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梅香如故:新章緣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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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霧如輕紗,縈繞在青翠的山巒之間。山腳下,有一個名叫“棲霞”的小村落,粉牆黛瓦,雞犬相聞,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蜿蜒穿過,滋養著這片土地上的生靈。
    村東頭的學堂裏,傳來朗朗的讀書聲。十四歲的少年晏仲,坐在靠窗的位置。他穿著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身形略顯單薄,但眉目清朗,眼神專注地看著手中的書卷。陽光透過雕花的木窗欞,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也照亮了書頁上墨色的字跡——“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他低聲吟誦著,聲音清越,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幹淨。不知為何,每每讀到這些詩句,他心中總會泛起一絲莫名的、難以言喻的漣漪,仿佛在遙遠的地方,有什麽東西在輕輕呼喚,卻又捕捉不到任何清晰的痕跡。他搖了搖頭,隻當是自己讀書入了神。
    與此同時,村西頭一戶姓甘的人家,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走出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她穿著一身半舊的藕荷色碎花布裙,身形纖細,如同初春抽條的柳枝。她挎著一隻小巧的竹籃,籃子裏放著幾樣簡單的采藥工具。少女名叫湘裙,是甘家夫婦的獨女,生得眉目如畫,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右邊眼角下那一顆小小的、淡褐色的痣,仿佛點睛之筆,讓她整張臉都靈動起來。
    甘家並非富戶,湘裙自幼便跟著略懂草藥的母親識得些山野藥草,時常在功課之餘,上山采摘些常見的藥材,補貼家用,或是給鄰裏鄉親治療些小病小痛。
    每日清晨,湘裙挎著竹籃去往村後的棲霞山時,總會經過村口的學堂。她並不停留,隻是偶爾,當那清朗的讀書聲隨風飄入耳中時,會不自覺地放緩腳步,側耳傾聽片刻。那聲音,那詩句,總會讓她心頭莫名地安靜下來,還有一種……淡淡的、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與悵惘。她抬起清澈的眸子,望一眼那扇敞開的窗,有時能瞥見那個青衫少年的側影,有時隻是聽到他專注的誦讀。她從不與人言說這份莫名的感覺,隻是輕輕壓了壓竹籃,繼續邁著輕快的步子向山中走去。
    棲霞山並不險峻,卻林木蔥鬱,溪流潺潺,孕育著許多常見的草藥。湘裙對這裏很熟悉,像一隻靈巧的山雀,穿梭在林間小徑。她認識止血的三七,清熱的金銀花,安神的遠誌……她小心地用小巧的藥鋤挖掘,不傷其根莖,然後將帶著泥土芬芳的草藥輕輕放入籃中。
    這一日,她為了采一株長在向陽坡岩石縫裏的、年份不錯的黃精,小心翼翼地攀爬著一處略微陡峭的斜坡。眼看指尖就要觸到那株黃精,腳下的一塊石頭卻突然鬆動!
    “啊!”
    湘裙驚呼一聲,身體瞬間失去平衡,猛地向下一滑!她下意識地用手撐地,一陣鑽心的疼痛從右腳踝處傳來,讓她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跌坐在草叢裏。
    嚐試著動了動腳踝,又是一陣尖銳的刺痛,額頭上立刻沁出了細密的冷汗。崴到腳了。而且看起來還不輕。她看著空無一人的山林,又看了看天色已近午時,心中不禁湧起一絲慌亂和無助。這山坡雖不很高,但以她現在的情形,獨自下山怕是極其困難。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少年清朗的哼唱聲,似乎是剛從學堂放學歸來。
    湘裙心中一緊,又帶著一絲期盼,連忙忍著痛,揚聲道:“有人嗎?請問……有人路過嗎?”
    腳步聲頓住,隨即加快,一個青衫身影出現在坡下的小徑上,正是剛從學堂回來的晏仲。他聽到呼救聲,循聲望去,隻見一個穿著藕荷色衣裙的少女跌坐在山坡上,秀氣的眉頭緊緊蹙著,臉上帶著痛楚和些許驚慌,那雙眼眸如同受驚的小鹿,泫然欲泣。
    晏仲的心沒來由地微微一緊。他快步走上前,隔著幾步遠停下,禮貌地問道:“這位姑娘,你怎麽了?可是受傷了?”
    湘裙抬頭,看清來人的麵容,正是每日在學堂窗邊讀書的那個青衫少年。此刻近距離看去,隻覺得他眉眼幹淨,氣質溫和,讓人莫名地感到安心。她臉頰微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聲道:“我……我采藥時不小心崴了腳,現在……動不了了。”
    晏仲的目光落在她微微腫起的右腳踝上,那白皙的皮膚上已經浮現出淡淡的青紫色。他皺了皺眉,蹲下身,保持著恰當的距離,仔細看了看,然後抬頭,語氣溫和而堅定:“腫得有些厲害,需得盡快處理,不能再走路了。姑娘家住何處?我……我背你下山去吧。”
    “啊?”湘裙的臉更紅了,連忙擺手,“不、不用的,太麻煩你了,我……我可以自己慢慢……”
    “姑娘不必客氣。”晏仲打斷她,眼神清澈坦然,“這山路難行,你腳上有傷,若再勉強,隻怕傷勢加重。況且,天色不早,山中或有蛇蟲,還是盡快下山為好。”他的話語條理清晰,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關切。
    看著他真誠而坦蕩的目光,湘裙心中的羞澀和推拒漸漸消散了。她猶豫了一下,終是輕輕點了點頭,聲如蚊蚋:“那……那有勞公子了。我家住在村西頭,門口有棵大榕樹的那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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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仲微微一笑,轉過身,背對著她,微微屈膝:“姑娘,得罪了。”
    湘裙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攀上少年尚且單薄卻已然挺直的脊背。晏仲穩穩地托住她的腿彎,將她背了起來。少女的身子很輕,帶著山間草木的清新氣息,以及一種極淡的、若有若無的……仿佛是梅花的冷香?晏仲心中掠過一絲奇異的感覺,卻並未深想。
    他背著她,一步步,穩穩地走在下山的青石小徑上。兩人一時無話,山林間隻有鳥鳴啾啾,溪水淙淙,以及晏仲沉穩的腳步聲。
    趴在少年的背上,湘裙能感受到他衣衫下傳來的、屬於活人的溫熱體溫,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好聞的墨香和陽光的味道。這種踏實安穩的感覺,驅散了她方才的驚慌與疼痛,一種莫名的、難以言喻的信任感在她心中滋生。她偷偷抬眼,能看到他線條清晰的後頸和微紅的耳根。
    “還不知……公子如何稱呼?”她輕聲問道,打破了沉默。
    “我叫晏仲,在村口學堂讀書。”晏仲回答道,聲音平穩。
    “我叫湘裙……甘湘裙。”她也報上自己的名字,“今日……真的多謝晏公子了。”
    “舉手之勞,甘姑娘不必掛心。”晏仲頓了頓,似乎想找些話說,便問道,“甘姑娘常來這山裏采藥?”
    “嗯,”湘裙應道,“識得些尋常草藥,補貼家用,也能幫幫鄰裏。”
    “姑娘心善。”晏仲由衷讚道。他想起方才瞥見的她竹籃裏的草藥,又道:“我見姑娘籃中有三七、金銀花,都是些實用之物。家母前些日子也有些咳嗽,不知姑娘可知道有什麽草藥合用?”
    談及熟悉的領域,湘裙的話也多了起來:“咳嗽分寒熱,若是風寒引起的,用些紫蘇葉、生薑煎水便好;若是風熱,則用金銀花、連翹更佳。令堂具體是何症狀?”
    兩人便就著草藥的話題,一問一答,漸漸聊開了。晏仲發現這看似柔弱的少女,對草藥竟頗有見識,言語清晰,心思細膩。湘裙也覺得這少年不僅心地善良,談吐也不似一般村野少年,帶著書卷氣,卻毫無酸腐之感。
    下山的路上,仿佛不再漫長。一種自然而然的融洽氛圍,在兩人之間流淌。他們聊著草藥,聊著學堂的趣事,聊著村中的瑣聞。雖然彼此都遺忘了那跨越生死的過往,但那源自靈魂深處的熟悉與親近,卻如同被春風喚醒的種子,悄然破土,舒展著稚嫩的葉片。
    走到村口,遠遠已能看到那棵枝繁葉茂的大榕樹。晏仲將湘裙小心地放在榕樹下的一塊光滑大石上。
    “甘姑娘,到家了。你的腳……”他看著她依舊腫痛的腳踝,有些不放心。
    “沒事的,晏公子,已經好多了。真的非常感謝你。”湘裙再次道謝,臉上帶著真摯的感激和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舍?
    “那我便告辭了。”晏仲拱手一禮,轉身欲走。
    “晏公子!”湘裙忽然叫住他。
    晏仲回頭。
    湘裙從竹籃裏拿出那株她拚著崴腳才采到的、品相極好的黃精,遞了過去,臉頰微紅:“這個……請公子收下。給伯母補補身子,也算是我的一點謝意。”
    晏仲看著那株黃精,又看看少女誠懇而略帶羞怯的眼神,心中微暖。他並沒有推辭,雙手接過,微笑道:“那就多謝甘姑娘了。你的腳傷,記得用冷水敷一敷,不要再走動。若有需要,可以……可以托人去學堂告訴我一聲。”
    說完,他再次頷首,轉身向著村東頭自家方向走去。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青衫背影漸漸融入暮色之中。
    湘裙坐在大石上,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手輕輕按在依舊有些疼的腳踝上,心中卻湧動著一股陌生的、暖洋洋的情緒。那顆眼角下的淚痣,在夕陽餘暉中,仿佛也染上了一層柔和的光暈。
    風吹過榕樹,葉片沙沙作響,仿佛在低語著一個關於重逢與緣起的故事。
    這一世,他們不再是曆經磨難的夫妻,隻是村中一個普通的讀書少年和一個采藥的鄰家少女。
    但那條名為“緣分”的紅線,似乎從未真正斷開。它隻是暫時隱沒了形跡,等待著合適的時機,再次將兩顆注定相遇的靈魂,輕輕係在一起。
    山風依舊,梅香如故。新的故事,正在這片寧靜的土地上,悄然書寫下它的第一行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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