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在無盡的黑暗與空間的瘋狂撕扯中沉浮，仿佛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又仿佛隻是彈指一瞬。當那令人窒息的扭曲感驟然消失，雙腳重新踏上堅實盡管冰冷）的地麵時，我如同溺水之人終於浮出水麵，猛地吸進一口帶著濃重焦糊味和血腥氣的冰冷空氣，隨即被劇烈的咳嗽淹沒。五髒六腑仿佛都錯了位，經脈中靈力亂竄，識海如同被重錘砸過，嗡嗡作響，眼前一片模糊的金星。
    “咳咳咳……”我癱軟在地，幾乎無法動彈，隻能感覺到一隻冰冷卻異常穩定的手緊緊抓著我的胳膊，支撐著我沒有完全倒下。是玄蒼。他就在我身邊，氣息紊亂得厲害，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壓抑的痛苦嘶聲，濃鬱的血腥味從他身上散發出來，比這空氣中的味道更加刺鼻。
    我們沒死。在皇陵地宮徹底崩塌、龍脈湮滅的最後一刻，那枚“九星挪移令”將我們強行傳送了出來。
    這裏是哪裏？
    我強忍著眩暈和劇痛，艱難地抬起頭，環顧四周。天色昏暗，不是夜晚，而是一種詭異的、如同黃昏提前降臨般的暗紅色，天空被厚厚的、仿佛混合了灰燼與血汙的雲層覆蓋，不見日月星辰。我們似乎身處一片荒蕪的山坡，腳下是焦黑的土地和碎石，遠處可以看到扭曲斷裂的樹木和傾頹的建築輪廓。空氣中彌漫著的氣息複雜而可怕：濃烈的焦糊味、刺鼻的血腥、土木燃燒的嗆人煙霧、還有一種……仿佛大地本身在哀嚎後散發出的、帶著硫磺和腐朽氣息的……死寂。
    “這……是哪裏？”我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
    玄蒼沒有立刻回答，他單膝跪地，用寂滅劍支撐著身體，另一隻手依舊死死抓著我，警惕的目光如同鷹隼般掃視著周圍。他臉色蒼白如紙，唇邊不斷溢出暗紅色的血沫，胸口那道原本愈合的傷口再次崩裂，染紅了玄色衣袍，更嚴重的是，他周身氣息極度不穩，時而淩厲如劍，時而渙散欲滅，顯然在最後關頭強行燃燒精血神魂，再加上空間傳送的撕扯，傷勢已沉重到極點。
    “不清楚……挪移令……方位隨機……”他聲音低啞，每個字都像是從喉嚨裏擠出來的，“但……肯定已遠離胤都……看這天象……”
    他抬起頭，望向那令人心悸的暗紅色天空，眸中星雲以前所未有的緩慢速度旋轉，帶著一種深沉的、近乎凝固的凝重。
    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心髒猛地一縮。不僅僅是天空的顏色，更可怕的是，我能清晰地感覺到，天地間的靈氣變得異常稀薄、混亂且……充滿了一種衰敗的死氣。原本流淌在天地間、滋養萬物的那種溫和生機，仿佛被某種恐怖的力量瞬間抽空了大半，隻剩下狂暴的亂流和絕望的餘燼。指間傳來一陣細微的、帶著悲傷與茫然的悸動，是星隕戒。它表麵的星輝黯淡了許多，那絲暗金本源也仿佛耗盡了力量，陷入沉睡，戒身甚至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裂紋。龍脈的隕落，對它的影響巨大。
    “龍脈……真的……沒了？”我喃喃道，聲音帶著無法抑製的顫抖。雖然親眼目睹了地宮中的湮滅，但直到此刻，切身感受到這天地間靈氣的劇變，我才真正意識到那意味著什麽。胤朝立國數百年的根基，維係億萬生靈氣運的命脈，斷了。
    玄蒼沉默著，算是默認。他閉上眼，極力調息，試圖壓下體內翻騰的氣血和肆虐的魔氣反噬。蝕魂魔氣雖被混沌星核之力淨化大半，但最後關頭影尊的反撲和自身的極限爆發，讓殘餘的魔氣如同毒蛇般再次侵入心脈，情況不容樂觀。
    就在這時——
    “轟隆隆——！！！”
    遠方的地平線方向，猛地傳來一陣沉悶如雷、卻又連綿不絕的巨響！仿佛有千軍萬馬在奔騰，又像是大地板塊在劇烈碰撞、撕裂！緊接著，我們腳下的地麵開始劇烈晃動，如同篩糠一般！山坡上的碎石嘩啦啦滾落，遠處傳來山體滑坡的轟鳴！
    地震！前所未有的大地震！
    “地龍翻身！龍脈崩毀，地氣失衡了！”玄蒼猛地睜開眼，一把將我拉起，踉蹌著向一處相對穩固的巨石後躲去。
    震動持續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才漸漸平息，但空氣中彌漫的那股毀滅氣息卻更加濃鬱。遠處隱約傳來了更加清晰的哭喊聲、驚呼聲和建築物倒塌的巨響。這個世界，正在經曆一場翻天覆地的劇變。
    我們藏身巨石之後，不敢輕舉妄動。玄蒼取出丹藥服下，臉色稍緩，但傷勢依舊沉重。我也勉強運轉功法，引導體內殘存的星輝滋養傷體，同時警惕地感知著外界。
    接下來的幾個時辰，遠處的騷亂聲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偶爾能看到天際有零星的遁光倉皇飛過，更多的是地麵上升起的滾滾濃煙和隱約傳來的兵刃交擊聲。秩序的崩壞，似乎比我們想象的更快。
    黃昏時分如果那暗紅色的天色還能稱之為黃昏），一隊約莫二三十人、衣衫襤褸、麵帶驚惶的難民，互相攙扶著，從山坡下的小路蹣跚經過。他們大多麵帶菜色，眼神麻木中透著深深的恐懼，有人低聲哭泣，有人茫然四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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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天爺啊……京城沒了……全沒了……”
    “地龍翻身，房子都塌了……當兵的也在搶東西殺人……”
    “快走吧……聽說北邊也在打仗，南邊鬧瘟疫……沒活路了……”
    零碎的、充滿絕望的話語隨風飄來，印證著我們的猜測。
    胤都，恐怕已是一片廢墟。而整個胤朝，隨著龍脈的崩塌，也已陷入了全麵崩潰的亂世。
    玄蒼靜靜聽著，眸中沒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片冰冷的沉寂。他經曆的生死和背叛太多，對王朝興衰早已麻木。但我心中卻湧起一股難言的悲涼。那些逝去的生命，那些破碎的家庭……影尊的野心，最終由無數無辜者承擔了代價。
    “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裏，找個地方療傷。”玄蒼的聲音將我從悲慟中拉回現實，“此地不宜久留，亂世之中，人心比妖魔更可怕。”
    我點點頭。我們現在狀態極差，任何一點意外都可能致命。
    就在這時，星隕戒忽然傳來一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牽引感，指向東北方向。那感覺……並非危險預警，而是一種……類似同源氣息的微弱呼喚？
    “夫君，戒指……有反應。”我抬起手，示意玄蒼。
    玄蒼目光一凝，仔細感知了片刻，眉頭微蹙：“東北方……有微弱的星辰之力波動，與此戒同源，但……極其稀薄遙遠。可能是……某處殘存的星辰遺跡，或是……與巡天神將有關的線索。”
    會是另一處像隱星居那樣的地方嗎？還是……神將留下的其他後手？
    “要去看看嗎？”我問。在如今這完全陌生的亂世，任何一點可能的線索或庇護所都顯得至關重要。
    玄蒼沉吟片刻，權衡著傷勢與風險，最終點了點頭：“小心為上，先去探查一番。若事不可為，立刻撤離。”
    決定已下，我們不再猶豫。趁著天色尚未完全黑透，我們互相攙扶著，收斂所有氣息，如同兩個最普通的逃難者，沿著山野小徑，朝著星隕戒指引的東北方向，蹣跚前行。
    前路茫茫，廢墟千裏。龍已隕，星未沉。在這片破碎的江山之上，新的故事，或者說，掙紮求存的征途，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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