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力推開王宮厚重的岩石門時，一股帶著海腥味的暖風撲麵而來。霍恒跟著他走進殿內，目光瞬間被眼前的景象吸引——這座用巨大岩石搭建的宮殿，遠比他想象中更精致：地麵是用打磨光滑的青石板鋪就，石板縫隙裏嵌著細小的珍珠，在岩壁縫隙透進的微光下，泛著細碎的銀光；兩側的岩壁上，鑿刻著一幅幅生動的浮雕，有的刻著夜叉們舉著石斧捕魚的場景，有的刻著夜叉國王與海外商人交換貨物的畫麵，最深處那幅，刻著一個穿著中原長衫的男子，正拿著毛筆在獸皮上寫字，身邊圍著幾個好奇的小夜叉。
    “那是徐郎。”阿力順著霍恒的目光看去，聲音裏帶著幾分敬重，“他教我們認識中原的字，還幫我們記錄族裏的事，族人們都很喜歡他。”
    霍恒正想再問些關於徐郎的事，殿內深處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他抬眼望去，隻見一個身材比阿力還高大的夜叉，正從岩石台階上走下來——他的皮膚是深青色的，像被海水浸泡過的老礁石，額前的頭發用一根銀色的魚骨束著，臉上橫著一道長長的疤痕，從右眉骨一直延伸到左下頜，卻沒半點凶氣，反而添了幾分威嚴；身上披著一件用黑色海藻編織的披風，披風邊緣綴著一排拳頭大的珍珠，隨著他的腳步輕輕晃動，發出細碎的“嘩啦”聲。
    “國王陛下。”阿力單膝跪地，雙手放在胸前，恭敬地行禮。
    霍恒跟著學著阿力的樣子，微微躬身：“中原霍恒，見過國王陛下。”
    夜叉國王走到霍恒麵前，微微俯身，淡黃色的眼睛裏滿是審視，卻沒有敵意。他的目光在霍恒身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在霍恒攥緊的右手上——那裏還殘留著剛才施展仙法時，未完全散去的淡金色微光。“你就是能傷得了黑鱗怪魚的中原孩子？”國王的聲音像渾厚的鍾聲，在殿內回蕩，每一個字都清晰有力，“阿力說，你用仙法劈傷了它的左眼？”
    “是。”霍恒點頭，指尖輕輕一動，故意讓那點淡金色微光更亮了些，“那怪魚傷了商船的船員，還毀了桅杆，我不能讓它再傷人。”
    國王剛想再說些什麽，宮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一個熟悉的中原話音，帶著幾分焦急：“國王陛下，黑鱗怪魚的事有消息了嗎？剛才巡邏的夜叉說，它躲進了東邊的礁石洞，要不要派勇士去守著？”
    霍恒猛地抬頭——這聲音雖然隔著殿門，卻帶著中原人特有的溫和語調，和他在滕州茶館裏，商人描述的“徐郎”模樣，莫名重合。他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隻見一個穿著洗得發白的中原書生服的男子，正快步走進殿內。
    男子約莫三十歲左右，身材中等，皮膚是中原人常見的白皙，隻是因為常年在海邊生活，臉頰上帶著點曬紅；他的頭發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著，發梢沾著些海霧凝結的水珠；身上的書生服袖口和領口都磨出了毛邊，卻洗得幹幹淨淨，腰間還係著一塊玉佩，玉佩上刻著一個“徐”字——正是商人說的，十年前被風浪卷到夜叉國的蘇州書生，徐郎！
    徐郎剛走進殿內，目光就落在了霍恒身上。他的腳步瞬間頓住，眼睛猛地睜大，手裏攥著的獸皮卷“嘩啦”一聲掉在地上，聲音裏滿是難以置信的激動：“你……你是中原人？”
    霍恒看著徐郎泛紅的眼眶，心裏也泛起一陣暖意，他點頭笑道：“我是滕州人，叫霍恒。在滕州的茶館裏，聽一個海外商人說起你的事，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你。”
    “滕州……”徐郎喃喃重複著這兩個字，快步走到霍恒麵前，顫抖著伸出手，輕輕握住霍恒的手腕——他的手心帶著常年握筆的薄繭，卻很溫暖，“我老家在蘇州，離滕州不遠……沒想到在這裏，還能見到家鄉的孩子……”
    他的聲音漸漸哽咽，眼眶紅得更厲害，抬手抹了抹眼角，才慢慢說起自己的經曆：“十年前，我坐船去江南趕考，剛出蘇州港沒幾天，就遇到了百年不遇的風暴。船被浪頭掀翻，我抱著一塊斷裂的船板，在海裏漂了三天三夜，以為自己要死了，結果被海浪衝到了夜叉國的礁石上。”
    徐郎的目光落在殿壁的浮雕上，那裏刻著他初見夜叉公主的畫麵——浮雕裏的夜叉公主，雖然皮膚是青黑色的，卻眉眼溫柔，正拿著烤魚遞給躺在礁石上的他。“是公主救了我。她當時看到我快餓死了，就把自己的烤魚分給我，還帶我去山洞裏避雨。我當時怕得要死，以為夜叉會吃了我，結果她隻是坐在旁邊，用樹枝在地上畫圖案，想跟我說話。”
    說到這裏，徐郎的嘴角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後來我才知道，夜叉國的人雖然長得凶，卻都心善。國王見我識文斷字，就讓我教小夜叉們認字，還讓我幫族裏記錄和商人交換貨物的賬目。公主每天都會來山洞看我，給我送新鮮的魚和水果，久而久之，我們就生了情意。”
    “國王一開始不同意我們在一起，覺得人和夜叉不一樣，怕族人有意見。”徐郎笑著搖了搖頭，眼裏滿是回憶，“結果族人們聽說後，都來勸國王——他們說，我待夜叉國真心，公主也喜歡我，不一樣又有什麽關係？後來國王就同意了，還為我們辦了婚禮，現在我有兩個孩子，大的叫徐念鄉，小的叫徐念海，一個像我，喜歡讀書，一個像公主，力氣大得能搬起小礁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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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恒靜靜地聽著，心裏滿是觸動——原來商人說的都是真的，徐郎在夜叉國，不僅找到了愛情和家庭，還成了連接中原和夜叉國的紐帶。他看著徐郎眼角的笑意，又想起商人說的“徐郎想念老家的老娘”，忍不住問道：“那你……不想回中原看看嗎？比如看看你的老娘。”
    徐郎的笑容瞬間淡了下去，眼神裏滿是落寞：“怎麽不想？我每天都想。可我走了，公主和孩子怎麽辦？夜叉國的人怎麽辦？他們待我這麽好，我不能丟下他們……而且，我也不知道老娘還在不在，十年了，說不定……”他沒再說下去，隻是重重地歎了口氣，聲音裏滿是無奈。
    殿內的氣氛漸漸變得沉重。夜叉國王看著徐郎，又看了看霍恒，突然對著霍恒單膝跪地——這個兩丈多高的高大夜叉，此刻卻彎下了挺直的脊背，雙手放在胸前，聲音帶著懇求：“霍恒小公子，求你幫幫我們夜叉國！黑鱗怪魚已經吃了我們十幾個族人，上個月，連公主的弟弟，都被它吞了……再這樣下去，我們夜叉國的人，遲早要被它吃光！”
    阿力和殿內的其他夜叉，也跟著跪了下來，齊聲喊道：“求小公子幫幫我們！”
    霍恒趕緊上前，想扶夜叉國王起來：“陛下，您快起來！我本來就想幫你們除掉黑鱗怪魚，不用這樣！”
    國王卻沒起身，隻是抬頭看著霍恒，眼神裏滿是期盼：“徐郎說，中原的仙人都心善，會幫受苦的人。你要是能斬了黑鱗怪魚，夜叉國願意把最好的珍珠都送給你，還願意永遠跟中原做朋友，以後商人來我們這裏，我們一定多給珍珠，少要糧食！”
    霍恒看著國王誠懇的眼神，又看了看旁邊眼眶泛紅的徐郎，心裏突然有了個主意。他蹲下身，看著國王，認真地說：“我可以幫你們斬了黑鱗怪魚，而且不要你們的珍珠。但我有一個條件——等我除掉怪魚後，你們要讓徐郎回中原，讓他去看看他的老娘，看看他的家鄉。”
    “真的？”徐郎猛地抬頭，眼裏滿是驚喜，聲音都在發抖，“你……你能讓我回中原？”
    霍恒點頭，笑著說：“當然。你想念家鄉，也想念老娘，總不能一直留在這裏遺憾。等除掉黑鱗怪魚，我陪你一起回中原，幫你找你的老娘。”
    夜叉國王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猛地站起身，一把抱住霍恒——他的力氣很大，卻很輕，生怕弄疼霍恒：“好！我答應你！隻要你能斬了黑鱗怪魚，我不僅讓徐郎回中原，還派十個夜叉勇士保護你們，再給你們裝一船珍珠，讓徐郎給老娘買好吃的，買新衣服！”
    徐郎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隻是不停地抹眼淚，嘴裏重複著：“謝謝……謝謝你，小公子……我終於能回家了……終於能見到老娘了……”
    殿內的夜叉們也都歡呼起來，之前的沉重氣氛一掃而空。阿力站起身，拍了拍霍恒的肩膀，笑著說：“小公子，你放心，我們夜叉國的人說話算話！明天我們就幫你準備武器，帶你去看黑鱗怪魚的礁石洞，一定幫你斬了那孽畜！”
    霍恒看著殿內歡呼的夜叉，看著激動得淚流滿麵的徐郎，又摸了摸懷裏的清心玉——玉墜微微發燙，像是在為他高興。他知道，除掉黑鱗怪魚的任務並不容易，那怪魚不僅體型巨大，鱗片還像黑鐵一樣硬，而且躲在複雜的礁石洞裏，不好攻擊。
    可看著徐郎期盼的眼神，看著夜叉國王誠懇的笑容，霍恒心裏沒有一點退縮。他抬起頭，看著殿外漸漸亮起的天光——海霧散去，陽光透過岩石縫隙照進來，在地麵上投下溫暖的光斑。
    明天，就是斬妖除魔的日子。也是徐郎離回家，更近一步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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