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死寂，無邊黑暗。
    陸謙的意識在無休止的下墜中沉浮，如同狂風巨浪裏即將碎裂的殘舟。每一次細微的感知恢複，帶來的都是身體被徹底撕裂碾碎般的劇痛。經脈寸斷，丹田處那個剛剛重塑、尚未穩固的枯榮漩渦早已破碎不堪，隻殘餘幾縷微弱的混沌氣流，如同風中殘燭，勉強維係著他一絲生機不至徹底熄滅。更可怕的是侵入骨髓的枯寂寒意，它來自這深淵本身，無孔不入地滲透、凍結，要將他從血肉到靈魂都同化為這黑暗的一部分。
    就在意識即將被永恒的冰冷與虛無徹底吞沒時，一股微弱卻無比熟悉的暖意，從緊貼胸口的《枯榮經》真本上傳來。那混沌微光在絕對的黑暗中，如同一粒頑強不滅的星火，艱難地抵抗著四周的枯寂侵蝕。它微弱地跳動著，每一次搏動，都像一顆微弱的心髒，給陸謙即將凍結的思維注入一絲暖流，也死死錨定著他最後一點“自我”的存在。
    不能死…爹的仇…未盡之事…蘇芷…沈厲…燈閣…無數破碎的念頭如同溺水者抓住的稻草，在混沌微光的映照下，斷斷續續地閃過。求生的本能被這星火點燃，瘋狂地壓榨著破碎軀體的最後潛能。
    下墜似乎永無止境。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永恒中的一瞬，陸謙模糊的感知捕捉到下方深淵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卻截然不同的能量波動。那波動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古老和厚重，如同大地沉眠的心跳。它並非溫暖，而是極致的枯寂，但這枯寂深處，卻孕育著一絲幾乎無法察覺、卻純粹到極點的生機源點！這感覺…與《枯榮經》真本散發的混沌本源竟有七分相似，卻更加原始、磅礴！
    這絲異動瞬間被另一個存在捕捉到了！
    “源晶！是枯榮源晶的氣息！！”一聲充滿貪婪與狂喜、卻又帶著無盡痛苦和虛弱的嘶吼，猛地從陸謙下方不遠處炸響！是秦無炎！
    這位大宗師同樣被深淵的枯寂罡風和空間亂流折磨得淒慘無比。他周身籠罩的死寂真氣光罩早已破碎不堪，衣袍襤褸，露出的皮膚布滿被枯寂氣息侵蝕的可怕黑斑，氣息也遠不複溶洞時的恐怖。但那雙深陷的眼窩中，燃燒的貪婪火焰卻更加熾烈！他顯然也感應到了下方那奇異的能量源點，並且認出了其本質——那是能補全他功法缺陷、甚至助他窺探更高境界的無上至寶！
    “小畜生！給本座滾開！那源晶是我的！”秦無炎不顧傷勢，強行催動殘存的死寂真氣，如同一頭發狂的禿鷲，在混亂的氣流中艱難地調整方向，試圖越過陸謙，撲向那感知中的源頭！同時，他枯爪一揮，數道凝練如實質、帶著滅絕氣息的黑色指風，撕裂罡風，陰毒無比地射向陸謙周身要害！即便在這絕境，他也要先除掉這個礙事的螻蟻，更要奪取其身上的《枯榮經》真本！
    指風淩厲，殺機刺骨！陸謙重傷瀕死之軀，根本無力閃避格擋。死亡的陰影比深淵的黑暗更濃重地籠罩下來！
    然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異變陡生！
    下方那股古老磅礴的枯寂能量，似乎被秦無炎強行爆發的死寂真氣和殺意所刺激，猛地劇烈波動起來！一股遠比之前強大百倍、源自深淵本源的排斥之力轟然爆發！
    “嗚——！”秦無炎首當其衝，如同被無形的萬鈞巨錘狠狠砸中，護體殘存真氣瞬間崩散，整個人如破麻袋般被這股沛然莫禦的排斥力狠狠甩向側方翻滾的亂流之中，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慘嚎，瞬間被狂暴的罡風和黑暗吞沒，氣息急劇遠離！
    而射向陸謙的滅絕指風，也被這股驟然爆發的本源斥力幹擾，軌跡扭曲，險之又險地擦著他殘破的身體飛過，帶起幾道深可見骨的血痕，卻未能命中要害。
    陸謙同樣被這股排斥之力波及，但奇妙的是，他身上殘留的枯榮真氣以及懷中《枯榮經》真本散發的混沌微光，與這股本源斥力隱隱產生了一絲共鳴！這共鳴雖微弱，卻形成了一層薄薄的緩衝，讓他沒有被像秦無炎那樣瞬間彈飛，而是如同被一隻無形而冰冷的大手輕輕托住，下墜之勢驟然減緩。
    緊接著，那股古老磅礴的枯寂能量核心，仿佛被《枯榮經》的氣息所吸引，主動牽引著這縷微弱的共鳴！陸謙感覺身體一輕，不再是無序墜落，而是被一股柔和卻不可抗拒的力量包裹著，向深淵某個特定的方位“飄”去。
    黑暗仿佛有了實質，粘稠得化不開。不知“飄”了多久，包裹著他的那股柔和力量驟然消失。
    噗通！
    他重重摔落在一片堅硬的平麵上，不再是無盡的虛空。刺骨的冰冷從身下傳來，幾乎凍結了他最後一點意識。他艱難地睜開被血痂糊住的眼睛。
    微弱的光芒映入眼簾。
    光源來自他身前不遠處。那是一塊半人高的奇異晶體，深深嵌在黑色的岩壁之中。晶體本身呈現出一種深邃、混沌的暗灰色澤，仿佛凝固了萬古的塵埃與寂滅。但在晶體最核心的位置，卻有一點微小如豆、卻純粹到令人心悸的翠綠光芒在頑強地搏動著！每一次搏動，都散發出微弱卻精純無比的生機，如同無盡寒冬裏孕育的第一顆種子。這生機與包裹著它的、那浩瀚如海的極致枯寂形成一種詭異的平衡，仿佛生與死在此處達到了永恒的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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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榮源晶！父親遺言中提及的、這深淵最核心的至寶！
    陸謙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點翠綠生機上，破碎的身體本能地發出極度渴求的信號。這生機，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如同瀕死的蠕蟲，艱難地挪動殘破的軀體，伸出幾乎隻剩下白骨的手指，顫抖著，一寸寸地抓向那塊源晶。
    指尖終於觸碰到了冰冷的晶體表麵！
    轟——！！！
    一股無法形容的意念洪流，瞬間衝垮了陸謙殘存的意識防線！那不是聲音，不是圖像，而是一種純粹的、跨越了無盡歲月的“枯寂”與“寂滅”的意境！萬古同悲，天地歸墟，星辰隕滅，萬物凋零…浩瀚無邊的死亡與終結之意，如同冰冷的宇宙本身，狠狠砸入他的靈魂！
    “啊——！”陸謙發出一聲無聲的、源自靈魂最深處的慘嚎。身體劇烈抽搐，七竅中湧出的不再是鮮血，而是帶著灰敗死氣的黑血。他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被這股萬古枯寂之意同化、凍結、撕裂！那點翠綠的生機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
    就在靈魂即將徹底沉淪於萬古寂滅的瞬間，懷中的《枯榮經》真本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混沌神光！這光芒溫暖而包容，帶著一種曆經劫難、生生不息的古老意誌，如同最堅固的堤壩，死死抵住了那滅世洪流般的枯寂意念衝擊！
    神光籠罩下，陸謙瀕臨潰散的意識被強行拉回一絲清明。他看到了！在那浩瀚枯寂的意念洪流最深處，在那點純粹生機的核心旁邊，似乎有一個極其微小、幾乎與枯寂同色的烙印一閃而過——那烙印的形狀，赫然與他父親陸遠最後消散時，生命印記殘留的氣息，同出一源！
    爹…是您…在守護我嗎？
    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最後一點火星，點燃了陸謙求生的全部意誌！
    “枯…榮…經！”他心中發出無聲的咆哮，不顧一切地催動體內那僅存的幾縷混沌氣流，引導著《枯榮經》真本爆發出的神光，瘋狂湧向抓住源晶的手指！不是對抗那萬古枯寂，而是…接納！如同父親當年參悟此經，行走於生死邊緣！
    神光與源晶接觸的刹那，那點核心的翠綠生機猛地一跳！一股精純、溫和卻蘊含著磅礴生命源力的暖流，順著陸謙的手指，如同涓涓細流，瞬間湧入他破碎不堪的身體！
    “呃…！”陸謙身體劇烈一震。這生機入體，並未帶來想象中的舒適，反而像滾燙的岩漿注入冰封的廢墟！極致的枯寂與純粹的生命源力在他體內轟然碰撞、交織、撕扯！斷裂的經脈、破碎的丹田、受損的內腑…在這兩股截然相反卻又同源的力量衝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崩解！
    痛！無法形容的劇痛！比淩遲更甚！比墜淵更烈！
    但這痛楚之中，陸謙破碎的丹田深處，那本已潰散的枯榮漩渦雛形，卻在神光的護持下，在枯寂與生機的瘋狂對衝中，開始艱難地、緩慢地重新凝聚！這一次，漩渦的核心不再是單一的枯或榮，而是一點混沌的、包容生死的微光！
    深淵之底，少年殘軀緊貼混沌源晶，在萬古枯寂與一線生機的夾縫中，如同投入混沌熔爐的頑鐵，經曆著最殘酷也最玄奧的蛻變與煎熬。他的身體是戰場，他的靈魂是祭壇。是徹底化為枯寂深淵的一部分，還是浴火重生，凝練出真正的枯榮本源？一切，懸於一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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