著一層極淡的金色光暈，將周遭的粉色霧氣都染成了暖融融的橘色，方才那勾得人魂不守舍的異香，正是從這果子裏源源不斷地飄出來的。香味不像桂花糕那般甜膩，也不似野花那般清淺，是一種醇厚又清透的甜，像把蜂蜜和山泉揉在了一起，吸一口便覺得五髒六腑都被熨帖得舒服。
    “這……這就是仙果吧？”霍恒踮著腳尖，仰著脖子盯著果子，眼睛亮得像要冒出光來。他在《山海異誌補》裏見過類似的記載，書裏說“仙山有靈果，千年一開花，千年一結果，食之可通靈性，曉仙機”，當時他隻當是說書人瞎編，如今見了這果子，才知道古人誠不欺我。
    他繞著樹幹轉了三圈，手指忍不住碰了碰乳白的樹幹——觸感溫潤得像娘梳妝台上的羊脂玉，指尖剛一落下，樹幹上的雲紋竟輕輕動了一下，像是在回應他的觸碰。霍恒嚇了一跳，趕緊縮回手，見樹沒別的動靜，又忍不住湊上去，對著果子小聲喊：“仙果仙果，你是不是能聽懂我說話呀？”
    果子靜靜地掛在枝頭，光暈流轉，香味更濃了些。霍恒的肚子不合時宜地“咕咕”叫了起來，早上吃的那碗餛飩早就消化幹淨，幹糧又幹又硬，哪比得上這仙果誘人。他咽了口唾沫，目光在果子和自己的手之間來回打轉——摘下來嚐嚐？可是萬一這是仙人的寶貝，摘了會不會被懲罰？
    可那香味實在太勾人了，像是有無數隻小手在撓他的心尖。他想起自己偷偷溜出府，走了幾十裏路，不就是為了找仙人、見仙物嗎？現在仙果就在眼前，哪有不嚐的道理？再說，仙人肯定很大方，說不定這果子就是特意留給有緣人的呢！
    “就嚐一小口，就一小口！”霍恒給自己找了個借口，擼起袖子就往樹上爬。這樹幹不算粗，他手腳並用地攀著，倒也爬得順利。樹枝很結實，踩上去穩穩當當，他一點點挪到靠近果子的枝椏上，鼻尖幾乎要碰到那層金色光暈——暖融融的，像曬了太陽的被子。
    他伸出手，指尖剛碰到果子的表皮，就覺得一股清涼的氣息順著指尖鑽進身體，渾身的疲憊瞬間消了大半。果子摸起來滑溜溜的，帶著點彈性，像一顆熟透的水蜜桃。霍恒深吸一口氣，看準果子的蒂部，輕輕一擰——“哢嚓”一聲輕響，果子竟被他輕易摘了下來。
    剛把果子握在手裏，樹枝突然輕輕晃了一下，樹葉“叮叮”作響，像是在歎氣。霍恒心裏一慌，趕緊從樹上滑下來，落地時差點摔個屁股墩。他顧不上疼，捧著果子就蹲在地上，借著粉色的霧光仔細打量。
    果子在他手心裏微微發燙，光暈流轉得更快了，表皮下的流光像一條條小銀魚在遊動。霍恒咽了口唾沫，張開嘴就咬了一大口。
    果肉入口的瞬間，霍恒眼睛猛地睜大了——沒有想象中的脆，也不是尋常果子的軟糯，而是像雲朵一樣，一碰到舌頭就化了，一股清涼甘甜的汁水瞬間在口腔裏炸開，順著喉嚨滑進肚子裏。那股清涼像是帶著魔力，從肚子裏擴散到四肢百骸，連頭頂的發梢都覺得清爽，之前爬山的勞累、被樹枝刮破的疼，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甚至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在身體裏輕輕湧動，像春天的泉水破土而出。
    “好吃！太好吃了！”霍恒含糊地喊著，三兩口就把果子吃了個精光，連果核都沒剩下——那果核入口即化，比果肉還要清甜幾分。
    吃完果子，霍恒癱坐在地上，摸著圓滾滾的肚子，滿足地眯起了眼睛。陽光透過粉色的霧靄照下來，落在他臉上，暖融融的。他覺得自己渾身輕飄飄的，像是要飄起來一樣，腦子裏也變得格外清明，連之前背不下來的《論語》句子，此刻都清清楚楚地浮現在腦海裏。
    “果然是仙果！”霍恒興奮地拍手，剛想站起來再繞著仙樹轉兩圈，突然發現樹旁立著一塊半人高的石碑。石碑是青黑色的，表麵光滑得像被打磨過，上麵刻著一行古奧的文字，筆畫曲折，像是蟲子在石頭上爬出來的，他一個都不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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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上麵寫的是什麽呀？”霍恒湊過去，用手指順著碑文的紋路摸了摸。指尖剛碰到石碑，石碑突然微微發熱，上麵的古文字像是活了過來，發出淡淡的青光。霍恒嚇了一跳，趕緊縮回手，青光又瞬間消失了，石碑恢複了原樣。
    他心裏有點發毛，又有點好奇——這石碑肯定也是仙物！說不定上麵寫的是仙樹的來曆，或者是仙人留下的咒語？他正想再試試，突然聞到一陣淡淡的墨香，不是書墨的味道，是一種帶著草木氣息的清墨香，和仙果的甜香混在一起，格外好聞。
    “難道仙人來了？”霍恒心裏一喜，趕緊轉過身，可身後空蕩蕩的，隻有粉色的霧靄在緩緩流動，連個人影都沒有。
    他撓了撓頭，又轉回來盯著石碑看。既然認不出字，不如先把石碑記下來，等以後找到識字的先生問問？這麽想著，他開始仔細觀察石碑上的每一個字，試圖把筆畫記在腦子裏。可那些古文字實在太複雜，記了半天，隻覺得頭暈眼花，什麽都沒記住。
    “算了，還是先找仙人吧。”霍恒放棄了記碑文，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剛吃了仙果，他覺得渾身有使不完的力氣，連視線都變得清晰了許多，遠處霧靄中的樹木輪廓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抬頭看了看天，霧氣雖然還濃，但能隱約看見太陽的位置，約莫是巳時了。他得趕緊往前走，說不定能在中午之前找到仙人的住處。
    就在他轉身要走的瞬間，身後突然傳來一聲震天響的大喝：
    “哪裏來的毛孩子，敢偷我的萬靈坤玲瓏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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