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玄霜斷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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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間亂流的撕扯感如同億萬把鈍刀在反複切割著靈魂,比純粹的毀滅更加令人瘋狂。陸謙殘存的意識如同一葉孤舟,在狂暴的時空風暴中沉浮,每一次顛簸都伴隨著道骸瀕臨徹底解體的呻吟。斷裂的右臂處,混沌本源之力不受控製地逸散,在亂流中拉出一道暗金色的、逐漸黯淡的尾跡。
唯有左手,依舊死死攥著那枚古樸的癸亥令。令牌表麵符文的光芒在亂流的衝擊下明滅不定,傳遞來的空間坐標指引也時斷時續,仿佛隨時會熄滅。識海中,那點混沌薪火微弱得隻剩下豆大的一點金芒,在蘇芷殘念化作的冰魄心印守護下,艱難地維係著陸謙最後一絲真靈不滅。
“活下去…必須…活下去…” 這念頭成了支撐他意識不散的唯一支柱。複仇的火焰,對身世的執念,以及那張冰封臉龐帶來的牽掛…所有強烈的情緒在劇痛和混亂的衝刷下,被提煉成一種純粹到極致的求生本能。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一瞬,也許是萬年。空間亂流的狂暴撕扯感驟然減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刺骨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寒意。
噗通!
一聲沉悶的墜響打破了絕對的死寂。
陸謙殘破的混沌道骸重重砸落在一片堅硬的、覆蓋著厚厚積雪的凍土之上。巨大的衝擊力讓他本就布滿裂痕的骨骼再次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斷臂處逸散的暗金光芒猛地一黯,幾乎熄滅。
寒冷!
難以想象的寒冷瞬間包裹了他!這並非尋常冰雪的低溫,而是蘊含著某種法則層麵的寂滅寒意。空氣粘稠得如同冰晶的粉塵,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感覺有無數細小的冰針順著斷裂的臂骨、沿著道骸的裂縫,狠狠刺入他的本源深處。體表殘留的空間亂流能量瞬間被凍結,形成一層薄薄的、閃爍著幽藍光澤的冰殼。
陸謙艱難地“睜開”道骸感知他的視覺器官早已在道骸化後與感知融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死寂的銀白。
天空是鉛灰色的,厚重低垂的雲層仿佛凍結的鉛塊,壓得人喘不過氣。沒有太陽,隻有雲層縫隙間偶爾透出的、冰冷慘淡的天光,吝嗇地灑在廣袤的雪原上。大地被厚厚的、不知沉積了多少萬年的堅冰和凍雪覆蓋,呈現出一種毫無生機的蒼白。狂風在遠處呼嘯,卷起雪沫,形成一道道移動的、慘白的“歎息之牆”,發出如同厲鬼嗚咽般的尖嘯。
沒有樹木,沒有岩石,甚至看不到任何起伏的地形。目之所及,隻有平坦、死寂、冰冷的白色荒漠,一直延伸到鉛灰色天幕的盡頭。這裏是生命的禁區,是連時間都仿佛被凍結的遺忘之地。
玄霜山脈?癸亥令最終指向的坐標之地?
陸謙的心沉了下去。這裏的環境惡劣到了極點,寂滅寒意無時無刻不在侵蝕著他殘破的道骸,消耗著他本就微薄的本源。斷臂的創傷在寒意的刺激下,傳來一陣陣深入骨髓、撕裂靈魂的劇痛。他嚐試運轉《枯榮經》,想要收斂氣息,汲取一絲天地元氣修複己身。
然而,枯榮輪轉的奧義在這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製!天地間彌漫的並非尋常的天地元氣,而是一種冰冷、惰性、充滿死寂的“玄霜之氣”。這種力量極其難以煉化,強行納入體內,隻會加劇道骸的凍傷和本源的僵化。混沌薪火的微光在識海中搖曳,試圖煆燒侵入的寒氣,卻如同微弱的燭火麵對冰封的海洋,收效甚微。
“該死…” 陸謙心中咒罵。他掙紮著想要坐起,但斷裂的右臂處傳來的劇痛和失衡感讓他重重摔回雪地。暗金色的斷骨茬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被玄霜之氣包裹,閃爍著一種不祥的幽藍光澤。每一次試圖調動力量,斷臂處就如同引爆了一個冰寒的炸彈,劇痛伴隨著本源之力的失控逸散,讓他的氣息更加萎靡。
他艱難地用僅存的左手撐起上半身,低頭看向自己的斷臂。創麵參差不齊,覆蓋著暗金道紋的臂骨斷口閃爍著金屬光澤,但內部流淌的液態暗金本源卻如同被凍結的河流,流動遲滯,光芒黯淡。絲絲縷縷的玄霜之氣正順著斷口和道骸的裂痕,如同跗骨之蛆般向內滲透,試圖凍結、汙染他新生的混沌本源。
必須盡快處理!否則,不等敵人找來,這斷臂和侵入的玄霜之氣,就會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讓他徹底隕落在這片冰封絕地!
陸謙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他不再試圖調動枯榮奧義去對抗這無處不在的寂滅寒意,反而逆轉功法!
“枯!寂!”
他主動引導那侵入體內的玄霜之氣,將其視作“枯寂”之力的極致外顯,強行納入枯榮循環的“枯”之極境!同時,他將斷臂處失控逸散的本源之力,也一並歸入“枯”態!
瞬間,他殘破的道骸氣息變得更加微弱,體表的暗金色澤幾乎完全褪去,化作一種灰敗、死寂的岩石色澤,布滿了更深的龜裂紋路。整個人仿佛真的化作了一尊被遺棄在雪原萬載的殘破石像,生機徹底斷絕,連最後一絲混沌薪火的波動都被強行壓製到極限,深藏在識海最核心處,被冰魄心印牢牢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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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致的“枯”態!這是《枯榮經》在絕境下的終極保命法門,將自己偽裝成一塊真正的“枯石”,欺騙環境,欺騙敵人,也欺騙自身那不斷流失生機的創傷。
斷臂處那鑽心的劇痛和失控的本源逸散,在這“枯石”狀態下,奇跡般地被大大削弱了。玄霜之氣的侵蝕速度也似乎變慢了許多。代價是,他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意識也陷入一種半凍結的沉寂狀態,隻能依靠最本能的靈覺,如同風中殘燭般維係著對外界一絲模糊的感應。
他靜靜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任由積雪慢慢覆蓋他的殘軀。風雪嗚咽著掠過這片死寂的白色荒漠,時間在這裏失去了意義。
不知過了多久。
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規律的震動,穿透厚厚的積雪和凍土,傳遞到陸謙那如同枯石般的道骸上。
哢…嚓…哢…嚓…
那是某種堅韌的靴底踩踏在萬年凍雪和堅冰上發出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帶著一種訓練有素的節奏感。不止一個!
陸謙沉寂的意識深處,警兆如同冰錐般刺入!在這生命絕跡的玄霜雪原深處,出現活物絕非好事!尤其這腳步聲,帶著一種他刻骨銘心的、屬於帝國暴力機器的冰冷秩序感!
風雪似乎小了一些。透過覆蓋在“麵部”的薄雪縫隙,陸謙那幾乎與雪地融為一體的“枯石”視野邊緣,捕捉到了幾道移動的身影。
七人!
他們身著統一的製式白色皮裘,皮毛厚重,邊緣鑲嵌著抵禦嚴寒的玄奧銀色符文。皮裘外麵,罩著一件標誌性的、裁剪利落的素白錦袍!袍角在凜冽的寒風中獵獵作響,袖口和下擺處,用不易察覺的銀線繡著象征身份與力量的雲紋——那是白袍衛的製式外袍!隻不過,在這極寒之地,外麵多了一層禦寒的皮裘。
七人呈一個標準的菱形搜索隊形,在雪原上快速而警惕地移動。為首一人身形異常高大魁梧,背負著一柄門板般寬闊的、覆蓋著冰霜的巨劍,行走間龍行虎步,氣息沉凝如淵,每一步落下,腳下的凍土都發出沉悶的呻吟。他皮裘下的白袍袖口,赫然繡著三道銀紋!
掌刑使!至少是白袍衛中層掌刑使一級的高手!其氣息之渾厚,遠超陸謙之前遭遇過的王魁之流,隱隱透出一股通脈後期的壓迫感!
他身後六人,氣息稍弱,但也個個精悍,目光銳利如鷹隼,不斷掃視著四周,袖口繡著一道或兩道銀紋,皆是巡風使級別的精銳。他們手中或持強弩,弩箭箭頭閃爍著幽藍的寒光,顯然是特製的破罡冰矢;或握著製式長刀,刀身狹長,刃口流淌著冷冽的鋒芒;還有人腰間懸掛著造型奇特的羅盤和繩索鉤爪。
這是一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白袍衛搜索小隊!目標明確,行動迅捷!
他們似乎被某種力量指引,目標極其精準地朝著陸謙墜落的方向搜索而來。為首的高大掌刑使銳利的目光如同實質的探針,掃過雪原上的每一寸土地。他手中托著一個巴掌大小、形似司南的銀色法器,指針正微微震顫,指向陸謙藏身之處!
“停!” 高大掌刑使猛地抬手,聲音低沉沙啞,如同兩塊冰坨摩擦。整個小隊瞬間靜止,動作整齊劃一,顯示出極高的軍事素養。七雙冰冷的目光,如同十四把寒光閃閃的利刃,齊刷刷地聚焦在陸謙“枯石”狀態所躺的那片不起眼的雪地上。
“氣息微弱…幾乎斷絕…但癸亥令的波動殘留…還有…一絲極其隱晦的…空間撕裂後的混亂印記…”高大掌刑使盯著手中的銀色司南,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絲驚疑,“目標就在這附近!散開!仔細搜索!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指揮使大人有令,此獠身負‘薪火’餘孽之秘,絕不容有失!”
“是!蕭大人!”六名巡風使齊聲應諾,聲音在空曠的雪原上顯得格外肅殺。
他們迅速散開,以陸謙所在的雪窩為中心,呈扇形向外仔細搜索。冰冷的靴底踩在積雪上,發出令人心頭發緊的“咯吱”聲。銳利的目光掃過雪丘、冰隙,不放過任何可疑的痕跡。有人俯下身,用手套拂開積雪,檢查凍土;有人用特製的金屬探杆插入雪地深處探測。
陸謙的心沉到了穀底。癸亥令!果然還是這枚該死的令牌引來的追兵!指揮使蕭無命…這個名字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靈魂。剝離引路燈印,逼得蘇芷燃魂…此仇不共戴天!
此刻,他如同砧板上的魚肉,隻能被動等待。極致的“枯”態是他唯一的屏障。他強行壓製著識海中因仇敵逼近而翻騰的恨意和混沌薪火的本能躁動,將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真正的死物。
一名巡風使的腳步停在了距離陸謙“枯石”不到三步的地方。他疑惑地低頭,看著腳下這片看似毫無異常的積雪。手中的羅盤指針在這裏的轉動似乎有一絲極其微弱的遲滯。
他緩緩蹲下身,戴著厚厚皮手套的手,朝著陸謙藏身的雪窩伸去,準備拂開積雪仔細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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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謙的靈覺繃緊到了極致!一旦積雪被拂開,他這偽裝成枯石的殘破道骸暴露在對方銳利的目光下,絕對無所遁形!以他現在的狀態,麵對一名巡風使或許能拚死一搏,但旁邊還有六個虎視眈眈的同夥,更有一個深不可測的掌刑使!
怎麽辦?!
就在那巡風使的手指即將觸碰到積雪的刹那——
“等等!” 為首的高大掌刑使蕭大人突然開口,目光如電,猛地射向雪原的另一個方向,那裏似乎有一道極其微弱、一閃而逝的能量波動掠過,“那邊!有東西移動的痕跡!過去看看!”
那巡風使的手頓在半空,隨即立刻收回,毫不猶豫地起身,和其他人一起,迅速朝著蕭大人所指的方向包抄過去。
陸謙心中猛地一鬆,但隨即又提起。是僥幸?還是…這雪原上還有別的什麽東西?暫時躲過一劫,但這群白袍衛如同跗骨之蛆,搜索範圍如此精準,被發現隻是時間問題!
他必須盡快恢複一絲行動力!至少要能勉強催動癸亥令!
陸謙將全部心神沉入識海深處,不顧一切地催動那點被冰魄心印守護的混沌薪火!金焰艱難地跳動著,試圖煆燒侵入體內的玄霜之氣,修複道骸裂痕,尤其是斷臂處那可怕的創傷。劇痛如同潮水般衝擊著他的意誌,每一次薪火的跳動都伴隨著靈魂的顫抖。
快!再快一點!
白袍衛小隊在那片區域仔細搜索了一番,似乎並無發現,又兜了回來,搜索範圍再次逼近陸謙所在的位置。
“大人,這邊積雪似乎…有點不自然的凹陷?” 另一名眼尖的巡風使指著陸謙側後方不遠處的一個小雪窩喊道。
“過去!”蕭大人冷聲道,帶著人迅速圍攏過去。
機會!
就在所有白袍衛的注意力被那處“凹陷”吸引的瞬間,陸謙猛地催動了剛剛凝聚起的一絲微弱力量!不是攻擊,也不是防禦,而是枯榮轉換中,那屬於“榮”的、孕育生機的力量!
目標——斷臂創口!
嗤…!
一絲微弱卻精純的、蘊含著枯榮輪轉奧義的新生之力,如同黑暗中破土而出的嫩芽,艱難地從斷臂的骨茬處滋生出來!這股力量極其微弱,卻帶著一種頑強的韌性,開始嚐試封堵斷口處失控逸散的本源,並驅逐那頑固的玄霜寒氣!
劇痛如同火山般爆發!但這股新生之力帶來的微弱“生機”,卻如同黑暗中的燈塔,讓陸謙幾乎凍結的意識感受到了一絲暖意和希望!
然而,這微弱的力量波動,在死寂的雪原上,在一位通脈後期高手的感知中,無異於黑夜中的螢火!
“嗯?!” 正在檢查那處凹陷的蕭大人猛地轉頭,冰冷銳利的目光如同兩柄實質的冰錐,瞬間穿透風雪,死死釘在了陸謙藏身的雪窩之上!他手中的銀色司南指針瘋狂震顫,直指陸謙!
“在這裏!”蕭大人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魁梧的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帶起一道狂暴的雪浪,巨劍已然握在手中,冰冷的劍鋒遙指雪窩!
“結陣!鎖定他!” 六名巡風使反應極快,瞬間散開,形成合圍之勢,手中強弩上弦,冰冷的箭簇閃爍著致命的幽藍寒芒,牢牢鎖定那片區域!數道無形的氣機如同鎖鏈,交織落下,將那片空間死死禁錮!
偽裝,被徹底識破!
陸謙眼中閃過一絲絕望,隨即又被更深的瘋狂取代!他不再隱藏,殘破的混沌道骸猛地從積雪中坐起!灰敗的“枯石”色澤迅速褪去,暗金道紋重新浮現,雖然布滿裂痕,光芒黯淡,斷臂處更是觸目驚心,但一股不屈的凶悍氣息衝天而起!
他僅存的左手,死死攥著癸亥令,試圖強行催動!
“還想跑?!”蕭大人獰笑一聲,巨劍未至,一股沉重如山的劍意已然轟然壓下!如同萬丈冰川崩塌,凍結空間,碾碎意誌!通脈後期的恐怖威壓毫無保留地釋放,瞬間讓陸謙的動作遲滯,剛凝聚起的一絲力量幾乎潰散!
與此同時,距離最近的兩名巡風使眼中厲色一閃,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手中強弩的扳機!
嘣!嘣!
兩道刺耳的弓弦震響撕裂了風雪!
兩支通體幽藍、纏繞著刺骨寒煞、銘刻著破甲符文的特製弩矢,如同兩條致命的冰蛇,撕裂空氣,帶著尖銳的厲嘯,一取陸謙頭顱,一取他僅存的左臂!速度之快,角度之刁鑽,封死了他所有閃避的空間!
死亡的陰影,比這玄霜雪原的寒風,更加冰冷刺骨地籠罩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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