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夜遁與荒村殺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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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如墨,濃稠得化不開。
    舊馬車碾過三岔口鎮外坑窪的土路,發出單調而壓抑的轆轆聲,很快便被無邊的黑暗與荒野的寂靜所吞沒。
    拉車的駑馬噴著粗重的鼻息,似乎也感知到這不尋常的急迫,奮力邁動著蹄子。
    車廂內,豆豆緊緊地抱著因顛簸而微微蹙眉、卻仍然是未醒來的苗苗,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她。
    簫景軒一手按著劍柄,另一隻手攬住妻子的肩膀,透過車廂壁上一個小小的縫隙,警惕地注視著外麵飛速倒退的、模糊不清的樹影。
    “墨先生,我們為何如此匆忙地離開?是因那周公子,還是拜火教……”
    簫景軒終於忍不住,壓低聲音,向車轅的方向問道。
    冰冷的夜風灌入車廂,帶著刺骨的寒意。
    車轅上,墨先生的身影,在夜色中,幾乎與黑暗融為一體,隻有他的手中輕輕地晃動的馬鞭,劃出細微的破空聲。
    他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冽:
    “周懷安周公子名諱)不過是一個被慣壞的紈絝,不足為慮。但是他身邊的那一個護衛,眼神不正,離開客棧前,我曾瞥見他與鎮口一個形跡可疑的貨郎,有過短暫的接觸。”
    他頓了頓,語氣加重:“那貨郎的袖口,隱約地繡著一縷極淡的金色火焰紋。”
    金色火焰紋!拜火教!
    簫景軒和豆豆的心,一瞬間沉了下去。拜火教的觸角,竟然已經伸到了這個三岔口小小的村鎮!
    而且反應如此之快!
    “他們……發現我們了?”豆豆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未必是直接發現了我們。”墨先生操控著馬車,拐上一條更為狹窄偏僻的小路,路旁的灌木枝條,刮擦著車廂,發出沙沙的聲響。
    “但周懷安與我們衝突,李藥商顯露武功,王掌櫃‘無意’泄露秘聞……這幾件事情湊在一起,足以引起任何有心人的注意。拜火教在江南的耳目眾多,寧可殺錯,不放過一個,是他們一貫的行事風格。客棧,已非安全之地。”
    他的分析冷靜而殘酷,揭示了江湖的險惡。
    或許從他們踏入悅來客棧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落入了某些暗處目光的監視之下。
    “那……那一位李藥商?”簫景軒想起那個深藏不露的灰袍人。
    “他?”墨先生輕笑一聲,帶著幾分讚許,“是一個聰明人,也是一個有擔當的。我如若沒有看錯,他應是北境玄狼衛派駐江南的暗樁之一,隸屬影七所屬的那一係。王掌櫃那一番‘表演’,他定然已經是聽在耳中,記在心裏。此刻,恐怕也已經離開了客棧,用他的渠道,將消息送出去了。我們連夜離開,既是自保,也是為了幫他撇清嫌疑,免得拜火教順藤摸瓜,斷送了他這一條有用的線索。”
    原來如此!簫景軒和豆豆恍然大悟,墨先生每走一步,都算計得如此深遠。
    既利用了王掌櫃,傳遞了軍械消息,又暗中觀察並間接保護了玄狼衛的暗樁,最後果斷抽身,將可能的危險引開。
    這一份心機與決斷,令人心驚。
    馬車在崎嶇的小路上顛簸前行,速度絲毫不減。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的黑暗之中,隱隱約約出現了一片廢棄建築的輪廓,好像是一處荒廢的村落。
    殘垣斷壁在慘淡的月光下,投下來一幢幢鬼影,夜梟的啼叫聲偶爾響起來,更是增添了幾分陰森森的氣氛。
    “今夜我們在此歇腳。”墨先生勒住馬韁,將馬車停在一處半塌的院牆後麵,巧妙地隱藏起來,“此地荒廢已久,不容易被追蹤,天亮前我們再出發。”
    三人下了馬車,踩在鬆軟積滿落葉的地麵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墨先生選了一間還算完整的土屋,推開發出腐朽呻吟的木門,一股濃重的黴腐味和塵土氣息撲麵而來。
    屋內空空蕩蕩,隻有角落裏堆著一些爛稻草和不知名的雜物。月光從沒有窗紙的破窗欞,照射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塊。
    “你們在此休息,我出去布置一下,以防萬一。”墨先生一說完,身影便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門外的夜色之中。
    簫景軒和豆豆不敢大意,將苗苗安置在相對幹淨的角落,用披風蓋好。
    簫景軒持劍守在門口,豆豆則疲憊地靠坐在牆邊,努力平複著緊張的心緒,同時嚐試著繼續感應腦海之中,那若隱若現的係統,以及那與“源生之核”的微弱聯係。
    在這絕境之中,任何一絲可能的力量,都彌足珍貴。
    時間在死寂之中緩慢地流逝。荒村的夜,靜得可怕,仿佛能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忽然,遠處傳來了極其細微的、仿佛夜風吹過枯枝的聲響,但是又帶著一種不自然的規律性。
    簫景軒猛地警醒,對豆豆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將耳朵貼近門縫,凝神地細聽。
    那聲音越來越近,是極其輕微的腳步聲,不止一個人!而且那步伐沉穩,落地無聲,顯然是訓練有素的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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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了。”簫景軒壓低聲音,眼神銳利如刀。
    他沒想到拜火教的人,來得如此之快!
    豆豆的心,一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她下意識地靠近苗苗,將她護在身後,手心裏全部都是冷汗。
    腳步聲在土屋外麵停了下來。一片死寂,仿佛外麵的存在也在傾聽、在判斷。
    突然!
    “砰!”地一聲巨響,本就腐朽的木門,被一股巨力猛地撞開,一時時間木屑紛飛!
    三道暗紅色的身影,如同嗜血的蝙蝠,悄無聲息地撲入屋內,手中的彎刀,在月光下反射出幽冷的光芒,直取守在門口的簫景軒!
    “找死!”簫景軒已經是早有準備。
    他怒吼一聲,長劍出鞘,劍光如匹練一般展開,一瞬間封住了對方的攻勢!
    金鐵交鳴之聲,在狹小的土屋內炸響,刺耳無比。
    這三名拜火教徒的武功,顯然比黑鬆崗那一些匪徒高出了一大截。
    刀法詭異刁鑽,又配合默契,且招招不離簫景軒的要害。
    簫景軒雖然是劍法精妙,但是以一敵三,又還要護住身後的妻子妻妹,頓時就落了下風,險象環生。
    豆豆卻是看得心急如焚,她清楚地知道,麵對高手,簫景軒撐不了多久。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集中全部的精神,試圖再一次調動那“豐饒”之力。
    這一次,她不再試圖輔助簫景軒,而是將目標,直接鎖定在那三名教徒的腳下,在破碎的地麵縫隙之中,頑強生長著的幾縷野草!
    “長!”她在心中無聲地呐喊,將那一股微弱的、充滿生機的力量灌注過去。
    不一會兒,奇跡發生了!那幾縷野草,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源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瘋狂滋長、纏繞,如同綠色的細蛇,一瞬間纏上了那三名教徒的腳踝!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三名教徒的動作一滯,下盤不穩地搖晃了一下!
    雖然那野草纖細,無法真正地困住他們,但是這一瞬間的幹擾,對於高手相爭而言,已然是足夠了!
    簫景軒豈會錯過這一個稍縱即逝的機會!
    頃刻,他的劍光暴漲,如同銀河倒瀉!
    “噗!噗!”
    兩聲利刃入肉的悶響,兩名教徒咽喉就中劍了。
    他們難以置信地瞪著,那突然變得靈活異常的野草,猶如見到了厲鬼,捂著噴血的傷口,倒地抽搐起來。
    剩下一名教徒,見到同伴一瞬間斃命,又驚又怒。
    他猛地震斷腳上的野草,揮刀狠狠地劈向,那因過度使用力量而臉色蒼白、搖搖欲墜的賽豆豆!
    “豆豆小心!”簫景軒目眥欲裂,想要回救,已經是來不及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嗤!”
    一聲輕微的破空之聲。
    隻見那一名舉刀的教徒,身體猛地一僵,動作也停滯下來了。
    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去,隻看見自己胸口心髒位置,不知何多了一個細小的孔洞,鮮血正在汩汩地湧出來。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軟軟地倒了下去。
    一道青衫身影,如同憑空出現一般,悄無聲息地站在了門口。那就是墨先生,他的手中把玩著一枚幽藍色的飛針,眼神冰冷地掃過地上的三具屍體。
    “看來,我還是回來晚了一步。”他的語氣平淡,聽不出喜怒,目光落在臉色蒼白、虛脫一般,靠在牆上的豆豆身上,微微地頷首道。
    “不過,賽姑娘臨危不亂,竟然能夠初步運用‘豐饒’之力,影響外物,雖是取巧,卻也難得呀。”
    豆豆喘著粗氣,額頭上滿是冷汗,剛才那一下,幾乎抽空了她剛剛恢複的一點精神。
    簫景軒快步把趨上前去,扶住妻子,又感激地看向墨先生:“多謝先生再一次的救命之恩!”
    墨先生擺了擺手,走到那一名被他飛針斃命的教徒身邊,蹲下身去,仔細地檢查了一番,尤其仔細地看了看對方的耳後,以及手腕的內側。
    “這並不是普通的教徒。”墨先生站起身,眉頭微蹙,“是拜火教的‘赤焰行者’,專職追蹤與暗殺。他們身上有特殊的追蹤香料,看來我們一出三岔口,就被人給盯上了。”
    他走到窗戶邊,望向外麵沉沉的夜色,語氣帶著一絲凝重:“通常情況下,‘赤焰行者’出動,通常不止一隊。此地不能再留。”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遠處,隱隱約約地傳來了更多、更雜亂的腳步聲,以及一種低沉的、仿佛犬類嗅聞的聲音!
    “是‘嗅風犬’!”墨先生的臉色一沉,
    “是拜火教馴養的異種,嗅覺極其靈敏,能追蹤數十裏外的特定氣味!他們帶著這個東西隨行,看來是鐵了心,要找到我們了!”
    簫景軒和豆豆的心,徹底地沉入穀底。後有追兵,前路未知,還帶著年幼的苗苗,這簡直就是絕境!
    “上馬車!我們往北邊山裏走!”墨先生當機立斷,“山中林木茂密,氣味雜亂,或可幹擾那個畜生的鼻子!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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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不敢有絲毫的耽擱,簫景軒抱起仍在熟睡或許是受了驚嚇和安神藥物影響)的苗苗,豆豆強撐著虛弱的身體,緊隨墨先生衝出了土屋。
    然而,當他們衝到院牆之後,卻看到拉車的駑馬,正在不安地刨著蹄子,仔細一看,馬腿上赫然插著一支吹箭!這顯然是剛才那三名“赤焰行者”暗中做的手腳!
    馬車不能用了!
    “該死!”簫景軒咒罵一聲。
    墨先生的眼神一冷,沒有一絲毫的猶豫:“棄車!咱們步行入山!”
    他率先向著北麵那黑黢黢、如同巨獸匍匐的山脈方向掠了過去。
    簫景軒抱著苗苗,豆豆咬牙齒緊緊地跟隨,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衝入了荒野,向著未知的、充滿危險的山林亡命地奔逃。
    身後,犬吠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火把的光芒,已經開始在荒村的邊緣閃爍。
    冰冷的夜風,如同刀子一般刮在臉上,腳下的碎石和枯枝不斷絆趔。
    豆豆的體力不支,幾乎是被簫景軒半拖半抱著前行。
    苗苗似乎被顛簸驚醒了,發出細微的嗚咽,又被豆豆死死地捂住嘴,生怕她的哭聲引來了追兵。
    絕望,如同這無邊的夜色,緊緊地籠罩著他們。
    就在他們即將衝入山林邊緣的一刹那,墨先生卻突然停下了腳步。
    他猛地回頭,望向荒村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極其銳利的光芒。
    “不對……”他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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