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青禾遇仙:野徑逢青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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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禾村的秋晨總裹著一層薄得像紗的霧。霧不是冷的,是帶著田埂泥土的暖,混著野山楂的甜香,飄在齊膝高的稻茬上,把枯黃的稻杆染成了淡金色。霍恒背著小布囊走在田埂上,布囊帶子勒在肩上,有點癢——裏麵裝著三張畫好的斬妖符、半塊沒吃完的桂花糕,還有那顆總在懷裏發燙的清心玉。他走得慢,不是怕滑,是忍不住看路邊的野山楂樹。
那些樹長在田埂盡頭,枝椏歪歪扭扭的,卻綴滿了紅果子,像誰把碎瑪瑙撒在了綠葉子裏。風一吹,葉子“沙沙”響,果子碰著果子,偶爾掉下來一顆,滾在泥地裏,沾了點濕土,反而更紅了。霍恒彎腰撿了一顆,擦了擦泥,咬了一口——酸得他眯起眼,舌尖卻留著甜,像上次在夜叉國喝到的海藻蜜。
“村東的老槐樹,夜裏哭呢。”前幾日來霍府求助的老村民,手還在抖,“哭了三天了,周圍的稻子都枯了,穗子沉不下去,像是被什麽東西吸了氣。”霍恒當時摸了摸清心玉,玉墜微微發燙——是怨氣,不是妖氣,卻比尋常怨氣重些,像裹著化不開的愁。
現在離老槐樹還有半裏地,就能聽到風裏飄來的“嗚嗚”聲。不是淒厲的哭,是軟的,像誰悶在被子裏歎氣,混在霧裏,若有若無。霍恒攥緊手裏的山楂,指尖泛了點淡金光——他想先探探怨氣的來源,卻沒走兩步,就聽到一陣笑聲。
笑聲是從山楂樹後麵傳出來的,脆得像山澗裏的水,撞在石頭上,濺起的水花都是甜的。霍恒放輕腳步繞過去,就看到田埂邊的一棵山楂樹下,坐著個小姑娘。
小姑娘穿件淺碧色的布裙,料子是粗布的,卻洗得發白,領口和袖口縫著細細的針腳,一看就是親手漿洗過的。她梳著雙丫髻,發梢係著兩根淡粉絲帶,風一吹,帶子就飄起來,像兩片剛抽芽的柳葉子。她沒穿鞋,光腳踩在軟泥裏,腳趾頭沾著點泥,卻透著粉。手裏拿著根長草葉,正逗著腳邊一隻翻肚皮的小刺蝟。
刺蝟是淺棕色的,肚子雪白,蜷在她腳邊,一點都不怕人。小姑娘用草葉輕輕碰它的鼻子,它就抖一下,爪子伸出來,又縮回去,像在藏什麽寶貝。“你藏什麽呀?”小姑娘的聲音軟乎乎的,帶著笑,“是昨天我給你的那顆山楂嗎?別藏了,我這兒還有呢。”她說著,從布囊裏掏出顆紅山楂,放在刺蝟肚子上,刺蝟立刻用爪子抱住,蜷成了個小毛球。
霍恒站在原地,沒敢動。他見過不少孩子,滕州城裏的富家子弟,穿綾羅綢緞,卻總帶著點驕氣;鄉下的孩子,赤著腳跑,卻會因為一顆糖爭得麵紅耳赤。可這個小姑娘不一樣——她的眼睛太亮了,像浸在月光裏的井水,看過來時,沒有尋常孩子的好奇,反而帶著點通透的笑,像早就知道他會來。
“你也是來查老槐樹的?”小姑娘先開口了。她從地上站起來,拍了拍布裙上的泥,手裏還攥著顆紅山楂,指尖輕輕捏著,山楂的汁水滲出來,在她指尖留下一點紅。她走過來,步子輕得像貓,光腳踩在泥地上,沒留下太深的印子。
霍恒愣了一下,手裏的山楂差點掉下去。他剛用清心玉感應到樹底有怨氣,還沒來得及細查,這姑娘怎麽一眼就知道?“你……”他剛想問,就見小姑娘指尖輕輕一點,指向老槐樹的方向:“它不是妖,是樹底下埋了塊舊玉佩。玉佩上沾了人的怨氣,把樹靈困住了,樹靈難受,才會哭,周圍的稻子也跟著枯了。”
霍恒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老槐樹的葉子果然有點卷,樹皮上泛著點灰,不像其他樹那樣有生氣。他走近些,掏出懷裏的清心玉——玉墜泛著淡金光,靠近老槐樹時,金光更亮了些,隱隱能看到樹底有團黑氣,裹著個小小的影子,是樹靈。
“你是誰?”霍恒轉頭問。他這才發現,小姑娘的指尖泛著極淡的碧色微光,不是妖氣,是純淨的草木仙氣,像春天剛冒芽的草葉,帶著點濕潤的暖。這種仙氣,他隻在青鸞山的仙草上見過,人間很少有。
“我叫青娥。”小姑娘笑著說,把手裏的紅山楂遞過來,“給你,這個比你手裏的甜。我剛才嚐過了,這棵樹的山楂最甜,因為離老槐樹近,樹靈經常給它送水汽。”
霍恒接過山楂,指尖碰到她的手——她的手有點涼,卻很軟,像剛洗過的山楂葉。他咬了一口,果然比剛才的甜,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開,像含了顆糖。“你怎麽知道我的名字?”他問,心裏有點慌——他在滕州的名聲雖然不小,可一個鄉下小姑娘,怎麽會知道他?
“滕州城裏的霍恒小公子,會仙法,能斬妖除魔,誰不知道呀?”青娥眨了眨眼,眼裏的笑意更濃了,“前幾日你幫夜叉國斬了黑鱗怪魚,還送徐郎回中原,我都聽說了。”她頓了頓,湊近些,聲音壓得低了點,卻很清晰:“別裝啦,你身上的仙力雖然藏得好,可瞞不過我。你不是普通的孩子,是仙童華奇,青鸞山上雲仙長的兒子,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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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恒心裏“咯噔”一下,指尖的仙力差點失控,淡金光在他指尖閃了一下,又被他趕緊壓下去。他握緊清心玉,玉墜燙了點——這個秘密,除了青鸞山的仙人,沒人知道。他看著青娥,想從她眼裏找到點惡意,卻隻看到通透的笑,像知道他所有秘密,卻不會傷害他。
“你……”霍恒剛想再說什麽,就見青娥晃了晃手裏的山楂,笑著說:“我也不是普通孩子呀。你以為我們這副十歲的身子,是真的?”她指尖的碧色微光亮了些,映在她眼裏,像兩顆小綠寶石,“孩童都是我們的傀儡和行走於世間的宿主,這樣走在人間,才不會被人懷疑,也能好好看看這人間的煙火氣。我來這裏有段時間了,就想看看凡間的秋天,比仙界的好看多了。”
霍恒盯著她的指尖,碧色微光很穩,沒有一點波動,不像說謊。他想起自己融合華奇胚胎時的疼,想起醒來後看到自己還是十歲身子的驚訝,心裏突然有點鬆了——原來不止他一個,還有人跟他一樣,用孩子的身子,做著仙人的事。
“你看。”青娥轉身走向老槐樹,抬手對著樹幹一揮。碧色微光從她指尖飛出去,像一縷青煙,鑽進樹底的泥土裏。沒過多久,泥土裏傳來一點“窸窸窣窣”的聲音,接著,一塊淡白色的玉佩被碧色微光托了出來——玉佩上刻著個“書”字,邊緣有點磨損,上麵裹著團黑氣,像層薄紗。
“這玉佩是以前住這兒的書生丟的。”青娥指著玉佩,聲音軟了些,“那書生趕考落榜,在老槐樹下哭了一夜,把玉佩埋在這裏,說‘今生不得誌,來世再讀書’。後來他抑鬱而終,怨氣就附在玉佩上,困住了樹靈。樹靈想幫他,卻被怨氣纏得動不了,隻能夜裏哭。”
霍恒看著玉佩上的黑氣,心裏有點酸。他想起在司文郎案裏遇到的宋生,也是個落魄書生,差點因為科舉不公被埋沒。“那我們得趕緊淨化它,不然樹靈會越來越弱。”他掏出清心玉,淡金光從玉墜上散開來,像一層薄金紗。
“我來安撫樹靈,你淨化怨氣,好不好?”青娥轉頭看他,眼裏帶著點期待。她抬手對著老槐樹的樹幹又揮了揮,碧色微光鑽進樹幹裏,很快,樹上傳來一陣細微的“沙沙”聲,比剛才的哭聲輕了些,像在回應她。
霍恒點頭,握緊清心玉,將淡金光對準玉佩上的黑氣。金光碰到黑氣時,發出一陣細微的“嗡”聲,像兩隻小蟲子在說話。黑氣開始慢慢消散,像被風吹走的霧,露出玉佩原本的淡白色。青娥的碧色微光也沒停,圍著老槐樹轉了一圈,樹葉漸漸從卷縮變得舒展,樹皮上的灰色也淡了些,透出點綠色。
沒過多久,黑氣就全散了,玉佩上的“書”字變得清晰。青娥伸手,用碧色微光將玉佩托起來,放在老槐樹的樹洞裏:“這樣它就能陪著樹靈了,說不定以後還能幫到其他路過的書生。”
樹靈的哭聲徹底停了,風一吹,老槐樹的葉子“沙沙”響,像在笑。一隻小鳥落在樹枝上,叫了兩聲,又飛走了,留下一片葉子,慢慢飄下來,落在霍恒的腳邊。
兩人站在老槐樹下,手裏都拿著顆紅山楂。霍恒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開,比剛才的更甜了些。青娥也咬了一口,嘴角沾了點山楂汁,她用手背擦了擦,笑著說:“你看,現在山楂更甜了,樹靈在謝我們呢。”
霍恒看著她的笑,心裏突然不慌了。他想起在霍府的孤單,想起斬妖除魔時的緊張,想起每次解決完案子後,沒人跟他分享的快樂。現在有個人,跟他一樣,用孩子的身子,做著仙人的事,能看穿他的秘密,能跟他一起幫樹靈,這種感覺,像在黑暗裏走了很久,終於看到了一點光。
“你以後還會來青禾村嗎?”霍恒問,聲音有點輕。他怕青娥說不會,怕以後又隻有他一個人。
“會呀。”青娥笑著說,從布囊裏掏出一根長草葉,飛快地編了個小山楂,遞給他,“這個給你,下次你再來,看到這個,就知道我也在。我還知道這附近有個螢火蟲穀,等過段時間,螢火蟲都出來了,我們可以一起去看。”
霍恒接過草編的小山楂,放在手心裏。草葉有點軟,卻編得很像,連山楂上的紅點都用紅果子汁點了點。他攥緊小山楂,心裏有點甜,像吃了顆最甜的山楂。
霧漸漸散了,陽光從雲裏鑽出來,灑在田埂上,把稻茬染成了金黃色。野山楂樹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兩人身上,像蓋了層暖被子。青娥的淡粉絲帶被風吹起來,飄在霍恒的眼前,像一片小葉子。
“我該回去了,不然我娘該擔心了。”青娥說,她指了指遠處的一個小院子,“我家就在那邊,下次你來找我,隻要對著院子喊一聲‘青娥’,我就會出來。”
霍恒點頭,看著她光腳走在田埂上,淺碧色的布裙飄起來,像一片小荷葉。她走了幾步,又回頭看他,揮了揮手:“記得帶桂花糕,我聽說你府裏的桂花糕最好吃!”
霍恒笑著點頭,也揮了揮手。他站在老槐樹下,看著青娥的身影慢慢走遠,直到消失在山楂樹後麵。手裏的草編小山楂還在,有點軟,卻很暖。他摸了摸懷裏的清心玉,玉墜也暖暖的,像在跟他一起高興。
風又吹過來,帶著野山楂的甜香,帶著老槐樹的葉子聲,帶著遠處青娥家院子裏傳來的雞叫聲。霍恒咬了口手裏的山楂,覺得這是他吃過最甜的山楂,比霍府的桂花糕還甜,比夜叉國的海藻蜜還甜。
他轉身,背著小布囊往回走。布囊裏的草編小山楂,輕輕碰著清心玉,發出細微的“嗒嗒”聲,像在跟他說話。霍恒的腳步比來時快了些,心裏有點期待——期待下次再來青禾村,期待跟青娥一起去看螢火蟲穀,期待以後再也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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