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空間裏霍恒的意識沉沉墜下時，外界的山巔正悄然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雲仙人剛收回施法的手，還沒來得及擦去額角因凝聚仙力滲出的薄汗，就見原本站在原地的霍恒突然輕輕“飄”了起來。那不是被風吹起的輕浮，而是毫無征兆地脫離地麵，像一片被仙力托住的羽毛，緩緩升至半人高的位置。緊接著，淡淡的紅光從他周身的毛孔裏滲出來，起初隻是若有若無的光暈，眨眼間就變得濃鬱起來，像一層溫暖的紅紗裹住了他的身體，連頭發絲都染上了淡淡的緋紅。
    “好家夥，這動靜比靈溪當年融合時大多了。”雲仙人趕緊往後退了兩步，手裏飛快地捏了個防禦法訣，指尖泛著淡淡的金光，警惕地盯著半空中的霍恒。他那張原本還帶著幾分迷糊的臉此刻繃得緊緊的，眉頭皺成了疙瘩，連胡子都跟著抿了起來——融合仙童胚胎最凶險的就是仙力失控，青鸞山的山靈本就因萬靈坤玲瓏果被偷而有些不穩，要是再被失控的仙力衝撞，別說穩固山靈了，怕是連半山腰的竹林都要被掀翻。
    他死死盯著霍恒身上的紅光，嘴裏念念有詞：“華奇這小子，平時闖禍就沒個譜，融合時可別再掉鏈子……不然老夫非得把他關回光年井裏再養一千年。”話雖這麽說，他捏著法訣的手卻沒敢真的落下——畢竟不管是霍恒還是華奇，此刻都是一體的，真動了手，傷了誰都不好交代。
    就在雲仙人提心吊膽的時候，霍恒的手指突然微微動了動。那動作極輕，像剛從睡夢中蘇醒的貓咪伸爪子，可隨著這一動，周圍地麵上散落的小石子突然“嗡”地一聲，全都顫了顫，接著一個個慢悠悠地飄了起來，圍著他的身體打轉。有大有小，大的像拇指蓋，小的像細沙，密密麻麻的，像一群聽話的小跟班。
    雲仙人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趕緊把防禦法訣又加固了幾分：“哎喲，可別玩脫了！這些石子要是飛起來砸山靈，老夫可饒不了你！”
    還好，那些石子隻飄了兩秒鍾，就像被抽走了力氣似的，“劈裏啪啦”地掉回地上，有的砸在石頭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有的滾進草叢裏，沒了蹤影。雲仙人剛鬆了口氣，又看見霍恒腳邊的野花突然有了動靜——那些之前被霍恒碰過的粉色小花，原本都朝著太陽的方向開著，此刻卻齊刷刷地朝著他懸浮的方向彎了彎腰，花瓣輕輕顫動，像在鞠躬行禮，連花莖上的露珠都順著弧度滾落在草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可這姿態隻維持了一瞬，又飛快地恢複了原樣，仿佛剛才的鞠躬隻是錯覺。
    “這……這是華奇的控物仙力？”雲仙人愣了一下，隨即鬆了口氣，捏著法訣的手緩緩放下，指尖的金光也漸漸褪去。他走上前兩步，繞著懸浮的霍恒看了一圈，臉上露出了幾分欣慰，“沒想到這小子看著調皮，控製力倒比明安還穩些，沒鬧出大亂子。”
    要知道當年靈溪融合時，仙力失控把光年井邊的石碑都震裂了一道縫，還是他花了半個月才用仙法補好的；明安融合時雖沒失控，卻半天沒動靜，嚇得他以為失敗了。相比之下，華奇這次的融合簡直算得上“乖巧”，除了飄起來、帶動了石子和野花，連周圍的霧氣都沒怎麽攪動。
    雲仙人剛想伸手去探探霍恒的氣息，就見他身上的紅光突然開始變淡，像退潮的海水般一點點縮回體內。原本濃鬱的紅紗漸漸變得透明，最後化作幾縷淡淡的紅光，順著他的眉心鑽了進去，消失不見。失去了仙力的托舉，霍恒的身體緩緩往下落，速度不快，像一片飄落的葉子，輕輕巧巧地落在了草地上，連塵土都沒揚起多少。
    “成了？”雲仙人湊過去，蹲在霍恒身邊，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的胳膊。入手是暖暖的溫度，不像融合失敗時那樣冰涼，看來是成功了。
    過了約莫半炷香的功夫，霍恒的眼皮突然輕輕顫了顫。先是長長的睫毛動了動，像蝴蝶扇動翅膀，接著緩緩睜開了眼睛。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自己的手。小小的，肉乎乎的，手指短粗，指甲蓋圓圓的，透著淡淡的粉色。他愣了一下，這不是意識空間裏華奇那光團形態，也不是他記憶裏自己的手——雖然大小差不多，卻帶著一種陌生的輕盈感，仿佛輕輕一抬就能摸到天上的雲。
    “這是……手？”他小聲嘀咕著，好奇地把左手舉到眼前，翻來覆去地看。陽光透過手指的縫隙照下來，能看見淡淡的血管，像青色的小蟲子在皮膚下遊動。他又伸出右手，輕輕碰了碰左手的指尖，軟乎乎的，還帶著溫度，和意識空間裏那種虛無的感覺完全不同。
    他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的臉。臉頰也是軟的，帶著細膩的觸感，鼻尖圓圓的，嘴唇有點幹，卻也是溫熱的。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呼吸，輕輕的，從鼻子裏進進出出，帶著身體裏殘留的仙果甜香。
    “這就是‘身體’嗎？”他又小聲問，聲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卻比霍恒原本的聲音更清脆些，像摻了點蜜糖。他試著動了動胳膊，抬起，落下，動作有些僵硬，卻真的能自由控製；又動了動腿，膝蓋能彎，腳尖能翹，比在意識空間裏隻能飄著有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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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裏一喜，想站起來好好試試這具身體。可剛用手撐著地麵站起身，就因為沒掌握好平衡，“哎喲”一聲，屁股墩重重摔在草地上。還好草長得厚，不怎麽疼，卻把他嚇了一跳，瞪著圓溜溜的眼睛，一臉茫然地坐在地上。
    蹲在一旁的雲仙人早就憋不住笑了，見他摔了，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來，伸手戳了戳他的額頭：“笨小子，剛拿到身體就急著逞能？穩著點！”
    這一戳用了點力氣，霍恒的腦袋微微往後仰了仰。他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白胡子老頭，眼神清澈又懵懂，像個剛睜開眼的小娃娃，完全沒了之前霍恒那種調皮搗蛋的勁兒，也沒有華奇在光團裏的活潑跳脫。
    “爹？”他歪著腦袋，輕輕喊了一聲。這聲“爹”不是刻意叫的，而是意識裏自然而然冒出來的——在光年井裏聽雲仙人絮叨了半天“親骨肉”，又在意識空間裏認了“輸贏”，此刻看著眼前這個滿臉笑意的老頭，就覺得該這麽叫。
    雲仙人被這聲“爹”喊得心都化了，剛才因為霍恒偷仙果的怒氣瞬間消了一大半。他原本還想訓兩句“以後不準再偷吃別人東西”，此刻卻隻想把這孩子拉起來拍掉身上的草。他又戳了戳霍恒的額頭，語氣軟得像棉花：“行啦，爹的乖兒子華奇，以後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胡鬧了喲。偷仙露澆樹、引猴子偷桃幹的事，可不能再幹了。”
    霍恒華奇）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頭看了看周圍的景象——光年井的金光還在緩緩流動，仙樹的葉子閃著碧綠色的光，遠處的霧氣像白色的綢帶，連空氣裏的香味都變得清晰起來。這一切都比在光年井裏看得更真切，更生動，像一幅活過來的畫。
    “當人的視角看整個世界，感覺都不一樣啊。”他輕聲說，語氣裏滿是新奇。以前在光年井裏，隻能透過金光看外麵的模糊影子，如今用這雙眼睛看，連草葉上的露珠都能看見裏麵的天空倒影，有趣極了。
    他正看得入神，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來。那聲音不大，卻在安靜的山巔格外清晰。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皺起了小眉頭，眼神瞬間變得委屈起來，看著雲仙人，小聲說：“但是我現在餓了……”
    那模樣實在太可愛了——圓圓的眼睛水汪汪的，嘴角微微往下撇，連鼻子都皺了起來，像隻找不到食物的小奶貓。雲仙人原本還剩的一點怒氣徹底煙消雲散，隻剩下滿心的柔軟。他伸手把霍恒拉起來，拍了拍他身上的草葉，笑著說：“餓了？走，老夫帶你去吃好吃的，山後麵有野桃子，熟了，甜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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