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井底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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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魁那隻灌注了真氣、如同鐵鉗般抓來的手,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距離陸謙的咽喉隻有寸許!
死亡的腥風撲麵,激得陸謙汗毛倒豎。體內被“定脈膏”強行鎖住的枯榮真氣,在這絕命危機和劇痛的雙重刺激下,如同沉睡的火山驟然蘇醒!那股混合著無盡枯寂與毀滅氣息的力量,狂暴地衝破了藥力的束縛,在他殘破的經脈裏瘋狂奔湧、咆哮!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王魁!”
一聲冰冷、清冽、如同碎冰碰撞的斷喝,陡然在狹小的癘所隔間內炸響!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過了王魁的獰笑和粗重的喘息,甚至蓋過了陸謙體內真氣暴走的轟鳴!
是蘇芷!
她不知何時已放下搗藥的木杵,站在桌旁。昏黃的燈光勾勒出她單薄的身影,那張蒼白清秀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唯有一雙眸子,此刻亮得驚人,如同寒潭深處點亮的幽火,冰冷刺骨地射向王魁!
被她目光鎖定的刹那,王魁隻覺得一股寒意毫無征兆地從尾椎骨猛地竄上天靈蓋!那感覺,不像是被一個柔弱的女醫師看著,倒像是被某種隱藏在黑暗深處的、冰冷而致命的毒蛇盯上!他那隻抓向陸謙脖子的手,竟硬生生僵在半空,離目標僅差分毫!
一股極其微弱、卻異常精純詭異的氣息,如同無形的蛛絲,從蘇芷身上散發出來,精準地纏繞在王魁的手腕上。那氣息冰冷、粘稠,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麻痹感,仿佛能瞬間凍結血液和神經!
王魁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瞳孔因驚駭而驟縮!他下意識地就想抽回手,但那隻手腕卻像是被無形的冰線纏住,僵硬、麻痹,一時間竟不聽使喚!他猛地扭頭看向蘇芷,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你?!”
“這裏是癘所。”蘇芷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字字如冰錐,釘入空氣,“我是這裏的醫師。沈掌刑使有令,此人由我看管,在他親自問話之前,不許死。”她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門外那兩個如同石雕般、沈厲留下的巡風使,“還是說,王巡風使覺得,趙總旗的手令,能大過沈掌刑使的親令?能讓你在沈掌刑使的人麵前,格殺他要保的人?”
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帶著一種冰冷的邏輯力量。
王魁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如同吞了隻蒼蠅。他身後的兩個巡風使也麵麵相覷,腳步下意識地頓住。沈厲的威名和手段,在燈閣內誰人不知?昨夜沈厲親自駕臨癘所,又留下親衛看守,這態度本身就足夠說明問題!他們跟著王魁來,是覺得陸謙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卒,捏死也就捏死了,沈厲未必會為一個死人撕破臉。但現在,蘇芷的話,卻像一盆冰水,將他們澆了個透心涼!
蘇芷的視線掠過王魁僵住的手,落在他身後那兩個巡風使身上,清冷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壓迫:“沈掌刑使的人就在外麵。王巡風使若執意要動手,我不攔著。隻是後果,請自行承擔。”她說完,竟真的不再看王魁,重新拿起木杵,慢條斯理地搗起藥來,仿佛剛才那石破天驚的喝止從未發生過。
那一下下搗藥的沉悶聲響,此刻在王魁聽來,卻如同催命的鼓點。他額頭青筋暴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那隻僵在半空的手微微顫抖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他能感覺到門外那兩個沈厲親衛投來的、如同刀鋒般冰冷審視的目光!
“好…好得很!”王魁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眼神怨毒地在蘇芷和陸謙身上剜過,仿佛要將他們生吞活剝。他猛地收回手,那股纏繞手腕的冰冷麻痹感也隨之消失。他狠狠瞪了陸謙一眼,那眼神裏的殺意幾乎凝成實質:“小雜種,算你命大!我看你能在這癘所裏躲多久!我們走!”
他猛地轉身,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怒火,撞開身後兩個還有些發懵的手下,頭也不回地衝出了癘所隔間,腳步踩得腐朽的地板吱呀作響,很快消失在門外的幽暗之中。
砰!木門被重重甩上,震得牆壁簌簌落灰。
狹小的空間再次陷入死寂,隻剩下油燈燃燒的劈啪聲和蘇芷搗藥的單調聲響。
陸謙緊繃到極限的神經驟然鬆弛,體內狂暴衝撞的枯榮真氣失去了外部的死亡刺激,如同退潮般緩緩平息,但那深入骨髓的劇痛和虛弱感卻更加清晰地湧了上來。他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都咳出帶血的唾沫,整個人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癱軟在冰冷的草席上,隻剩下粗重痛苦的喘息。
剛才那一瞬,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的冰冷觸感。若非蘇芷那一聲斷喝和詭異氣息的震懾……後果不堪設想!
他艱難地側過頭,看向桌邊的蘇芷。昏黃的燈光下,她搗藥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側臉線條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場足以改變生死的衝突,對她而言不過是拂去一粒塵埃般微不足道。
“謝…謝蘇醫師。”陸謙的聲音嘶啞虛弱,帶著劫後餘生的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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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芷搗藥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甚至連頭都沒抬一下,清冷的聲音透過搗擊聲傳來:“不用謝我。我隻是不想沈厲回來的時候,看到一具屍體,然後遷怒於我。”她頓了頓,木杵在缽底重重一碾,“你體內的爐子,蓋子快壓不住了。想活命,就趁蓋子炸開之前,找到能熄火的東西。”
熄火的東西?陸謙心頭猛地一跳。靜思苑枯井!燈下黑!
這念頭一起,如同燎原的星火,瞬間點燃了他求生的意誌!他掙紮著想坐起來,但身體沉重得如同灌了鉛,稍一動彈便牽扯得全身劇痛。
“想死得快一點,你就盡管動。”蘇芷冷冷道,終於停下搗藥,轉過身。她手裏拿著一個粗瓷碗,裏麵是黑乎乎、散發著刺鼻氣味的藥汁。“喝了它。能讓你暫時恢複點力氣,吊著命走到靜思苑。”
陸謙沒有絲毫猶豫,強撐著接過碗。藥汁入口的滋味無法形容,苦澀、酸澀、辛辣混合在一起,如同滾燙的岩漿灼燒著喉嚨和食道。他閉著眼,眉頭緊鎖,喉嚨劇烈地滾動著,硬生生將那一碗令人作嘔的藥汁灌了下去!
一股灼熱的氣流瞬間從胃裏升騰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這熱流並不溫暖舒適,反而帶著一種強烈的刺激感,像無數根細針在血管裏攢刺,強行激發出身體深處最後一點殘存的精力。劇痛似乎被這股蠻橫的藥力暫時壓製了少許,一股虛弱但清晰的力量感重新在幹涸的經脈中湧現。
“藥效能維持半個時辰。”蘇芷的聲音不帶任何感情,“半個時辰內,如果你沒回來,或者回來時是一具屍體,我會如實稟告沈厲。”
陸謙深吸一口氣,那藥力帶來的灼熱感和針刺感讓他精神一振。他咬著牙,雙手撐住冰冷的床板,用盡全身力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後背的傷口在動作下再次滲出血跡,染紅了裏衣。雙腿如同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虛浮發飄。
他沒有再說話,隻是深深地看了蘇芷一眼,那眼神複雜,包含了感激、決絕,還有一絲探究。然後,他踉蹌著,一步一步,艱難卻異常堅定地走向門口。
門外,沈厲留下的兩名巡風使如同門神般矗立。看到陸謙推門出來,兩人冰冷的視線立刻聚焦在他身上,帶著審視和警惕。
陸謙停下腳步,氣息依舊虛弱,但眼神卻平靜得可怕。他迎著兩人的目光,聲音嘶啞卻清晰:“奉沈掌刑使之命,前往靜思苑枯井,查證線索。”他刻意加重了“沈掌刑使之命”幾個字。
兩名巡風使對視一眼,顯然事先已得到過某種指示。其中一人沉默地點點頭,側身讓開道路,另一人則一言不發地跟在了陸謙身後半步的位置。監視之意,不言而喻。
陸謙不再理會,邁開腳步,拖著沉重而疼痛的身體,一步一步,融入了燈閣外圍那迷宮般、被昏暗燈光和濃重陰影分割的巷道之中。
夜更深了。烏雲遮蔽了殘月,隻有零星幾盞掛在廊下的氣死風燈,在夜風中搖曳,投下昏黃而扭曲的光斑,將長長的宮道渲染得如同通往幽冥的黃泉路。風嗚咽著穿過空寂的殿宇樓閣,卷起地上的落葉和塵土,發出沙沙的聲響,更添幾分陰森。
陸謙艱難地行走著,每一步都牽扯著後背的劇痛和體內被藥力強行催發、卻又被枯榮真氣反噬折磨得瀕臨崩潰的經絡。冷汗不斷從額頭滾落,流進眼睛裏,帶來辛辣的刺痛。他緊咬著牙關,口腔裏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和藥汁的苦澀餘味。身後巡風使那如同跗骨之蛆的腳步聲,時刻提醒著他此刻的處境——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靜思苑的輪廓在黑暗中逐漸清晰。這座位於冷宮邊緣的宮苑,白日裏就荒涼破敗,入夜後更顯鬼氣森森。坍塌的宮牆,半傾的殿門,瘋長的荒草在夜風中起伏,如同潛伏的鬼影。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塵土和腐朽木材的氣味。
陸謙的記憶清晰無比。他強撐著身體,繞過幾處危險的斷壁殘垣,目標明確地朝著苑內西北角那口被荒草藤蔓幾乎完全覆蓋的枯井走去。
撥開最後一道垂掛的、如同鬼手般的枯藤,那口幽深的枯井終於出現在眼前。井口由粗糙的青石壘砌,邊緣布滿了厚厚的青苔和歲月的裂痕。一股陰冷潮濕的氣息從井口下方幽幽散發出來,帶著泥土和朽木的味道。
陸謙走到井邊,探頭向下望去。井壁內長滿了滑膩的苔蘚,深不見底,隻有一片化不開的濃稠黑暗,仿佛巨獸張開的咽喉。
“燈下黑……”陸謙低聲呢喃著那女子用生命傳遞的遺言,心髒在胸腔裏沉重地跳動著。
他深吸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腑,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那個如同影子般沉默矗立的巡風使。對方抱著手臂,眼神冷漠,沒有絲毫要上前幫忙的意思,顯然隻負責監視。
陸謙不再猶豫。他抓住井口邊緣冰冷濕滑的石塊,強忍著後背撕裂般的疼痛,小心翼翼地翻過井沿,將身體一點點探入井口。冰冷的石壁貼著身體,苔蘚滑膩的觸感令人心悸。他艱難地尋找著井壁上的落腳點和抓手,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一點一點,向下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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井壁比他想象的更加濕滑陡峭。每一次移動都異常艱難,牽扯著全身的傷口。枯榮真氣在體內焦躁不安地湧動,如同隨時會掙脫束縛的野獸。汗水混合著井壁的濕氣,浸透了他的衣衫。他隻能依靠強大的意誌力,死死支撐著。
下降的過程仿佛無比漫長。井口的微光越來越遠,四周徹底被濃稠的黑暗包裹。隻有他沉重的喘息聲在狹小的空間裏回蕩,帶著絕望的回音。
不知下降了多久,雙腳終於觸到了井底。並非預想中的堅硬,而是厚厚一層腐爛的落葉和淤泥,踩上去軟綿綿的,發出噗嗤的悶響。一股濃鬱的、混雜著腐爛植物和潮濕泥土的腥氣撲麵而來。
井底的空間比井口略大,但也僅容兩三人勉強站立。四周井壁滑膩冰冷,伸手不見五指。
“燈下黑……燈下黑……”陸謙在心中反複默念。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顧體內翻江倒海的劇痛和枯榮真氣的躁動,調動起《枯榮經》帶來的那份遠超常人的敏銳感知。
他閉上眼睛,摒棄視覺的幹擾,將全部心神沉入對周圍環境的感知之中。
微弱的空氣流動……井壁苔蘚的濕冷……腳下淤泥的鬆軟……腐爛落葉的氣息……
就在這死寂的黑暗中,在枯榮經那獨特的、對“生機”與“死寂”無比敏感的感知下,陸謙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難以察覺的……異常!
在靠近井壁底部、被厚厚腐葉覆蓋的某處,那裏的“死寂”氣息似乎比別處……更“濃鬱”、更“純粹”?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漫長歲月裏持續散發著衰敗與終結的氣息,將周圍的一切生機都排斥開去!
陸謙的心猛地一跳!他立刻蹲下身,不顧肮髒,雙手瘋狂地扒開那處堆積的腐葉和淤泥!
腐葉和淤泥冰冷粘稠,帶著刺鼻的腥臭。手指很快被劃破,但陸謙渾然不覺。他如同一個在沙漠中瀕死的人終於看到了水源,所有的意誌都集中在那一點感知到的異常之上!
扒開大約半尺厚的腐泥,他的指尖猛地觸到了一個堅硬、冰冷、棱角分明的物體!
他動作一滯,心髒幾乎停跳!隨即,他扒開覆蓋物的動作變得更加急促!
很快,一個長方形的、約莫一尺來長的鐵匣子輪廓,在黑暗中顯露出來!匣身布滿了鏽跡和汙泥,觸手冰涼沉重,散發著濃烈的歲月侵蝕後的腐朽鐵腥氣!那股獨特的、被枯榮經感知到的“純粹死寂”氣息,正是從這鐵匣內裏隱隱透出!
找到了!
陸謙心中狂震,幾乎要叫出聲來!他強壓下翻湧的氣血,雙手顫抖著,試圖將這沉甸甸的鐵匣從淤泥中徹底取出。
就在這時——
井口上方,那微弱的光線驟然被一道高大的人影完全遮蔽!
一個帶著毫不掩飾的暴戾與殺意的熟悉聲音,如同驚雷般炸響在狹窄的井口:
“小雜種!你果然在這裏!給老子滾上來!或者……老子下去送你一程!”
王魁!!!
他竟尾隨而至!而且顯然,他看到了陸謙在井底的舉動!
冰冷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冰水,瞬間從井口傾瀉而下,灌滿了整個枯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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