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蛛網、燈謎與反間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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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雨聲淅瀝瀝,敲打著煙雨樓的飛簷,也敲在簫景軒的心上。
    那一艘與臨澤鎮老船工極其相似的小船,如同投入平靜湖麵的一顆石子,在他心中漾開一層層警惕的漣漪。
    蘇芷柔…煙雨樓…陛下信物…
    這一切看似完美的援手和計劃,此刻都蒙上了一層可疑的陰影。
    是真心的相助?還是王妃或者耶律沉舟布下的、更加精巧的“請君入甕”?
    他不能賭。豆豆用命換來的賬簿,苗苗的安危,都係於他的一身。
    計劃必須執行,但是方式必須改變。
    簫景軒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他重新坐回桌邊,攤開那一份漕督府的地圖,目光銳利地掃過每一個細節。
    蘇芷柔提供的計劃,是讓他利用地圖和暗線,親自將賬簿關鍵部分混入壽禮。
    這無疑是最直接,但也最危險的方式,一旦暗現是陷阱,他便是自投羅網。
    而且還損失了賬簿。
    不能就這樣去跳吧?萬一是坑呢?
    他需要的是一個代理人,一個幌子,甚至…一個將計就計的契機。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圖上標注的、漕督府後院的一處地方——
    浣衣坊。
    那裏是府中漿洗之地,人員混雜,管理相對鬆散,而且每日會有運送幹淨衣物,前往各處的雜役。
    一個初步的計劃雛形在他的腦中形成。
    但是他還需要一個關鍵人物——
    一個能讓他信任,且能在外界活動、最好是不被煙雨樓察覺的人。
    他想到了那個在潼關放冷箭相助的神秘人物。
    他們既然能精準地找到,並且幫助他,或許也能…
    就在這時候,廂房門外傳來了極輕微的、三長兩短的叩擊聲。
    這不是林風平時的節奏。
    簫景軒的心中一凜,右手一下子就按上了短刃,低聲道:“誰?”
    門外沉默了一下,然後是一個壓得極低的、有一些熟悉的聲音:“故人。潼關一別,將軍別來無恙?”
    他果然來了!
    簫景軒深吸一口氣,緩緩地打開房門。
    門外站著一個穿著煙雨樓雜役服飾、低著頭的人。
    但當他抬起頭時,簫景軒一下子認了出來,這正是潼關那個為首的“士兵”,隻是此刻他的臉上做了一些偽裝,顯得普通了許多。
    “是你?”簫景軒側身讓他進來,迅速關好門。
    “在下影七,隸屬北境鎮撫司玄狼衛,奉張指揮使之命,暗中護衛將軍。”
    來人言簡意賅地表明身份,並出示了一枚真正的玄狼衛腰牌,樣式與之前假冒的截然不同,細節之處無法仿造。
    鎮撫司?張指揮使?簫景軒知道,鎮撫司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那張指揮使似乎與王妃並非一路。
    但是這一個身份,到底是真是假?
    影七似乎看出他的疑慮,低聲說道:“將軍可知道,王妃在鎮撫司內安插的人手,代號‘影蛛’?我們與之周旋已久。潼關之事,正是我等截獲了‘影蛛’的指令,才得以搶先一步。煙雨樓…水深,蘇芷柔此人,與‘影蛛’頭目過往甚密,請將軍務必小心。”
    這一番話與簫景軒的猜測不謀而合!
    “你們來到有多少個人?能做些什麽?”簫景軒沉聲問道,時間緊迫,他需要快速判斷。
    “連同在下,城內一共有五個人,皆精於潛伏、暗殺、情報。可聽候將軍任意地調遣,但是行動需隱秘,不能暴露身份。”影七回答幹脆。
    五個人…雖然不多,但如果都是精銳!也足夠了!
    簫景軒不再猶豫,快速將自己的懷疑和初步計劃,低聲道出。
    影七聽完,眼中閃過一抹精光:“將軍此計甚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屬下這就去安排!必定讓那‘影蛛’自食其果!”
    兩人又低聲商議了一些細節,影七便如同鬼魅一般悄然離去,仿佛從來都未出現過。
    簫景軒的心中稍定。有了影七這一支奇兵,他的計劃,便有了實施的可能性。
    接下來,他需要演一場戲,給煙雨樓看看。
    第二天,簫景軒故意表現出對計劃的急切和焦慮,多次向林風詢問漕督府的細節,甚至提出要提前去府外踩點。
    林風自然是百般勸阻,言語中卻又不經意地透露出一些“內部消息”。
    比如某處守衛換崗的空隙,某條相對僻靜的小徑,看似幫忙,實則在引導簫景軒,按照他們設定的路線去行動。
    簫景軒的心中冷笑,此等兒戲,還騙得了我嗎?
    麵上卻一副感激又緊張的樣子,誠懇地點頭一一記下。
    同時,他利用蘇芷柔提供的資源,細心地照料苗苗。
    孩子的燒退了,精神也好了許多,隻是更加沉默寡言,常常抱著那一件破棉襖發呆,看得簫景軒的心中一陣陣地酸楚。
    第三天傍晚,簫景軒找到林風,神色凝重道:“林兄弟,行動之前,我想再見蘇樓主一麵,有一些細節還需當麵確認。”
    林風不疑有他,很快安排了見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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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是在那個僻靜的廂房。
    蘇芷柔依舊優雅從容:“將軍還有何疑慮?”
    簫景軒拿出地圖,指著上麵浣衣坊的位置,沉聲道:“樓主提供的路線雖然是好,但是我思前想後,覺得風險還是太大。我聽聞漕督府浣衣坊管理疏鬆,每日有雜役運送衣物,或許…可以從那裏尋找機會?”
    他故意提出一個看似可行、實則更容易被監控和控製的方案,試探蘇芷柔的反應。
    蘇芷柔的眼中閃過一絲極細微的訝異,隨即恢複平靜,沉吟道:
    “將軍的思慮周全。浣衣坊確是個突破口。妾身可以讓暗線留意那邊的動靜,若有合適的機會,立刻通知將軍。”
    她的反應天衣無縫,甚至帶著些許的讚許。
    但是簫景軒卻敏銳地捕捉到,在他提出浣衣坊時,旁邊侍立的林風,手指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果然!他們或許真的在浣衣坊也有完美的布置!
    甚至可能那裏才是他們真正為自己準備的“舞台”!
    “如此,便有勞樓主了。”簫景軒拱手道謝,不再多言。
    又兩日平靜過去。距離太後的壽辰隻剩下兩天了。
    這天夜裏,影七再一次悄然來訪。
    “將軍,都安排妥當了。”影七低聲道。
    “我們找到了一個可靠的流民孩子,機靈膽小,給了他一筆足夠安家的錢,讓他明日清晨,扮作賣柴郎,在漕督府後門附近等候。他會‘意外’地撞到浣衣坊外出采買的婆子,並‘撿到’一份包裹。包裹裏,是屬下仿造的假賬簿關鍵幾頁,足以亂真。”
    “好!”簫景軒的眼中精光一閃,“蘇芷柔那邊有何動靜?”
    “正如將軍所料,他們果然加強了對浣衣坊方向的監控。林風今日傍晚,秘密會見了一個浣衣坊的管事婆子。”
    影七補充道,“另外,屬下還有發現一件蹊蹺事。煙雨樓似乎也在暗中調查另一股勢力。”
    “另一股勢力?”
    “是的。似乎與北戎有關。屬下截獲到一次短暫的信號傳遞,手法不像中原的路數,倒像是北戎潛龍司的暗碼。內容模糊,似乎與…‘聖女’、‘沉睡’等等有關。”
    北戎潛龍司?耶律沉舟?他也在江南?還在關注“聖女”?豆豆…難道…
    簫景軒的心猛地一揪,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
    眼下,必須先解決賬簿的事情。
    “繼續監視,按計劃行事。”
    “是!”
    翌日清晨,細雨依舊。
    簫景軒站在窗邊,看著樓下的水巷。
    果然,沒有多久,就看到一個瘦小的、背著柴火的男孩,哆哆嗦嗦地出現在漕督府後巷附近。
    一切按計劃進行。
    然而,就在臨近中午,簫景軒正在等待消息時,林風卻急匆匆而來,臉色有一些奇怪:“將軍,事情…似乎有變。”
    “怎麽了?”簫景軒的心中一凜。
    “我們安排在浣衣坊的暗線傳來消息,今天一早,確實有個賣柴孩撞了采買婆子,也確實掉了一個包裹,被那個婆子撿去了。”林風的語速加快。
    “但是…那個婆子並未按預想地,將包裹交給管事,而是…直接出了府,往城西的方向去了!我們的人卻跟丟了!”
    城西?那不是煙雨樓和漕督府的勢力範圍,而是…江南按察使司的地盤!掌管刑名、監察的衙門!
    蘇芷柔的計劃裏,可並沒有這一出啊!
    是意外?還是…那婆子根本就不是蘇芷柔的暗線?或者是說,蘇芷柔的“暗線”裏,也有別人的人?
    簫景軒一瞬間意識到,這一潭水,比他想象的還要渾!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突然殺出的按察使司,又是哪一路的神仙?
    他立刻看向林風,發現對方的眼中,也有一絲真實的錯愕和慌亂,不似作偽。
    難道蘇芷柔也失控了?
    “樓主可知道此事?”簫景軒沉聲問道。
    “已經去稟報了!”林風語氣急促,“樓主讓將軍稍安勿躁,她已經派了人去查探…”
    話音未落,樓下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和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有一大隊人馬,包圍了煙雨樓!
    “怎麽一回事?!”林風的臉色大變。
    一個丫鬟驚慌失措地跑上來:“樓主!不好了!按察使司的人!帶著兵!把咱們這個樓給圍住了!說是奉旨查案,要搜拿北戎奸細!”
    奉旨查案?搜拿北戎奸細?在這一個節骨眼上?
    簫景軒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這一切太過於巧合!是衝著他來的?還是衝著煙雨樓?
    亦或是…衝著那一本剛剛被送入按察使司的“賬簿”?
    計劃徹底地被打亂了!局勢一瞬間失控了!
    “將軍!快快跟隨我來!”林風反應過來,急忙拉著簫景軒一邊跑一邊道,“樓裏有密道!”
    兩個人剛剛衝出廂房,就聽見樓下傳來蘇芷柔清冷卻帶著怒意的聲音:“放肆!此地豈是爾等說搜就能搜的!可有駕帖?”
    一個傲慢的聲音回道:“蘇樓主,按察使司辦案,還需向你出示駕帖?給我搜!”
    激烈的衝突聲響了起來!
    林風帶著簫景軒和苗苗,快速地閃入三樓,一幅巨大的山水畫之後,那裏果然有一條狹窄的密道!
    “順著密道一直走,出口在城外十裏坡的土地廟!”林風急聲道,“樓主吩咐,無論發生何事情,保住賬簿和性命為重!快走!”
    他將一個沉甸甸的錢袋,塞給了簫景軒,然後猛地合上了暗門。
    密道內一片漆黑,隻剩下簫景軒和苗苗急促的呼吸聲。
    外麵,煙雨樓的混亂聲隱約可聞。
    簫景軒抱著苗苗,沒有一絲毫猶豫,沿著冰冷的密道向前狂奔。
    他不知道按察使司的出現,是福還是禍,也不知道那一本假賬簿會引發什麽後果,更不知道蘇芷柔和林風此刻是生是死。
    他隻知道,他必須立刻離開這裏!
    江南的水,太深,太渾了。
    而真正的博弈,或許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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