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街頭異聞:張生遇美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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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滕州城的西市總比別處熱鬧些。卯時剛過,青石板路上就擠滿了挑著擔子的貨郎、挎著菜籃的婦人,連牆角的露水都還沒幹,“老楊茶攤”的銅壺就已燒開,白汽裹著茶香飄出半條街。霍恒攥著半塊剛買的桂花糕,沿著熟悉的街巷晃蕩——這是他“回府”的第五天,借著“養病”的由頭,每天都要溜出來熟悉凡間的煙火氣,順便打探有沒有妖邪作祟的蹤跡。
    他剛走到茶攤旁,就被一陣哄笑吸引了注意力。四五位茶客圍坐在一張方桌旁,手裏端著粗瓷碗,正對著街對麵的宅院指指點點。那是張生的家,霍恒有印象——原主的記憶裏,這位張相公是滕州城裏出了名的勤勉書生,每日天不亮就去書院,日落才歸,連院門都少出幾次。可此刻茶客們的語氣裏,卻滿是戲謔與好奇。
    “要說這張相公,以前是何等規矩,如今竟也犯了‘風流病’!”穿短打的貨郎呷了口茶,嘴角撇出幾分笑意,“我昨兒個起早送貨,親眼見著個綠裙女子從他家側門溜出來,那身段,嘖嘖,比勾欄裏的姑娘還俏!”
    “何止啊!”賣包子的老漢接了話,手裏的擀麵杖敲得案板砰砰響,“我家小子在書院當雜役,說張生這半月都沒去上課,先生派人去問,他隻說‘偶感風寒’。可夜裏路過他家,分明能聽見女子的笑聲,脆生生的,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霍恒咬桂花糕的動作頓了頓。他站在茶攤外的老槐樹下,指尖悄悄摸了摸脖子上的清心玉——那玉墜是雲仙人給的,遇妖邪便會發熱預警。此刻玉墜雖沒發燙,卻隱隱透著一絲微涼,像有細針紮在皮膚上,讓他心裏莫名發緊。
    “那女子是哪家的姑娘?張相公要娶親了不成?”有茶客追問,眼裏滿是八卦。
    貨郎卻搖了搖頭,壓低聲音道:“誰知道呢!那女子總在夜裏來,清晨走,從沒見過她白日露麵,連張府的老仆都說不清來曆。更怪的是,這半月來,張相公的氣色一天比一天差,上次我見他買筆墨,臉白得像紙,眼神也恍惚,跟丟了魂似的!”
    這話剛落,霍恒忽然想起昨日在書鋪撞見張生的情景。當時張生正站在櫃台前選硯台,指尖抖得厲害,連硯台都拿不穩,掉在地上磕了個角。霍恒出於好奇多看了兩眼,發現他袖口沾著一縷極細的綠絲線,顏色鮮綠,不像是尋常綢緞的料子,倒像某種藤蔓的纖維。更讓他在意的是,張生察覺到他的目光後,竟像見了什麽可怕的東西,匆匆付了錢就快步離開,連掉在地上的碎硯台都沒撿。
    “會不會是……撞了邪啊?”有茶客小聲嘀咕,話音剛落就被旁邊的人拍了一巴掌。
    “別瞎說!張相公是讀書人,哪會碰那些旁門左道?定是迷上了哪家姑娘,被迷了心竅!”
    霍恒沒再聽下去,咬完最後一口桂花糕,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慢悠悠地朝張宅走去。張宅在西市盡頭,是座不大不小的四合院,朱漆大門有些斑駁,門環上的銅綠積了厚厚一層。尋常人家的院門此時該敞開通風,可張宅的門卻關得嚴嚴實實,連側門都掩著,隻留一條細細的縫。
    他故意放慢腳步,裝作看街邊的糖畫攤,眼角的餘光卻盯著張宅的院牆。院牆不高,爬滿了綠藤,藤葉長得格外繁茂,連牆頭的瓦片都遮了大半。可奇怪的是,這藤葉看著鮮活,卻在正午的陽光下沒半點光澤,連風一吹都懶得晃動,像幅凝固的畫。更反常的是,牆內伸出的幾枝綠梅,本是冬春開花的品種,此刻竟不合時宜地綴著花苞,花苞尖兒泛著詭異的青黑色,與周遭盛放的月季格格不入。
    “小公子,要買糖畫嗎?”賣糖畫的老漢笑著問,手裏的勺子正舀著熔化的糖漿,在石板上勾勒出孫悟空的模樣。
    霍恒搖搖頭,順勢指著張宅問:“老伯,那宅子裏的張相公,最近真的總在夜裏會客嗎?”
    老漢手上的動作頓了頓,壓低聲音道:“可不是嘛!前兒個我收攤晚,路過這兒時,正好見著個穿綠裙的女子站在門口,背對著我,頭發長得快拖到地上。我以為是張相公的親戚,剛想打招呼,那女子突然轉頭看了我一眼——哎喲!那臉白得嚇人,眼睛卻亮得像夜貓子,我嚇得趕緊走了!”
    霍恒心裏的疑雲更重了。他謝過老漢,又往前走了幾步,停在張宅側門旁的老槐樹下。側門的縫隙裏飄出一縷淡淡的香氣,不是花香,也不是脂粉香,倒像某種潮濕的腐葉味,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冷香,聞著讓人頭皮發麻。
    就在這時,側門“吱呀”一聲開了條更大的縫,一個穿灰布褂子的老仆端著一盆髒水出來,正要往路邊潑。霍恒趕緊往樹後躲了躲,聽見老仆嘴裏嘟囔著:“真是邪門了……姑娘的衣裳怎麽總洗不幹淨,水都是黑的……”
    髒水潑在地上,濺起的水珠裏竟混著幾縷極細的綠絲線,和他昨日在張生袖口看到的一模一樣。綠絲線落在泥土裏,沒一會兒就蜷縮起來,像活物似的鑽進了土裏,連痕跡都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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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仆沒察覺異常,端著空盆轉身回了院子,側門又重新關上。霍恒從樹後走出來,盯著那片泥土看了半天,指尖的仙力不自覺泛起淡淡的紅光——雲仙人教過他,妖邪留下的痕跡,用仙力一照便會現形。他剛想催動仙力,脖子上的清心玉突然熱了一下,緊接著又恢複了微涼,像是在提醒他:此處有異常,但尚未到動手的時候。
    他收回手,決定先回去查查張生的底細。剛轉身走了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腳步聲,回頭一看,竟是張生本人。他穿著一身月白長衫,領口有些歪斜,頭發也亂糟糟的,臉色比昨日更蒼白了,眼下泛著青黑,走路都有些虛浮,像是多日沒睡好。
    “張相公。”霍恒主動打招呼,想試探他的反應。
    張生猛地停下腳步,看到霍恒時,眼神裏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強裝鎮定,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他的目光躲閃著,不敢與霍恒對視,雙手緊緊攥著袖口,指節都泛了白。
    “張相公這是要去哪兒?”霍恒故意問,眼睛盯著他的袖口。
    “去……去書鋪買紙。”張生的聲音有些沙啞,剛說完就想走,卻被霍恒攔住了。
    “張相公,”霍恒看著他蒼白的臉,認真地說,“你最近氣色不太好,是不是遇到什麽麻煩了?我認識一位老郎中,醫術可好了……”
    話沒說完,張生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猛地後退一步,厲聲喝道:“不用你管!我沒事!”他的情緒格外激動,胸口劇烈起伏著,眼神裏除了慌亂,還多了幾分詭異的偏執,“我好得很!你別在這兒胡說八道!”
    霍恒愣了一下,還想再說什麽,張生卻轉身快步走了,腳步踉蹌,像是在逃避什麽。他走得太急,腰間的香囊掉在了地上,霍恒彎腰撿起來,發現香囊上繡著一朵綠梅,針腳粗糙,不像是女子繡的,倒像是男人匆忙趕製的。香囊裏沒有香料,隻有一撮幹枯的綠藤葉,聞著正是剛才從側門飄出的腐葉味。
    霍恒捏著香囊,站在原地看著張生的背影消失在巷口。陽光穿過槐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可他卻覺得渾身發冷——張生的反應太反常了,那不是被美色迷惑的癡傻,更像是被某種東西控製住的恐懼。
    他把香囊塞進懷裏,又看了一眼張宅的方向。側門緊閉,院牆後的綠藤紋絲不動,可那股淡淡的腐葉味卻越來越濃,清心玉的溫度也漸漸升高,貼著胸口發燙。
    “看來這張宅裏,真藏著不簡單的東西。”霍恒小聲嘀咕著,轉身往回走。他沒直接回府,而是繞到了書院附近,找了個賣糖葫蘆的小攤停下——原主的記憶裏,書院的雜役李墨和張生是同鄉,最清楚張生的事。
    “李大哥!”霍恒朝著不遠處掃地的雜役喊了一聲,遞過去一串糖葫蘆,“問你個事唄。”
    李墨接過糖葫蘆,笑得露出兩顆虎牙:“霍少爺想問啥?隻要我知道的,都告訴你。”
    “張生相公最近怎麽不去書院了?”霍恒裝作好奇的樣子問,“我聽人說他家裏來了位姑娘?”
    李墨咬著糖葫蘆,歎了口氣:“可不是嘛!約莫半月前,張相公說在城外遇到個無家可歸的姑娘,心善就把人帶回了家。可打那以後,他就再也沒來過書院,先生派我去看過他兩次,都是那姑娘開門,說張相公在養病,不讓見。”
    “那姑娘長什麽樣?”霍恒追問。
    “長得可俊了!”李墨眼睛一亮,“穿一身綠裙,皮膚白得像雪,說話也溫柔。就是……有點怪。”他壓低聲音,“我第二次去的時候,正好撞見她在院子裏澆花,那水潑在月季上,月季葉子瞬間就蔫了。我問她用的什麽水,她隻笑了笑,沒說話,那笑容看著……有點冷。”
    霍恒心裏咯噔一下,又問:“你見張相公了嗎?他真的生病了?”
    “沒見著,隻聽見他在屋裏說話,聲音有氣無力的。”李墨皺了皺眉,“說起來也怪,張相公以前最疼他院裏的那棵綠梅,每年開花都要邀我們去賞梅,可這次我去,那綠梅的葉子都黃了,他也不管不顧,倒像是完全忘了似的。”
    霍恒沒再追問,謝過李墨後,慢慢往霍府走。路上的行人依舊熱鬧,賣貨的吆喝聲、孩童的嬉笑聲不絕於耳,可他卻沒了看熱鬧的心思。懷裏的香囊硌著胸口,清心玉的溫度越來越高,腦海裏反複回放著茶客的議論、張生的慌亂、李墨的描述——所有線索都指向張宅裏的綠裙女子,那女子絕不是普通的凡間女子。
    回到霍府時,天已擦黑。霍夫人見他回來,趕緊迎上來:“恒兒,去哪兒了?飯菜都涼了。”
    霍恒敷衍地應了一聲,扒了兩口飯就回了房。他關上門,從懷裏掏出香囊,放在桌上,催動仙力。紅光落在香囊上,裏麵的綠藤葉瞬間泛起黑色的霧氣,發出“滋滋”的聲響,像是在被仙力灼燒。
    “果然是妖邪之物。”霍恒眼神一沉,握緊了拳頭。雲仙人交代的使命還在耳邊回響,解民困,破執念,眼前這樁事,顯然就是他下山後要麵對的第一個挑戰。
    他走到窗前,推開窗戶,看向西市的方向。夜色中,張宅的輪廓隱約可見,像一頭蟄伏的怪獸。霍恒摸了摸脖子上的清心玉,心裏已經做了決定——今晚,他要去張宅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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