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從洞穴裏爬出來時，太陽已經落山了。
    全身早已被汗水浸透。雖然平時不是會在意髒汙的性格，但此刻黏膩感已經達到令人不適的程度
    了。
    ‘…累死老子了。’
    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走出來。
    迎麵而來的夜風像是等候多時，呼吸著這空氣才感覺自己活過來些。
    不知在洞穴裏鑿洞幹了多久。
    雖然沒什麽實感，但既然連飯都沒吃，應該幹了相當長時間吧。
    ‘啊，說起來沒跟她們打招呼說不吃飯就出來了。’
    出來後才意識到。通常都會吃了再來，或者告訴同伴要去吃飯再過去的。
    今天因為太專注就沒說。
    ‘應該沒關係吧?’
    總不至於我不在就不吃飯吧…
    ‘嗯。’
    雖然想認為不至於，但因為有過幾次前科，還是有點在意。
    要不要走快點兒呢。
    離開洞穴翻山而下，不多時就能看見縣城。
    即便時值深夜，河南的街道依然燈火通明。
    當然，所謂不多時是依我的標準。
    隻要用輕功稍微提速，這點距離轉眼就能縮短。
    ‘這個也確實變了啊。’
    切身感受到這點時，往事便湧上心頭。
    說的是當初在四川要找秘庫，喘著粗氣趕路的那個時候。
    ‘那時候魏雪兒偷偷跟來了呢。’
    快到達秘庫時，我才發現魏雪兒在後麵追趕。
    丟人的是我跑得那麽累死累活，魏雪兒卻若無其事地追上來了。
    ‘那時候確實挺奇怪的。’
    本來就很奇怪，深入了解後更是怪事連連。
    現在的魏雪兒我不知道，但那時候的魏雪兒確實很難稱之為人類。
    存在感稀薄啊、力氣大得不像普通人之類的。
    當然，時至今日我也隱約明白其中緣由了。
    其實根本用不著特意去搞懂。
    ‘隻不過不是人類罷了。’
    魏雪兒不是人類。
    現在這句話終於能理解了。就是說魏雪兒身上有某種非人特質。
    隻不過是她自己不願這麽想而已。
    ‘魏雪兒是人啊。’
    隻要我這麽認為就夠了。
    雖然有種含糊其辭的感覺，但我就想這麽相信。
    你看現在不也是嗎？比起覺得當時的魏雪兒古怪，腦海裏浮現卻盡是她摟著我脖子騰空而起的回憶。
    魏雪兒的真實身份對我而言根本不重要。
    ‘那時候跑這段距離還挺費勁的。’
    那是獲得意外機緣後，境界剛摸到二流門檻的時候。
    當時哪兒來的勇氣說要背著魏雪兒跑啊。
    ‘啊。’
    想起來了。
    是魏雪兒要我背她的。
    說什麽太累了要人背。現在想起來真夠滑稽的。
    倒也不算糟糕的回憶。
    雜七雜八的回憶間，不覺已走到縣衙前。
    剛到就掏出鬥笠戴上。
    ‘…嘖。’
    怕被人認出來就整天戴著鬥笠。這理由真是丟人到家。
    太出名也是麻煩。
    更何況現在縣裏還湧進大批外地人。
    該死的武林盟混蛋。
    ‘傳謠言也該有個分寸吧。’
    事情辦得一團糟，散布這種狗屁謠言倒是挺在行。
    搞得現在河南境內沒幾個人不知道我的名號和事跡了。
    雖說對武者而言名聲也是一種力量，這種流言倒也不算太壞…
    ‘…不，果然還是很糟糕。’
    深深歎了口氣。
    老實說這種關注實在讓人高興不起來。
    雖然和前世受到的關注不同，但被眾人矚目的感覺依然令人不自在多於愉快。
    該說我遲早要經曆這種事嗎?
    ‘真不知道其他家夥是怎麽忍受這種事的。’
    想起了四大世家。
    他們會在武服上繡象征家紋的刺繡，通常一眼就能認出來。
    那是四大世家子弟現身的標誌。
    小時候還覺得繡那種東西丟人現眼，如今眼界開闊了些才明白。
    那是一種價值體現。
    既能避免無謂的糾紛，走到哪裏都能享受特權——隻要不鬧出大事。
    受到的對待截然不同，起步時的立足點就比別人高。
    名聲的力量就在於此。
    雖然深究起來要複雜得多，但在我看來不過如此。
    當然，即便有這麽多好處。
    ‘在風頭過去之前…還是安分點吧。’
    怎麽看我都和那種人不是一路貨色。
    把鬥笠又往下壓了壓。
    催動內力消除存在感後，加快了腳步。
    想著得趕快回到客棧才行。
    就這麽走了一陣。
    突然——
    腳步在某處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看起來是間食鋪，也是我熟悉的地方。
    這裏曾是慕容熙雅偶爾會買包子的地方。可能因為我說過好吃，她總是特意來這兒買。
    「…嗯。」
    猶豫片刻後也沒多想，徑直進店點了餐。
    等離開店鋪時，我手上已拎著沉甸甸的某物。
    雖然買得有點多，但橫豎有個能吃完的人，多買些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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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不再帶點蜜餞?
    待會兒路過看到就買吧。
    這麽想著，我又朝客棧邁開步子。
    街上依舊人潮湧動。
    長街的夜晚燈火通明。
    手上還沾著食物香氣呢。
    我短暫享受著這樣的街景。明明討厭喧囂，卻矛盾地貪戀這份熱鬧。
    看到熙攘人群就明白，血劫尚未降臨。
    思忖間腳步漸漸放慢。
    走了沒多遠，便察覺人潮開始稀疏。
    穿過繁華街道，客棧已近在咫尺。
    ‘但這也太冷清了吧?’
    正疑惑人群為何比預期更少時——
    「咦?」
    果然遠處有什麽東西吸引了視線。
    人群似乎正聚集著，在搞什麽活動嗎?
    ‘難怪街上人比平時少。’
    看來這就是原因了。
    剛要轉身折返的刹那——
    「…抱歉。」
    耳畔傳來熟悉的嗓音。
    轉頭循聲望去，映入眼簾是名女子的背影。
    忽然想起早先關於家徽的對話。
    四大世家的家徽代表著價值。
    仇家亦是如此。
    咱們仇家本來也有能稱作象征的東西來著。
    雖然也有把那個繡在胸口的武服，但我向來不愛穿。
    多丟人啊，整天穿著那玩意兒晃悠。
    估計以後也不會穿了吧。
    ‘反正也沒人穿。’
    父親自不必說，連仇熙鳳我也從沒見她穿過。
    重要場合倒是會穿。
    上次正派會盟時不就穿了嘛。
    總之。
    現在突然提起這個象征，是因為眼前這女人正穿著繡有那標誌的武服。
    而且還是仇家的武服。
    深紅色武服上用淺黃絲線繡著紋樣。
    那就是仇家血親專屬的象征服飾。
    能想到會穿這種紮眼服裝的血親，我印象裏隻有一個人。
    ‘仇妍淑?’
    沒錯。
    聲音的主人正是仇妍淑。
    確認這點後，我朝人群方向靠近。
    仇妍淑正在向某人低頭道歉。
    見狀我不由皺眉打量對方。
    接受仇妍淑道歉的是個魁梧中年人。
    硬要說的話，有種大長老的既視感。
    腰間的佩劍被他龐大身軀襯得格外小巧。
    身上穿著黑色武服，
    手指還戴著同色指環。
    看到這裏，對方身份已呼之欲出。
    更何況那張臉我也見過好幾次。
    那個男人——
    ‘彭家主?’
    正是人稱刀王的彭家當家。
    ‘為什麽?’
    疑問席卷而來。
    為什麽彭家主和仇妍淑會那樣。
    而且還是突然在大街正中。
    仇妍淑像是畏縮似地肩膀耷拉著。
    看著這情景的彭家主表情總讓人覺得不舒服。
    「…哼。現在的後輩們真是不像話。連前麵都看不清就走路像什麽話。」
    “...”
    「更何況是撞到地位高得多的前輩肩膀。你在家裏就學到這種規矩嗎?」
    「不是的…確實是我的錯。」
    當仇妍淑不作辯解直接道歉的瞬間，我一邊眉毛揚了起來。
    ‘瞧瞧這?’
    走在街上的仇妍淑撞了彭家主的肩膀？
    看對話就是這種感覺。
    「先看到人過來行禮都來不及。嘖嘖。」
    不斷吐出話語的彭家主表情很微妙。
    比起生氣更像是抓到把柄的笑意。
    ‘肩膀相撞?’
    這在我的常識裏是不可能的事。
    人流雖不少但這邊也不算特別擁擠。
    堂堂彭家主怎麽可能放任對方靠近到肩膀相撞的距離。
    也就是說。
    那更像是拙劣的把戲。
    「雖說年紀尚輕可以理解。但這得重新審視下仇家的教育情況了。」
    提到仇家時仇妍淑渾身一顫。能看到她耳朵瞬間變紅，身體立刻縮了起來。
    或許是確認到這點，彭家主嘴角似乎微微上揚了。
    「子女們的才能確實出眾….但在這種近乎基礎的禮儀方麵，感覺教養相當欠缺….」
    「啊，不是的…!這純粹是因為我眼界狹隘的過錯….」
    「嘎!」
    彭家主突然發怒，仇妍淑嚇得渾身一顫後退了一步。
    「我話還沒說完就敢打斷!」
    「…對不起。請原諒我的失禮….」
    每次從仇妍淑身上挑到一處錯處，彭家主的嘴角就會上揚。
    「現在最負盛名的世家血統竟是這般模樣…!令人失望。」
    「…那個。」
    仇妍淑強忍著把話咽了回去。因為彭家主剛才的話如同鐐銬般束縛著她。
    見她這般態度，彭家主露出滿意的表情繼續道。
    「哎呀。雖說仇家確實發生過不愉快的事。我本試圖往好處想。但看到這種場麵，倒不如說當初沒成反而是萬幸。」
    “…!”
    連退婚的事都被提及，仇妍淑緊緊閉上了眼睛。
    看到那個情形時，我的身體已經先行動了起來。
    「血脈如此不堪，其他人更是不必看了….」
    正在大發雷霆的彭家主突然噤聲。
    因為我已插進兩人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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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看下去怕是要氣得血壓飆升先走一步。實在沒辦法。總不能因為這種事死在這裏。
    我直接抓住仇妍淑的肩膀把她拽到身後。
    突如其來的拉扯讓仇妍淑瞪大了眼睛。
    我將仇妍淑護在身後，像屏障般擋在彭家主麵前。
    「什…?」
    彭家主看著突然出現在麵前的我，眼神明顯有些慌亂。
    也是。
    連我都覺得慌呢。
    話說到這個份上怎麽可能不慌。
    「大叔。」
    我脫口而出的稱呼讓彭家主皺起眉頭。
    或許是因為這個完全意料之外的稱呼吧。
    也是。
    堂堂彭家家主去哪會被人叫大叔啊。
    看著彭家主逐漸扭曲的表情，我繼續開口。
    「您這嘴。」
    「真他媽爛。」
    「真他媽爛…...啊?」
    正要繼續說話時突然感到渾身脫力。
    因為有人突然插嘴，搶先說出了我想說的話。
    「嘴巴這麽不幹不淨，當自己是垃圾桶嗎?少噴糞。」
    「什麽…...?」
    彭家主用驚愕的表情打量著對方。
    說這話的並不是我。
    不知何時出現的女人抱著胳膊站在我身邊，這話是她說的。
    和彭家主一樣，我也忙著打量這個突然插進來的女人。
    畢竟沒想到除了我之外，還有瘋子敢當麵辱罵四大世家的家主。
    正當我用充滿震驚的眼神打量她時。
    「呃?」
    我不禁發出聲音，因為認出了女人的武服。
    靛青色的武服，胸口的刺繡，還有佩戴的幾件飾品。
    都是經常在某個地方見到的東西。
    ‘這是…...?’
    果然。
    那些和慕容熙雅穿過的服飾太像了。
    不是相似的程度。
    武服根本就是同一件。裝飾品則帶著慕容家特有的款式。
    這話的意思換而言之。
    就是說那女子是慕容世家的血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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