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燈照枯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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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在那一縷金紅火苗躍出陸謙胸膛的瞬間,被凍結了。
守護玄龜喉間醞釀的、足以冰封靈魂、湮滅萬物的冰藍吐息,已如決堤的冰川洪流,掙脫了巨口的束縛!那不是光,也不是純粹的寒流,而是億萬載玄冰法則具現化的死亡之潮!所過之處,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凝結出層層疊疊、棱角猙獰的幽藍冰晶,如同無數倒懸的冰劍叢林,瞬間填滿了陸謙視野的每一個角落!
極致的寒!超越了感官的極限!陸謙甚至感覺不到“冷”,隻覺得自己的思維、意識、乃至靈魂存在的本身,都在那冰藍洪流逼近的瞬間,被強行剝離、凝固、歸於永恒的寂滅!枯榮經的枯寂真意在這絕對法則麵前,渺小得如同塵埃。噬滅臂鎧的吞噬本能,仿佛遇到了天敵,徹底蟄伏,甚至傳遞出一種源自本能的顫栗。胸膛深處那點微弱的燈印光芒,如同狂風中的殘燭,搖曳欲熄。
‘要死了……就這樣結束了嗎?’一個念頭,冰片般劃過陸謙瀕臨凍結的意識之海。‘像一塊石頭,沉在這無人知曉的寒潭底……蘇芷……我終究沒能……’
不甘!如同被冰封在地心深處的熔岩,在絕望的死寂下,轟然爆發!父親的鮮血,蘇芷墜入歸墟時空洞的眼神,蕭玦冰冷的麵孔,沉淵巨爪撕裂空間的毀滅景象……無數碎片在凍結的識海中炸開!這些刻骨的恨意與執念,如同最後也是最熾烈的薪柴,瘋狂地注入那縷從胸膛利爪指縫間迸出的金紅火苗!
“不——!!!”
靈魂在無聲地嘶吼!那縷由《薪火》殘章餘燼、引路燈印碎片、枯榮真意、噬滅意誌以及陸謙全部不甘與執念強行糅合點燃的金紅火苗,猛地向內坍縮,隨即爆發出超越自身極限的、近乎悲壯的熾烈光芒!
這光芒微弱,卻帶著一種穿透萬古的、屬於文明掙紮求存的不屈呐喊!它撞向那鋪天蓋地、代表法則終結的冰藍洪流!
螳臂當車!
金紅光芒瞬間被無盡的幽藍淹沒,如同投入大海的火星。
然而,就在那縷金紅光芒即將徹底熄滅、陸謙的意識也將被永恒冰封的刹那——
嗡……!!!
一聲低沉、悠遠、仿佛來自時光盡頭的嗡鳴,驟然響徹整個巨大的溶洞!
嗡鳴並非源自聲音,而是直接震蕩在空間的法則層麵,震蕩在每一個存在的靈魂深處!溶洞穹頂垂落的巨大冰棱鍾乳石,地麵刺出的猙獰石筍,洞壁上覆蓋的億萬年幽藍冰層,乃至中央那冰藍色的寒潭本身,都在這一聲嗡鳴下,齊齊共振!
祭壇頂端,那盞沉寂了不知多少萬年的青銅引路燈,燈盞中心那點微弱得幾乎看不見的冰藍色寂滅火苗,驟然……亮了!
不是火焰升騰的“亮”,而是某種沉睡的、古老到無法想象的意誌,被那縷同源而生的金紅“薪火”所觸動,於寂滅的永恒長眠中,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點純粹到極致、冰冷到極致、也深邃到極致的冰藍光芒,自那微小的火苗核心綻放開來。光芒並不刺眼,反而帶著一種奇異的柔和,如同月光流淌過亙古的冰川。但這光芒所及之處,那足以凍結靈魂、湮滅萬物的冰藍吐息洪流,如同遇到了真正的君王,竟……凝固了!
不是被阻擋,而是被更高層次的法則……撫平。
洶湧奔騰的冰藍洪流,在距離陸謙眉心不足三尺之處,詭異地停滯下來。狂暴的寒冰法則如同被馴服的怒龍,瞬間變得溫順、寧靜。那層層疊疊、生滅不息的幽藍冰晶停止了生長,凝固在半空,折射著祭壇頂端那點冰藍光芒,將整個溶洞映照得如同夢幻般的冰晶宮殿。
時間,仿佛真的在這一刻靜止了。
陸謙的意識被這突如其來的劇變衝擊得一片空白。預想中的永恒冰封並未降臨,隻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敬畏與渺小感,如同無形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他呆呆地仰望著祭壇頂端,那一點靜靜燃燒、卻仿佛主宰了整個寒淵世界的冰藍火焰。那火焰不再微弱,它成了這片寂滅之地的唯一光源,也是唯一的主宰。
“吼……”
一聲低沉、悠長、卻再無半分暴戾,反而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古老、滄桑,甚至……一絲敬畏的咆哮,從守護玄龜那布滿冰晶獠牙的巨口中發出。
陸謙猛地回神,駭然望去。
隻見那頭如山嶽般龐大的玄龜守護者,它那燃燒著冰藍火焰、原本冰冷無情的巨大眼瞳中,此刻竟流露出一種近乎人性化的複雜情緒——驚愕、茫然,最終化為一種源自血脈本能的、深深的敬畏與臣服!
它那覆蓋著厚重幽藍冰甲、如同移動冰山般的龐大身軀,緩緩地、無比鄭重地……伏低了!
巨大的頭顱深深垂下,三根冰晶利劍般的犄角幾乎觸及下方冰藍色的寒潭水麵。那姿態,如同最虔誠的臣民,在覲見沉睡萬古、終於蘇醒的君王!
整個溶洞陷入了絕對的死寂。隻有祭壇頂端那點冰藍火焰靜靜燃燒,散發出撫平萬物的寂滅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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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謙的心髒在冰冷的胸腔裏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他低頭看向自己刺入胸膛的枯骨利爪——那縷強行點燃的金紅火苗早已熄滅,隻在傷口邊緣留下幾點焦黑的痕跡和深入骨髓的灼痛。引路燈印碎片黯淡無光,枯榮真氣枯竭,噬滅臂鎧沉寂。唯有癸亥令在儲物戒指中,傳遞著微弱卻清晰的、指向祭壇的悸動。
劫後餘生的虛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襲來,混合著無法理解眼前劇變的巨大茫然。這盞燈……到底是什麽?這頭恐怖的守護玄龜,為何對它如此敬畏?自己那縷強行點燃的“薪火”,為何能喚醒它?
無數疑問在腦海中翻騰,但一個更強烈的念頭壓倒了一切——機會!這是唯一的生機!也是揭開癸亥令、引路燈乃至父親、蘇芷身上重重迷霧的關鍵!
他必須上去!
這個念頭如同烙印般刻入靈魂。陸謙深吸一口氣,那刺骨的冰寒氣息湧入肺腑,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卻也讓他昏沉的意識清醒了幾分。他艱難地挪動身體,枯骨化的右半身依舊沉重如鐵,毫無知覺。他隻能依靠左臂那覆蓋著枯骨噬滅臂鎧的利爪。
他看了一眼那匍匐在寒潭中、如同最忠誠守衛般的玄龜巨獸,對方那冰藍火焰構成的巨眼低垂,仿佛陷入了某種古老的沉思,並未對他投來絲毫關注。這讓他心中稍安。
他開始攀爬。
目標:祭壇頂端,那盞青銅古燈!
祭壇由九層巨大的幽藍冰階構成,每一塊冰階都晶瑩剔透,散發著比寒潭之水更加精純古老的陰寒氣息。冰階表麵並非光滑,而是布滿了密密麻麻、深深刻入冰髓內部的古老符文。這些符文不再是緩緩流轉,而是在祭壇頂端那點冰藍火焰的照耀下,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流淌著深邃的冰藍色光暈,構成一幅幅玄奧莫測的法則圖卷。
陸謙的枯骨左爪,第一次觸碰到第一層冰階的邊緣。
嗤——!
一股難以想象的極致冰寒,瞬間順著爪尖蔓延而上!那不是溫度的寒冷,而是法則層麵的“寂滅”之意!仿佛要將觸碰者的生命印記、存在痕跡都徹底凍結、抹除!覆蓋爪尖的噬滅臂鎧魔金發出細微的哀鳴,暗金紋路瞬間黯淡。陸謙隻覺得左臂,連同半邊身體,都瞬間失去了知覺,思維都仿佛要被凍結!
“呃!” 他悶哼一聲,額頭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隨即被凍結成冰珠)。枯榮經殘存的枯寂真意應激運轉,試圖模擬這種寂滅之意,卻如同螢火試圖模仿皓月,收效甚微。
不能退!
他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無視左臂傳來的、仿佛靈魂被凍結的劇痛,枯骨利爪猛地發力,五指深深摳進冰階表麵那玄奧的符文刻痕之中!同時,他調動體內僅存的一絲枯榮真氣,以及噬滅臂鎧中那冰冷凶戾的意誌,全部凝聚於左臂,對抗著那無孔不入的寂滅侵襲!
一步!他拖動著殘破枯槁的身軀,將自己拉上了第一層冰階。
僅僅是站在這第一層冰階上,那無處不在的寂滅威壓就增強了數倍!空氣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冰汞,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無比艱難。腳下的冰階散發出幽幽藍光,那些流動的符文仿佛活了過來,化作無形的冰寒鎖鏈,纏繞上他的腳踝枯骨化的右腿毫無感覺,但左腿瞬間如同被萬載玄冰包裹),試圖將他永遠禁錮於此。
陸謙咬緊牙關,牙齦因用力而滲出血絲,瞬間凍結。他抬頭,望向那高聳入黑暗、仿佛連接著寂滅本源的祭壇之巔。那點冰藍火焰依舊靜靜燃燒,如同亙古不變的燈塔,冷漠地俯瞰著下方螻蟻的掙紮。
不能停!
他再次抬起枯骨左爪,抓向第二層冰階更高的邊緣。每一次攀爬,都如同在刀山上挪移。寂滅的寒意無時無刻不在侵蝕、凍結他的血肉、經脈、乃至殘存的意誌。枯骨化的範圍在緩慢卻堅定地蔓延,從右半身向著左肩和左側胸膛侵蝕,灰白色的死寂如同蔓延的苔蘚,吞噬著最後一點鮮活。
噬滅臂鎧在寂滅法則的壓製下,凶戾之氣被強行收斂,暗金紋路明滅不定,如同風中殘燭,僅僅依靠其材質本身的堅韌,對抗著冰階的侵蝕。每一次爪尖嵌入冰階符文,都伴隨著細微的崩裂聲和深入骨髓的冰寒劇痛。
一層…兩層…三層…
陸謙的意識在劇痛與冰寒的雙重折磨下,漸漸模糊。眼前開始出現重影,祭壇的冰階仿佛在扭曲、旋轉。無數破碎的畫麵在凍結的識海中沉浮:冷宮冰冷的月光,福伯枯槁的手,白袍衛地牢的黑暗,蘇芷墜入歸墟時最後回望的眼神,沉淵巨爪撕裂空間的毀滅景象……這些畫麵最終都化為刺骨的冰寒,融入腳下的祭壇。
‘停下吧……太痛了……太冷了……像他們一樣,化作這祭壇的一部分,歸於永恒的寂滅……’ 一個充滿誘惑的低語,如同冰層下的暗流,在他意識深處響起。
不!
陸謙猛地甩頭,布滿冰霜的臉上露出近乎猙獰的倔強!‘停下來,就什麽都沒了!蘇芷怎麽辦?父親的仇怎麽辦?蕭玦的枷鎖怎麽辦?那些等著看我粉身碎骨的人……我怎麽能讓他們如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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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生的渴望,對仇的執念,對未解之謎的追尋,對那抹溫暖身影的承諾……這些被冰封的情感,在絕境中化作最熾烈的火焰,再次點燃了他即將熄滅的意誌之火!
“嗬…嗬…” 粗糲的喘息帶著冰渣,他再次抬起沉重如山的左臂利爪,狠狠抓向更高一層的冰階!爪尖與冰階符文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刮擦聲,帶起一溜幽藍的冰屑。
第四層…第五層…第六層…
攀爬的速度越來越慢。枯骨化的範圍已經蔓延至左胸,灰白色的死寂如同鎧甲覆蓋了小半邊胸膛,每一次心跳都變得微弱而艱難,仿佛隨時會停止。左臂的噬滅臂鎧上,也覆蓋了一層薄薄的幽藍冰晶,暗金紋路被徹底掩蓋,吞噬之力幾乎完全沉寂。僅憑枯骨本身的堅硬和一股不屈的意誌在支撐。
第七層!
踏上第七層冰階的瞬間,一股前所未有的、仿佛來自宇宙本源的寂滅威壓轟然降臨!陸謙眼前一黑,枯槁的身體劇烈一晃,險些栽倒。他單膝跪在冰冷的冰麵上,枯骨左爪死死摳進冰階,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喉嚨裏湧上腥甜的液體,被他強行咽下,在冰冷的食道中凍結。
抬頭望去,最後兩層冰階近在咫尺,卻又仿佛隔著天塹。祭壇頂端那盞青銅古燈,在視野中變得清晰無比。斑駁的銅綠,古樸簡潔的線條,燈盞中心那點靜靜燃燒的冰藍火焰……火焰跳動著,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仿佛是他靈魂深處缺失的最後一塊拚圖。
癸亥令在儲物戒指中的悸動,胸膛深處引路燈印碎片那微不可察的呼應,都指向那裏!
‘近了……就差一點……’ 陸謙布滿血絲的雙眼中,隻剩下那點冰藍火焰。身體的重傷、枯骨化的侵蝕、靈魂的疲憊……一切都被他強行拋諸腦後。支撐他繼續向上的,隻剩下最純粹的、近乎本能的執念——觸碰它!
他掙紮著,用枯骨左爪和還能勉強發力的左腿,一寸寸地向上挪動。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和肌肉撕裂的劇痛。寂滅的寒意如同億萬根冰針,刺穿著他每一寸還未徹底枯骨化的血肉和神經。
第八層!
踏上第八層冰階,陸謙幾乎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他整個人如同從血池裏撈出來又在冰窟裏凍過,枯槁的身體上布滿了暗紅的冰痂和灰白的枯骨。左胸的枯骨化已蔓延至鎖骨,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渣摩擦氣管的劇痛。他趴在冰冷的冰麵上,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如同吞咽著冰刀。
祭壇頂端,就在眼前。
那盞青銅古燈,觸手可及。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燈身上每一道歲月留下的斑駁痕跡,看到那冰藍火焰核心,那一點仿佛蘊藏著宇宙終極寒冷的、深邃的藍。
‘拿到它……必須拿到它……’ 這個念頭成了支撐他最後的支柱。他伸出覆蓋著枯骨和薄冰的噬滅左爪,顫抖著,用盡殘存的所有力量,向著那懸浮的燈盞,緩緩探去……
指尖,終於觸碰到了那冰冷、粗糙、帶著無盡歲月滄桑感的青銅燈身!
嗡——!!!
就在指尖接觸燈身的刹那,一股無法形容的洪流,瞬間衝垮了陸謙所有的防禦!
那不是能量,也不是意念,而是……法則!是最純粹、最本源的“寂滅”法則!
冰冷的洪流順著指尖,如同億萬載的寒冰長河,瞬間衝入陸謙的體內!所過之處,血肉、經脈、骨骼、乃至最後殘存的枯榮真氣、噬滅之力、燈印碎片的光芒……一切的一切,都在瞬間被凍結、凝固、歸於一種絕對的、永恒的“寂滅”狀態!
陸謙的意識仿佛被投入了絕對零度的冰核!思維停滯,感知消失,連“自我”這個概念都變得模糊不清。他感覺自己變成了一塊亙古不變的玄冰,一塊沉在寒淵最深處的頑石,沒有過去,沒有未來,隻有永恒的“無”。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徹底沉淪於這無邊寂滅、永遠化為祭壇一部分的刹那——
被他指尖觸碰的青銅古燈,燈盞中心那點冰藍火焰,極其輕微地……跳動了一下。
一點比針尖還要細微億萬倍的冰藍光粒,自火焰核心悄然剝離,無視了那寂滅法則的洪流,如同穿越了時空的塵埃,精準地沒入了陸謙的眉心!
轟!!!
如同開天辟地的第一縷光,刺破了永恒的混沌黑暗!
陸謙那被寂滅法則凍結、即將歸於虛無的意識核心,被這一點微不足道的冰藍光粒悍然點亮!
“寂滅……非終……乃輪轉之始……”
一個宏大、冰冷、蒼茫、仿佛由億萬載冰川摩擦發出的意念碎片,直接烙印在陸謙即將消散的意識之中!
隨著這意念碎片的烙印,那衝入體內、欲將他徹底同化的寂滅法則洪流,驟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它們不再試圖凍結、抹除,而是以一種玄奧莫測的方式,開始……融入!
融入他那被枯榮經打磨得千瘡百孔的枯寂根基!
融入他那被噬滅之力改造、趨向深淵的冰冷左臂!
融入他那被燈印碎片守護、被《薪火》餘燼灼燒過的殘破靈魂!
一種前所未有的、冰冷到極致卻也純粹到極致的“道韻”,如同初生的冰川,在他瀕臨枯竭的識海深處,緩緩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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