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冰窟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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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凜冽如刀的寒風卷著鵝毛大雪,抽打在臉上,每一片雪花都帶著刺骨的冰寒和沉甸甸的力量。入目所及,是白茫茫的一片死寂,連綿的雪峰如同巨獸的獠牙,刺破灰暗的天穹。這裏是大胤王朝極北的“葬雪原”,生命的禁區,傳說中連靈魂都會被凍結的苦寒絕地。
    陸謙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沒膝的深雪中。他身上僅裹著一件單薄的灰色皮襖,裸露在外的皮膚早已凍得青紫,每一次呼吸都噴出濃重的白霧,又在睫毛和胡茬上迅速凝結成冰。體內奔騰著屬於先天宗師的磅礴真氣,這本該是抵禦嚴寒的絕佳屏障,但此刻,這力量卻像被套上了無形的枷鎖,運轉間帶著沉重的滯澀感。
    源頭,便是魂海中央那盞依舊燃燒、卻被無數流轉的青色符文鎖鏈死死禁錮、光芒黯淡的混沌葬滅心焰。心焰每一次不甘的搏動,試圖汲取外界死寂寒氣轉化為能量,都會引發那些癸亥魂印符文的冰冷反製,如同無形的針狠狠刺入靈魂深處,帶來一陣陣尖銳的抽痛。力量依舊強大,卻如同被馴服的凶獸,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屈辱的烙印。
    蕭玦冰冷的話語如同跗骨之蛆,在耳邊回響:“去找到‘薪王’的囚籠…點燃引路燈…這是你存在的唯一價值。” 沒有具體方位,沒有明確指引,隻有“葬雪原深處”、“感應薪火”這樣模糊的信息。這更像是一場放逐,一場以生命為賭注的試探。
    陸謙停下腳步,劇烈地喘息著,冰冷的空氣灼燒著肺腑。他抹了一把臉上的冰霜,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無盡的雪幕。蘇芷最後炸開的金光,那聲撕心裂肺的“走啊”,還有心口鑰匙虛影被冰魄鎖鏈纏繞的景象…這些畫麵交替閃現,與魂海中冰冷的烙印交織,化作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愴和更深的、被壓抑在絕望之下的狂怒。
    力量…我需要真正的力量!打破這枷鎖的力量!
    這個念頭如同野火,在冰冷的絕望中頑強燃燒。他強行催動心法,無視魂印的刺痛,混沌葬滅心焰在符文的壓製下發出無聲的咆哮,艱難地汲取著空氣中稀薄的天地元氣和無處不在的死寂寒氣。絲絲縷縷微弱卻精純的能量滲入幹涸的經脈,帶來些許暖意,也加劇了魂印的反噬。他咬緊牙關,嘴角溢出一縷暗金色的血絲,在潔白的雪地上綻開刺目的痕跡。
    就在這時——
    轟隆隆——!!!
    腳下的雪原毫無征兆地劇烈震動起來!如同沉睡的巨獸在翻身!遠處一座巍峨的雪峰峰頂,厚厚的積雪層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緊接著,如同被無形的巨手撕開一道巨大的裂口!
    白色的死亡!
    一道連接天地的、由億萬噸積雪和冰岩構成的白色洪流,帶著毀滅一切的咆哮,從裂口處傾瀉而下!速度之快,遠超奔馬!雪崩!而且是覆蓋了整片山穀的滅頂之災!
    恐怖的音浪裹挾著排山倒海的氣壓率先襲來,陸謙隻覺得胸口如遭重錘,眼前發黑!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他甚至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已經超越魂印的束縛!
    “枯!”
    心中一聲暴喝!混沌葬滅心焰驟然內斂到極致,所有的氣息、生機、熱量瞬間被壓縮、收斂!他整個人如同化作了雪原上一塊最不起眼的頑石,一塊被凍斃了千萬年的枯木!通體散發出一種與周圍環境完美融合的死寂枯敗之意!這是《枯榮經》在先天境界下催發到極致的斂息匿形!
    轟——!!!
    白色的死亡洪流瞬間吞沒了陸謙剛才立足之地!狂暴的衝擊力如同無數座冰山同時撞擊!陸謙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沛然巨力狠狠砸在後背,護體真氣如同紙糊般破碎!他喉嚨一甜,鮮血狂噴,身體如同狂風中的落葉,被無情的雪浪裹挾著,狠狠拋飛出去!
    意識在劇痛和窒息的邊緣瘋狂掙紮!冰冷的雪沫瘋狂灌入口鼻,沉重的雪塊如同巨石般砸在身上!混沌葬滅心焰在魂海中瘋狂搖曳,魂印符文發出冰冷的青光,試圖壓製心焰的爆發,但在這種天地偉力麵前,那冰冷的束縛也顯得力不從心。
    不能死!至少…不能這樣毫無價值地死在這裏!
    陸謙心中狂吼!在身體即將被徹底掩埋、意識沉淪的前一瞬,他強行逆轉枯榮!
    “榮——!!!”
    被壓抑到極致的枯寂之力,混合著混沌葬滅心焰的本源,在生死關頭轟然爆發!一股沛然莫禦的毀滅性能量以他身體為中心炸開!
    轟!!!
    覆蓋在他體表的厚重雪層被硬生生炸出一個大洞!狂暴的氣浪暫時排開了周圍的雪流!借著這瞬間的空隙,陸謙凝聚起最後一絲清醒的意誌和殘存的力量,目光如同鷹隼般掃過混亂的雪流!
    左前方!一處被巨大冰岩卡主、尚未被完全掩埋的狹窄冰隙!那是唯一的生機!
    噗——!
    陸謙如同離弦之箭,燃燒著暗金色的混沌葬滅心焰魂印符文在其表麵瘋狂閃爍壓製),硬生生撞開幾塊砸落的碎冰,身體蜷縮,猛地紮進了那道僅容一人通過的漆黑冰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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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身體沒入冰隙的刹那,身後傳來震耳欲聾的轟鳴!更多的積雪轟然砸下,徹底封死了入口!最後一絲天光被隔絕,世界陷入一片冰冷死寂的黑暗。
    噗通!
    陸謙重重摔落在堅硬冰冷的岩石上,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全身的骨頭如同散了架,五髒六腑火辣辣地疼。魂海中,心焰因剛才的強行爆發而更加黯淡,魂印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帶來陣陣眩暈和劇痛。他掙紮著坐起,靠在冰冷的洞壁上,劇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冰寒刺骨的空氣。
    黑暗,絕對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隻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聲在狹窄的空間裏回蕩。刺骨的寒氣從四麵八方滲透而來,比外麵的風雪更加純粹、更加深入骨髓,仿佛能凍結靈魂。
    他閉上眼,艱難地調動魂海中被禁錮的心焰。黯淡的混沌葬滅心焰在青色符文的鎖鏈間頑強地跳動,一縷微弱的心神感知如同漣漪般擴散開來。先天境界帶來的提升在此刻顯現——感知的範圍和精細度遠超通脈境!
    感知如同無形的觸手,在絕對的黑暗中“看”清了周圍的環境。這是一個傾斜向下的天然冰窟甬道,狹窄而崎嶇,洞壁覆蓋著厚厚的、不知積累了多少萬年的玄冰,堅硬如鐵。甬道深處,一股更加強大、更加古老、帶著某種奇異韻律的寒氣源源不斷地湧來。
    同時,感知也捕捉到了空氣中殘留的、極其微弱的…能量波動!並非天地元氣,也非死寂寒氣,而是一種帶著人工雕琢痕跡、蘊含著某種古老道韻的…陣法餘韻!雖然微弱到幾乎消散,但在這純粹的冰寒死寂中,如同黑夜中的螢火蟲般顯眼!
    這裏不是天然形成的!陸謙心中猛地一跳。蕭玦將他丟在這葬雪原,難道並非隨意?這冰窟…與那所謂的“薪王囚籠”有關?
    求生的本能和對真相的渴望壓過了傷痛和魂印的折磨。他咬緊牙關,忍著全身的劇痛,扶著冰冷刺骨的洞壁,掙紮著站起。混沌葬滅心焰在魂印的壓製下,艱難地汲取著空氣中那微弱陣法餘韻散逸的絲絲能量,如同幹渴的旅人吮吸著露珠,勉強維持著身體的機能和感知的延伸。
    他一步一步,沿著傾斜的甬道,朝著那寒氣和陣法餘韻的源頭,艱難地向下摸索。
    甬道仿佛沒有盡頭,越往下,寒氣越重,洞壁的玄冰呈現出一種深邃的幽藍色。感知中,那人工陣法留下的道韻痕跡也越發清晰,斷斷續續,卻頑強地烙印在冰層深處,構成某種殘缺的軌跡。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開朗!
    感知“看”到,狹窄的甬道盡頭,連接著一個巨大的、半球形的天然冰窟!冰窟的穹頂和四壁,依舊是萬載不化的幽藍玄冰,但在冰窟的中央,卻矗立著並非自然形成的景象!
    一座半人高的、由某種非金非玉的黑色石材壘砌而成的圓形祭壇!祭壇表麵布滿了複雜玄奧的凹槽紋路,雖然大部分被厚厚的冰層覆蓋,但依舊能感知到其中殘留著極其微弱的能量流轉,正是那陣法道韻的核心源頭!
    而在祭壇的正中央,盤膝坐著一道身影!
    那是一個女子。
    她身著一件式樣極其古老、早已分辨不出原本顏色的殘破長袍,長袍上依稀可見暗金色的雲紋,在幽藍冰光的映照下泛著微弱的光澤。她低垂著頭,烏黑的長發如同瀑布般披散下來,遮住了大半麵容,發梢和衣袍邊緣都凝結著厚厚的冰晶。
    她就那樣靜靜地坐在那裏,仿佛與這萬載寒冰融為了一體。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一絲一毫的生命氣息。隻有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沉澱了無盡歲月的死寂與冰冷,從她身上散發出來,比這冰窟本身的寒氣更加純粹,更加…沉重。
    陸謙的心跳,在感知“看清”這女子的瞬間,漏跳了一拍。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從靈魂深處傳來。不是恐懼,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悲傷與熟悉?這感覺來得毫無緣由,卻又如此真切。
    他強壓下心頭的異樣,小心翼翼地靠近。感知如同最精細的刻刀,拂過女子低垂的麵容。
    冰晶覆蓋下,是一張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臉。五官的輪廓極其精致,如同最完美的玉雕,卻沒有任何血色,也沒有絲毫生氣。她的肌膚細膩得不像人類,更像是某種玉石。長長的睫毛上掛著細小的冰珠,如同凝固的淚滴。
    當感知觸及她心口位置時,陸謙的瞳孔驟然收縮!
    在她殘破的、被冰晶覆蓋的衣襟之下,心口處的肌膚上,赫然烙印著一個清晰的印記!
    那並非紋身,而是某種力量直接烙印在血肉骨骼之上的痕跡!印記的形態,如同一株扭曲盤旋、根須虯結的…藤蔓!藤蔓呈現出一種深邃的暗紫色,散發著與這冰窟格格不入的、令人心悸的陰冷、侵蝕與…囚禁的氣息!
    九幽藤!
    雖然形態略有不同,更加古老、更加凝練,但那股核心的陰冷侵蝕與囚禁萬物的特質,與蘇芷最後傳遞的信息碎片中、歸墟之影試圖掌控的“鑰匙”,以及守墓者口中“九幽藤”的氣息,同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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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被冰封了不知多少歲月的女子…心口竟烙印著九幽藤的印記?!
    陸謙的目光猛地移向祭壇後方那巨大的冰壁。感知掃過,冰壁並非完全光滑,上麵似乎…刻著東西!
    他強撐著傷體,繞過祭壇和那冰封的女子,走到冰壁前。幽藍的玄冰深處,果然鐫刻著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和圖案!那些文字並非大胤王朝通用的文字,扭曲如蝌蚪,透著一股蠻荒蒼涼的氣息。圖案則描繪著星辰運轉、巨木參天、藤蔓纏繞大地、以及…無數生靈在藤蔓下掙紮哀嚎的景象!
    在冰壁的最下方,靠近祭壇的位置,幾行稍大些的古文旁邊,還刻著幾行相對清晰、筆鋒淩厲、帶著不屈意誌的文字!那是大胤王朝的文字!雖然同樣年代久遠,但陸謙認得!
    “餘,玄元宗末代守經人,慕清寒…泣血銘刻…”
    “九幽竊道…藤鎖蒼生…薪火將熄…”
    “祭壇…鎖靈…引歸墟死氣…鎮此魔藤…護此心源…”
    “…後來者…若見吾身冰封…藤印不滅…速毀祭壇中樞…絕不可…令其複蘇…”
    “…薪火…存於…”
    文字在這裏戛然而止,後麵似乎被某種強大的力量強行抹去,隻留下一片模糊的冰痕和幾道深深的爪印!那爪印的形狀…赫然與女子心口的九幽藤印記的末端藤須,有幾分相似!
    玄元宗?守經人?慕清寒?九幽竊道?薪火?
    這些陌生的詞匯如同驚雷,在陸謙混亂的腦海中炸開!這冰窟,這祭壇,這冰封的女子…是某個名為“玄元宗”的上古宗門留下的遺跡?是為了鎮壓這女子心口的九幽藤印記?而“薪火”…蕭玦要他尋找的“薪火”…難道就在這裏?!
    就在陸謙心神劇震,試圖解讀更多信息時——
    嗡!
    他左手佩戴的那枚毫不起眼的儲物戒,突然毫無征兆地劇烈震顫起來!一道微弱的、帶著古老契約氣息的黑色流光癸亥令的氣息)自主激發,並非攻擊,而是如同受到某種強烈的吸引,筆直地射向祭壇後方、冰壁下方一處被厚厚冰層覆蓋的角落!
    哢嚓!
    黑光觸及冰層,堅硬的玄冰竟如同遇到克星般,無聲無息地融化出一個拳頭大小的孔洞!孔洞深處,一個巴掌大小、材質非金非玉、表麵同樣刻滿扭曲古文的暗青色石匣,靜靜地躺在那裏!
    癸亥令的流光,如同歸巢的倦鳥,溫柔地纏繞在那暗青色石匣之上,發出輕微的嗡鳴。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同源氣息,從石匣中散發出來,與陸謙魂海中那盞被禁錮的混沌葬滅心焰…隱隱產生了共鳴!
    幾乎在石匣暴露的同一瞬間——
    吼——!!!
    一聲低沉、暴虐、充滿了無盡饑餓與毀滅欲望的咆哮,猛地從冰窟穹頂的黑暗中炸響!那咆哮並非聲音,而是直接作用於靈魂的恐怖衝擊!
    陸謙猛地抬頭!
    隻見穹頂那些厚重的幽藍玄冰中,無數道扭曲的黑影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暈染開來!它們互相撕扯、融合,眨眼間凝聚成十幾頭形態猙獰、完全由至陰寒氣和亡魂怨念構成的——冰魄怨傀!
    這些怨傀身高三丈,通體幽藍半透明,形似巨猿,卻生著銳利的冰爪和獠牙,空洞的眼眶中燃燒著兩團跳躍的、充滿惡意的冰藍魂火!它們無聲地咆哮著,帶著凍結靈魂的寒意和撕裂一切的狂暴,從四麵八方,朝著祭壇,朝著冰壁前的陸謙,更朝著那個暴露出來的暗青色石匣,猛撲而下!
    殺機,瞬間降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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