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架勢有些微妙。
    穿著表明慕容世家身份的武服。
    從配套的飾品和腰間佩戴的白川劍隊的劍來看，可知她在世家地位不低。
    加之隱約感受到的氣勢，可知她絕非弱者。
    外貌看起來二十出頭，是個清新脫俗的美人。
    若問為何從這樣的人物身上感到微妙。
    「知道內情的人對剛長開的毛頭小子說教就是這副德性。對吧?」
    “...”
    「要老就體麵地老啊這位爺。歲數都活到狗屁裏去了。」
    精致的容貌與名門背景配著毫不相稱的粗鄙言辭，著實怪異。
    甚至蹺著二郎腿，嘴裏還嚼著不明物體嘎吱作響的模樣…
    ‘…這痞氣怎麽回事?’
    活脫脫就像在巷子裏會倒黴碰見的混混本混。
    與乍看華麗的外表截然不同的形象，讓人不自覺心頭一跳。
    這般情形下令人疑惑的是，堂堂刀王見到女子後竟緊閉雙唇。
    看他臉色一陣紅一陣青，雖像是惱火，卻莫名忍著沒輕易發作。
    看這情形，彭家主似乎知道女子身份…
    ‘到底是誰….’
    慕容世家的女性高手?需要排查的範圍相當有限，按理說應該不難想起來。
    奇怪的是記憶總在似有似無間模糊不清。
    正當我苦思冥想女子身份時。
    彭家主終於張開了始終緊閉的嘴。
    「這算什麽意思。」
    「這話該我問才對吧?現在這算什麽意思?」
    甚至刻意模仿彭家主的語氣，顯得尤為滑稽。
    那女子完全沒把彭家主放在眼裏。
    這態度讓彭家主臉色愈發漲紅。
    「白蓮劍…!突然現身如此羞辱本家主，究竟意欲何為。」
    “…!”
    直到聽見這話，我才恍然大悟女子的身份。
    ‘那女子竟是白蓮劍?’
    驚愕地打量著對方。怎麽早沒想到。
    說到慕容世家的女中豪傑，除她之外豈有他人。
    ‘白蓮劍慕容飛燕。’
    這女子不僅是慕容家直係血脈，在中原也頗負盛名。
    其中緣由正是因劍後之名。
    若論中原世代相傳的幾項規矩，繼承代表性稱號可算是非正式的傳統。
    具體來說。
    以劍王稱號為例就很好理解。
    當代劍王尊號由南宮震持有。
    蒼天劍王之名便是明證。
    其餘人等皆不可擅用劍王稱號。
    這算是不成文的鐵律。
    除當代劍王外，他人擅自使用便是犯忌。
    當然，即便有人獲得劍王稱號，也並非不能取而代之。
    方法就是南宮震帶著劍王的稱號退役。
    或者，與當代稱號主人進行生死對決奪過來也行。
    但會幹這種事兒的人基本不存在。
    風險太大，而且巔峰期過後帶著稱號退役也算是一種規則。
    像這樣在中原具有象征意義的傳承稱號，和劍王類似的還有幾個。
    與劍王齊名的劍後(劍後)也是這類稱號之一。
    意為持劍女傑中最出類拔萃的人物。
    自然會讓用劍的女子們饞得流口水。
    白蓮劍慕容飛燕正是角逐劍後之位的女傑之一。
    前任劍後因意外事故身亡，導致劍後之位空缺的時期。
    圍繞慕容飛燕等幾位正值巔峰的高手誰能奪得劍後之位，江湖上議論紛紛。
    而她正是熱門候選人之一。
    雖最終未能成為劍後，但能入圍候選已證明她是相當了得的大人物。
    我認不出這等大人物的原因很簡單。
    ‘天啊…原來是這種感覺嗎?’
    因為市井傳聞與她現在的模樣實在相差太遠。
    「侮辱?您覺得我在侮辱人?」
    「那…這要不是侮辱又算什麽?」
    「對我非但不感恩還說這種狗屁話?」
    「你說什麽?」
    慕容飛燕在女性中算高挑身材，但與彭家主相比仍顯嬌小。
    即便如此，慕容飛燕仍毫不示弱，甚至用食指狠狠戳著彭家主的胸膛。
    「您那邊滿嘴噴糞給自家勢力丟臉，我這不是在幫您止損嘛。該謝謝我才對。」
    「…你…!」
    「跟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婆扭打很有趣嗎?半點分寸都沒有。本以為當了家主能長進些，嘖嘖。」
    「白蓮劍!」
    「鬼叫什麽!」
    彭家主的吼聲被慕容飛燕的嗓音完全蓋過。
    當真是驚天動地的嗓門。
    更何況慕容飛燕眼中翻湧的瘋狂讓我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
    連仇妍淑都嚇得肩膀直哆嗦。
    這就是為什麽我完全沒法把她和白蓮劍聯係起來。
    中原流傳的白蓮劍傳聞，與現任華山劍後並無二致。
    善人。
    恪守為民之道。
    見不得他人哀鳴，甘願焚身救人的稀世英雄。
    正如獨守真魔境門戶聲名鵲起的當代劍後。
    白蓮劍也曾以瀕死之軀阻止魔物暴走而名動天下。
    當年為無名村落賭上性命的白蓮劍。
    後來被問及緣由時如此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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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那孩子給的飯很香。
    說是感謝路過時受到的善意款待。
    單憑這點就值得拚上性命。
    白蓮劍就是這樣的人。至少據我所知是如此。
    ‘前世又是怎樣呢’
    記憶很模糊。細想是因為白蓮劍幾乎不曾活躍過。
    前世慕容世家並未參與戰爭。
    這就是我對他們幾乎毫無記憶的原因。
    慕容家主曾因雪鳳之死憤怒屠殺魔人。
    但據傳不久後便帶著慕容熙雅的遺體前往冰宮。
    慕容飛燕當時可能也同行了吧。所以我才不太清楚。
    ‘…想不起來了’
    因為本就是不曾深究的部分 現在刻意回想也毫無頭緒。
    其間慕容飛燕正咬牙切齒地對著彭家主不斷輸出。
    「這混蛋。當年姐姐長姐姐短跪地求饒的時候呢？戴幾頂帽子就覺得老娘好欺負!？」
    「…嗯?」
    被慕容飛燕話語驚到的不是彭家主 反倒是我。
    ‘叫姐姐?’
    …這話意思是慕容飛燕比彭家主年紀更大?
    這倒是有點衝擊。
    畢竟慕容飛燕怎麽看都剛過而立 彭家主卻已是年近花甲的外貌。
    莫非隻有彭家主獨自飽經風霜摧殘？
    「當上家主受點禮遇 就把舊情全忘光了?看我不揍死你。」
    慕容飛燕獰笑著說完 彭家主的臉頓時扭曲成一團。
    「白蓮劍閣下 看來您不明白我是顧念舊情才忍讓至今。」
    「忍讓?那別忍了。拔刀吧彭老頭 今天定把你那爛舌頭剁個稀碎。」
    麵對號稱刀王的彭家主 她竟寸步不讓。
    武者們的鬥氣與殺意混雜著彌漫開來。
    這些瘋子到底想在人流穿梭的街上幹什麽?
    彭家主看著慕容飛燕，嘴角歪斜著說道。
    「您覺得要是慕容家主知道您這樣出來，會很難辦吧?」
    白蓮劍正在街道中央對彭家主吐出侮辱性言辭。
    無論真相如何，這都像是可能扭曲慕容世家與彭家關係的火種。
    彭家主搬出政治問題來壓迫慕容飛燕。
    但她表情絲毫未變。
    反而露出更濃的笑容，將手伸向彭家主。
    從她緊握的拳頭裏突然蹦!地彈出一根纖細雪白的中指。
    「操你媽。」
    “…!”
    「我們家主會怕你這種貨色？要是連話都不敢說就滾下家主之位吧。這也配叫威脅？」
    這程度連我看著都心驚。
    初印象是讓我想起仇熙鳳的粗糲感。
    現在卻能感覺到她比那更甚。
    這女人真是我認識的那個白蓮劍嗎…
    看似毫不在意周圍視線的慕容飛燕，對著咬牙切齒的彭家主說道。
    「愣著幹嘛，拔劍啊。不是說要比劃比劃嗎。」
    在河南鬧市發生名門人物衝突的情況下，慕容飛燕看起來是真不在乎旁人目光。
    反倒是彭家主正偷偷環視四周。
    慕容飛燕握著劍柄，仿佛隨時會抽劍出鞘。
    她的殺氣開始逐漸加深。
    於是彭家主的氣息也開始逐漸膨脹。
    字麵意義上的一觸即發呢。
    這樣下去真會在這狹窄的街道上鬧出亂子。
    好麻煩啊要偷偷溜走嗎?
    被卷進去的話不太妙吧。
    正悄悄盤算逃跑路線時。
    彭家主率先收斂氣勢對慕容飛燕說道。
    「今日之辱絕不會忘。白蓮劍…!」
    看起來像是先服軟了。
    「忘個屁，現在就來清算?」
    慕容飛燕雖語帶譏諷，但彭家主已轉身邁步。這表示他決定先行退讓。
    疑似彭家子弟的武人們也隨他撤離，確認這點後慕容飛燕才收起鋒芒。
    算是暫時揭過了麽。
    靜默凝視彭家主遠去背影的慕容飛燕輕聲低語。
    「嗬那蠢貨。空長這麽大塊頭，心眼卻跟耗子屎似的。」
    聽到她的話，我不自覺在心底點頭認同。
    ‘感覺不對勁。’
    對刀王的認知開始改變了。
    彭宇真和彭雅熙都沒這種氣質。不知為何這位家主給人種被什麽束縛住的感覺。
    心魔作祟麽。
    彭家主像是被某種無形心魔禁錮著。
    想起昔日李長老初見彭宇真時，曾說這孩子有福相。
    那話或許是在說他和他老子不一樣?
    正思索間。慕容飛燕轉頭看向這邊。
    準確說是盯著仇妍淑。
    「沒事吧?」
    慕容飛燕的詢問讓仇妍淑渾身一顫，慌忙端正了姿勢。
    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緊張得要命。
    仇妍淑手足無措地行了個禮。
    「多謝您出手相助。前輩…. 我、我是仇家的仇妍淑。」
    或許是覺得仇妍淑的舉動很可愛，慕容飛燕露出了與方才不同的溫柔笑容。
    「叫什麽前輩啊。叫姐姐就行。」
    「我、我怎麽敢…!這、這不合禮數…!」
    見仇妍淑連耳根都紅透了，慕容飛燕噗嗤笑著突然摸了摸她的發絲。
    可她的視線卻始終停留在仇妍淑胸前——
    那兒繡著仇家的家徽。不知為何，她凝視徽章的眼神突然變得恍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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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麽?
    為什麽要用那種眼神看著。
    這恍惚轉瞬即逝，慕容飛燕恢複常態後對仇妍淑說道：
    「是被那個熊一樣的家夥嚇到了吧?」
    「不是的….」
    「少嘴硬，就當踩到狗屎了。」
    仇妍淑羞得連視線都不敢對上。
    看著自家血脈這副畏縮模樣，不知為何格外令人不快。
    這麽想著，原本搭在仇妍淑肩頭的手悄悄放了下來。
    正猶豫是否該自我介紹時，慕容飛燕的視線轉向了我。
    以為她要打招呼，我連忙要抱拳行禮——
    「沒打擾到你們吧?」
    沒想到聽到的竟是敬語。
    「啊…?」
    「雖然是我火氣上頭插手。但原本應該是您要出麵的吧？」
    看來她早就察覺到我打算介入。
    不過為什麽突然用敬語呢。
    「沒有的事。」
    「怎麽會呢，中途多虧您幫忙。明明會很麻煩的。」
    聽到慕容飛燕的話 我暗自苦笑。
    ‘展開氣幕的事暴露了啊。’
    看來是為了不讓兩人對話外泄而展開的氣幕被發現了。
    我尷尬地笑著對她說道。
    「反倒是要感謝您出手相助。白蓮劍前輩。」
    「嗯?」
    聽我說話的慕容飛燕似乎感到異樣 疑惑地歪了歪頭。
    難道是察覺到了什麽端倪。
    可我明明什麽都沒做啊?
    隻見慕容飛燕臉上疑雲漸濃。
    突然朝我逼近。
    緊接著伸手探向我的鬥笠。
    “…!”
    我驚惶地想拽住她的手臂 但慕容飛燕的動作快得出乎意料。
    鬥笠被她掀起 向上微微飄起。
    遮掩的麵容就這樣暴露在她眼前。
    「你這是…!」
    唐突的無禮舉動讓我又惱又慌 瞪視間卻見慕容飛燕的瞳孔正瘋狂震顫。
    該慌的是我才對吧 她怎麽這副表情?
    似乎沒注意到我的錯愕 極度慌亂的慕容飛燕看著我說道：
    「…仇…大俠?」
    「啊?」
    她呼喚我的聲音莫名透著股哀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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