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月色被雲層遮掩的時分。
    記憶中浮現出那個手持長劍質問我的麵容。
    ［夜寒露重，您出來做什麽。］
    緊緊束起的金發即使在黑暗中依然熠熠生輝。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呢。
    經曆了太多事，反而無從追溯。
    ［放著別人不管，現在是在擔心我冷不冷?］
    即便不是溫柔的詢問，我回答時的語氣也凶惡得過分。
    無能的自我厭惡真是可悲又可笑。
    即便如此，她的表情也沒有變化。
    ［…如果不是這個原因，那就是換班時間到了吧。］
    ［知道了就快滾。］
    ［您真的沒問題嗎?］
    ［哈?］
    與閃耀的金發不同，她的眼瞳靜謐如月。
    ［現在這個時段最危險。］
    ［所以，因為我弱就該縮著脖子滾回去?］
    ［倒不是這個意思…］
    她的話讓我渾身迸出火星。
    和現在比起來真是微不足道的水平。
    擴張領域的火焰在她拔出的單劍前連掙紮都做不到就熄滅了。
    她略顯不適地皺起眉頭對我說。
    ［…故意這樣引人注目是想怎樣，難道希望那些家夥集體來襲嗎?］
    ［少說廢話，讓你進去就進去。我自己能搞定。］
    ［想來想去還不如叫醒暫龍。］
    ［這次能燒得更旺些嗎?］
    ….
    最終她歎了口氣，轉身走向營帳。
    她掀起營帳門簾時突然問我。
    ［仇公子，要是能從這裏逃出去，您打算做什麽？］
    對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我哭笑不得地回答。
    ［大晚上的發什麽神經，淨問些沒營養的。］
    從這裏出去?
    說到底真能出去嗎？魔境這地方根本就是絕望的地獄。
    ［我的事不重要，你倒是有什麽打算?］
    一時語塞，我反問道。
    即便活著離開這裏，等待我的也隻有延續深重罪業這一條路。
    所以才問。
    你到底想做什麽。
    魏雪兒麵對我的問題猶豫良久，終於輕輕開口。
    ［想四處逛逛呢。］
    ［現在就去逛啊?］
    聽到這話的魏雪兒罕見地露出嫌棄表情。
    ［我是說想去人多的地方走走。］
    ［為什麽要懷揣這種麻煩的夢想。］
    ［誰知道呢。］
    魏雪兒笑了。雖然笑容裏透著憔悴，但我沒有點破。
    就是啊…為什麽會想那樣做呢。
    看起來很疲憊。
    作為早已突破境界的武者，肉體上不可能疲倦。
    看著慢慢走進去的魏雪兒，我轉過頭。
    當時什麽都沒想。
    隻是必須熬過今天，必須讓明天的我活下去。
    誰能想到，在這裏的時間會如此漫長。
    即使隨時間流逝活著回去後，失去一切又親自爬了回來。
    這段記憶對後來生存大有幫助。
    這成為想起你時產生諸多變化的時期。
    雖然大家都忘了，但我獨自記得就足夠了。
    所以對我做過的所有選擇可以絕望，但絕不後悔。
    […契約成立了。小小的餘燼。]
    但願你也如此，我獨自這樣期盼著。
    雖然對突然造訪的南宮霏兒感到慌張，但像往常一樣是個捉摸不透的家夥，也就隨她去了。
    [什麽隨她去，說句想你了心裏就掀起風暴是吧。]
    ‘隻是有點慌張而已。’
    [是呢，你說得對。所以才會說請吃飯這種狗屁話吧。]
    ‘…老頭，您越來越卑鄙了。’
    剛吃完飯，南宮霏兒就像等候多時般在我房間開始睡午覺。
    「所以為什麽在我房間睡啊。」
    甚至還若無其事地抽出我的被子鋪好，咕嚕咕嚕地睡著了。
    「姐姐看起來很累呢。」
    「問題不是這個…算了。」
    追究起來吃虧的隻有我，就先讓她睡了。
    因為不速之客，修煉也中途停止了。
    搞得現在重新繼續修煉有點尷尬。
    而且最重要的是。不知為何魏雪兒悶悶不樂的樣子也讓我在意。
    「要不要吃點蜜餞?」
    我悄悄搭話道。
    「不用了…」
    她拒絕了蜜餞。甚至態度堅決，這下可麻煩了。
    緊急狀況下腦海中閃過數百種念頭。
    但能實際派上用場的方法並不多。
    最終隻能直接開口詢問。
    「怎麽愁眉苦臉的？」
    「…就是，事情不太順利。」
    「什麽事?」
    「各種各樣的事…」
    幾乎沒見過魏雪兒這樣垂頭喪氣的模樣。
    最近不知為何經常露出消沉的表情。
    雖然也有我關心不夠的緣故。
    但看著她日漸消瘦的臉頰實在無法不在意。
    望著她垮下的肩膀猶豫片刻後開口道。
    「出去走走吧。」
    「誒?」
    魏雪兒用聽不懂我在說什麽的眼神看過來。
    「就當散步，暫時出去透口氣。」
    她似乎終於理解了我的意思，眼睛突然睜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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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紅華姐姐來的時候說過會買好吃的！」
    「是嗎?」
    「嗯，所以打算適當多買些!」
    「多買點…好啊，那就多買點。」
    我拉著魏雪兒來到街上。
    雖然想著該和武延說一聲，但還是直接出來了。
    畢竟現在已經不需要護衛跟隨了。
    「少爺要去哪兒?」
    「就隨便逛逛。」
    「真的嗎!?」
    看她那副雀躍的樣子，看來方法奏效了真是萬幸。
    [休息夠了嗎]
    麵對老頭的提問露出苦笑。
    休息。
    完全不夠。
    魔氣淨化還在進行中，正在調息運轉，趁這空檔持續活動比較好——
    「少爺!快看那邊!」
    「哪兒。」
    「肉串!」
    「…行是行，先把手上吃的咽下去再說話。」
    望著歡天喜地的魏雪兒暗自思忖。
    耽擱一天也無妨吧。
    畢竟之後的行程排得很緊。
    也試著叫醒午睡的南宮霏兒商量，結果她半睜著眼糾結半天，最後把我的被子卷成蠶蛹又睡死過去。
    看來睡覺優先度更高。
    我望著蹦蹦跳跳的魏雪兒。
    每次見到魏雪兒笑意盈盈的臉都覺得陌生。
    [那個小丫頭，竟是未來的希望]
    連看過我記憶的神老頭都嘟囔著難以置信，但這就是現實。
    「少爺!這個我們一起吃吧!」
    她捧著叫不出名字的水果咧嘴笑著跑來。
    慌忙要掏錢袋時，魏雪兒挺起胸膛宣布。
    「是我買的!」
    「啥?哪來的錢?」
    「嗯?就...正常買的呀…?」
    從懷裏掏出小荷包向我展示。
    檢查發現裏麵確實裝著錢。
    轉念想起魏雪兒好歹是隨從身份，理應領過月錢。
    以前連點心都賴賬的家夥居然堂堂正正買東西了。
    ‘不知不覺變了不少啊’
    雖說是早該做的事，但對於常識遠低於年齡的魏雪兒來說實屬稀奇。
    「這個給您吃。」
    接過魏雪兒遞來的水果咬了一口。
    剛一入口就彌漫開的酸味讓我不自覺地皺起了臉。
    看到這情景的魏雪兒咯咯笑起來。
    「有意思吧…?」
    「少爺的表情太有趣啦。」
    「這是罵人對吧?絕對是在罵我。」
    魏雪兒到最後都沒否認。這丫頭….
    就這樣嘰嘰喳喳聊著天逛遍了縣城。
    對我而言是時隔許久重遊之地。
    離開華山派時沒來，回來之後也沒造訪過。
    所以有個出乎意料的發現。
    「哎喲雪兒來啦?」
    「您好!」
    「這次可是好久沒見啦?你姐姐呢。」
    「姐姐忙著呢。給我拿這個就好!」
    「哎呀這不是雪兒嗎?」
    魏雪兒在縣城裏熟人居然這麽多。
    莫非趁我不知道時經常帶著隨從出來玩。
    她口中的姐姐應該是指紅華。
    ‘這麽說來，劍尊是默許了？’
    否則不可能允許她離開縣城。
    難怪魏雪兒能若無其事地到處閑逛。
    雖然現世披著和平的外衣，但頂著那副容貌還能滿大街亂跑實在不合常理。
    我並非刻意為了避免麻煩才給南宮霏兒和魏雪兒戴上麵紗。
    「少爺我跟您說。」
    “…!”
    突然湊到眼前的魏雪兒嚇了我一跳。
    就算沉浸在思緒裏，也不該沒察覺有人貼到鼻子跟前。
    我強裝鎮定問道。
    「…怎麽了?」
    「大家都管少爺叫公子大人呢。」
    「嗯?」
    突然這麽叫?
    「少烈姐姐是那樣做的。霏兒姐姐好像不是。」
    大部分人的確是那麽稱呼的。
    畢竟不能一上來就冒冒失失地用非敬語嘛。
    「那是因為….」
    身份和立場不同。雖然這是最簡明的解釋。
    該怎麽說呢。
    這話實在難以啟齒。
    更何況魏雪兒不可能永遠當個侍從。
    這時魏雪兒頑皮地蹦出一句。
    「仇公子。」
    仿佛在宣告自己也要試試這個稱呼。
    這突如其來的稱呼讓人不由怔住。
    仇公子。
    該死的記憶突然浮現。
    比現在的魏雪兒更成熟的麵容。
    略帶不同的神情。
    以及用更低沉的嗓音對我說話的模樣，自然而然重疊在一起。
    在與現在截然不同的情境下說出這句話的樣子，異常鮮明。
    我的表情大概很古怪吧。魏雪兒顯得有些畏縮。
    「果然…和我還是不搭調吧….」
    看到魏雪兒悶悶不樂的表情，這才回過神來。
    「說什麽搭不搭調的。」
    「少烈姐姐漂亮，霏兒姐姐也漂亮所以合適，我來說就顯得奇怪….公子剛才的表情好難看。」
    喂，說人難看就….
    充滿天真意味的直球發言總是特別紮心。
    不過，她悶悶不樂的原因真是這個?在我看來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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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撇開其他不談，要說外貌的話你也….」
    「嗯?」
    「你也….」
    突然語塞。
    這該怎麽接，本來想說你也挺漂亮的。
    區區一句話怎麽像咬了石頭似的堵得死死的。
    其間魏雪兒似乎察覺到我欲言又止，眼裏含著狡黠笑意。
    「怎麽?想說什麽?」
    「…你故意的吧?」
    「才沒有，雪兒什麽都不知道。」
    確定了。
    這丫頭肯定背著我從哪兒學壞了。
    「不快點說出來我就全抖出去哦。」
    「抖什麽?你哪有把柄。」
    「比如上次嫌神醫找麻煩就逃跑的事…」
    「很可愛。」
    半強迫喊出的話讓魏雪兒噗嗤笑出聲。
    連殘留的嬰兒肥都消褪的臉蛋，正逐漸恢複前世的模樣。
    容貌日益耀眼，加上笑容燦爛，整個人都在散發魅力。
    「…你。」
    剛才故作委屈該不會是裝的吧。
    若真如此，可一點都不像魏雪兒的作風。
    [你還不懂啊。那孩子可比你想的狡猾多了]
    ‘不是更像熊或者狗嗎?’
    魏雪兒像狐狸?前世今生都不搭調的說法。
    神老頭像是看穿我的想法般嗤笑一聲。
    [依老夫看，你小子該換的不是別的，是這對眼珠子]
    拋開老頭的話，魏雪兒似乎立刻開心起來。
    「現在沒事啦!」
    說著綻開笑容快步走到前麵。
    僅僅‘可愛’兩個字就能讓她高興成這樣嗎。
    真是溫暖又複雜的情緒。
    ‘太沉重了’
    那孩子對我的感情。以及我終將對她產生的感情。
    ‘即便如此’
    事到如今已無法抽身。正因厭惡如此才苟活至今。
    「這樣跑會摔倒的。」
    「摔倒的話少爺會扶我起來的。」
    那如太陽般耀眼的說話模樣，常常讓我駐足不前。
    要是摔倒了，您扶我起來就好。
    是錯覺嗎。
    此刻說著與當年相同話語的你。
    所以沒關係的。
    「所以說沒關係啦!」
    “...”
    那仿佛在告誡我不要遺忘的語調，令胸口隱隱作痛。
    果然不出所料，正歡快蹦跳著的魏雪兒很快就被石頭絆倒了。
    「哎呀!」
    發出怪叫聲撲倒在地。
    我慌忙上前，令人驚訝的是她竟好好護住了手裏的食物。
    「早說了別亂跑。」
    苦笑著伸出手，魏雪兒抓著我的手站了起來。
    「怎麽辦…都沾上灰塵了…」
    「確實，被紅華看到要挨罵了。」
    「…嗚哇…!」
    看她露出天塌般的表情，我笑出了聲。
    「我會幫你糊弄過去的。」
    「少爺…上次您這麽說結果全招供了!」
    「…穿幫了啊。」
    怎麽知道的…?明明偷偷告密的。
    「太過分了…」
    雖然嘴上抱怨，卻把懷裏的食物抱得更緊了。
    這哪裏像隻狐狸精。
    「既然這麽難過…再買一個也可以吧…」
    「不行。」
    看著被我果斷拒絕後瞪圓眼睛的魏雪兒，我又笑出了聲。
    最後還是買了魏雪兒想吃的點心。
    回到宅邸才發現，最後買的是包子。
    看樣子原本是要給我的。
    包子在晚飯前，和剛睡醒還迷糊的南宮霏兒三人分著吃了。
    順帶一提魏雪兒因為弄髒衣服被紅華發現挨了頓罵。
    雖然她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我，但既然被當場抓包我也隻能假裝沒看見。
    那時魏雪兒因背叛感露出的表情很可愛，讓我記憶深刻。
    時間不知不覺流逝了七天七夜，該去參加龍鳳之會的日子到了。
    本是自己計劃好的事，行程也安排得很妥當。
    卻偏偏發生了一件出乎我預料的事。
    在人群聚集的馬車旁。
    有個比我高一個頭、身材修長相貌俊朗的少年站在我麵前。
    身旁的唐少烈不知為何瞪著那少年，但她長相過於溫順，沒什麽威懾力。
    麵對這種狀況，我用無語的聲音問他。
    「…所以說。」
    「是…。」
    不僅是我，少年似乎也不太情願，臉色很差。
    隻是身體繃得筆直，像是被嚴格訓練過。
    「你要一起去?」
    聽到我的問題，少年身子一顫。
    聽完少年回答，我深深歎了口氣。
    此刻站在我麵前的是仇門門主兼大長老的孫子，曾受寒蟬門力推的天才。
    「...請多指教。」
    仇折葉滿臉尷尬地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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