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覆滅前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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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王大錘沉重地歎了口氣。
    這些話,他也是憋了幾天,不吐不快。
    現在李煜願意打聽,他也樂得傾訴。
    “要說這高石堡是怎麽變成這鬼樣子的……”
    他雙眸失神,似是在細細回憶。
    “這事兒啊……還得從給那該死的征東軍運糧說起。”
    回想起那噩夢般的驚變,王大錘不可避免的停頓了一下。
    “給朝廷送糧,那是天大的事,尤其是在這跟高麗人較勁的節骨眼上。”
    “我們高石堡的周千戶,周庭之,親自督辦這事兒。”
    “他那個人……”
    王大錘嘴角撇了撇,露出一絲複雜難明的神情。
    “怎麽說呢,削尖了腦袋想往上爬,做夢都惦記著升官兒。”
    李煜靜靜地聽著,臉上沒什麽表情。
    哪個人不想升官發財?
    不過是人之常情。
    “那批負責押運糧草的輔兵,都是從咱們遼東各處衛所抽調來的屯卒,老的老,少的少,拿把刀也就能嚇唬嚇唬人。”
    “結果半道上真就出了大事,糧丟了不說,人也跑散了大半。”
    “等那幾個命大的逃回來時,身上還掛著彩,血糊剌啦的,跟從鬼門關爬回來似的,狼狽得不成樣子。”
    “一開始啊,大夥兒還以為他們是倒黴,遇上了遼東山裏最凶的狼群。”
    但真相比餓狼環伺更讓人膽寒。
    “可他們帶回來的消息,卻讓所有人都懵了……”
    “周千戶把幸存的幾個輔兵全叫到跟前盤問,但他們咬死了是邪魔所為!”
    王大錘比劃了一下,語氣帶著幾分嘲諷。
    “丟了軍糧,那可是掉腦袋的大罪!”
    “誰擔得起這個責任?”
    “千戶的官帽眼看也要保不住了。”
    說到這裏,他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沫,麵色變得有些難看。
    “那些個回來的輔兵,嚇得魂不附體,跪在地上‘咚咚咚’地磕頭,見了血都不覺得疼。”
    “他們哆哆嗦嗦地說,半道上遇上的根本不是狼,也不是人,那是來索命的......”
    “......吃人肉、喝人血的惡鬼!”
    王大錘的聲音不自覺地壓低了許多。
    “當時他們就說了,那些玩意兒力氣大得嚇人,還不怕疼,就算砍斷了胳膊腿兒,照樣能撲上來咬人!”
    “眼睛血紅,嘴裏嗬嗬地響,跟野獸一樣!”
    “聽說運糧隊裏有個膽子壯的輔兵什長,仗著手裏有把腰刀,是第一個衝上去想擋一擋的。”
    “結果......”
    王大錘的聲音帶著一絲心悸。
    “第一刀是砍中了,砍掉那怪物一條胳膊,可那怪物連晃都沒晃一下,反身就把他撲倒在地,當場就......唉......”
    他重重地歎息,似乎不忍再說下去。
    “這都開始生吃人肉了,剩下的人哪還敢再打?”
    “魂兒都嚇飛了,連滾帶爬,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才逃了回來。”
    “他們倒是哭著喊著,求周千戶趕緊發兵,趁那些怪物還沒走遠,把糧食搶回來,也好將功贖罪。”
    失糧大罪,軍戶們根本擔待不起。
    李煜依舊沉默。
    他幾乎可以肯定,那些輔兵中受傷的人,在遭遇襲擊時就已經被感染了,隻是當時他們尚未來得及屍變。
    王大錘的聲音再次響起,充滿了懊悔。
    “可周千戶他哪裏肯信?”
    “他聽完那些輔兵的話,當場就拍了桌子,破口大罵!”
    “罵他們是臨陣脫逃的懦夫,是為了推卸責任,才胡編亂造出什麽‘怪物’來糊弄他!”
    “在他看來,那就是一幫餓瘋了的刁民流寇,趁火打劫,搶了軍糧!”
    遼東這地界,窮山惡水,土匪綹子、活不下去的流民多了去了,餓極了什麽事幹不出來?
    搶軍糧,也不是真的就沒發生過。
    隻不過流民前腳搶走軍糧,朝廷後腳就會調集附近衛所立刻將叛賊聯合絞殺。
    久而久之,大部分人也就被殺怕了。
    “流民?哼。”
    王大錘頓了頓,苦笑道。
    “我猜周大人當時腦子裏想的,恐怕根本不是什麽軍糧安危,而是——這可是送上門的功勞啊!”
    “剿滅流寇,奪回軍糧,這功勞報上去,他臉上多有光彩?”
    “說不定啊,屁股底下的位子真能往上挪一挪!”
    “他當時就急了眼,生怕晚一步,那些他臆想中的‘流民’就把糧食分光跑沒影了。”
    “二話不說,立刻點了幾十個堡子裏屯卒,拿上刀槍弓箭,連口水都沒顧上喝,就氣勢洶洶地衝出了堡門,要去剿匪平叛,奪回他的‘功勞’!”
    王大錘此刻的眼眸中,滿是當時沒被周千戶點到的慶幸。
    這一次點兵出堡,就是去走了一趟鬼門關。
    他緩了緩,繼續道,“人倒是回來了,沒全死在外頭。”
    “可回來的人,十個裏倒有七八個掛了彩!”
    “不是被抓傷,就是被咬傷,一個個臉色煞白,跟見了真閻王似的!”
    “回來的人都說,那根本不是什麽流民,那就是之前輔兵們說的惡鬼!”
    “打起來悍不畏死,刀砍上去跟砍木頭樁子似的沒反應,腸子掉出來都不在乎。”
    “除非砍掉腦袋,否則怎麽都不倒下,就認準了活人往上撲!”
    “大人您也曉得,尋常的屯卒,能有幾個披得上紮甲的?”
    “高石堡隻有千戶手底下的家丁才有的穿。”
    “其它人就靠著平常穿的那一身皮甲,甚至就是棉甲,跟那些不人不鬼的東西近身肉搏,胳膊腿兒哪能護得周全?”
    “當場就有好幾個人被抓破了皮肉,甚至有倒黴蛋直接被咬掉了一塊肉!”
    “受傷的弟兄被抬回來,一開始誰也沒當回事。”
    “不就是被瘋子撓了幾下、咬了幾口嗎?”
    “找醫師上點藥,養養興許就好了。”
    “誰能想到......誰他娘的能想到那玩意兒是會傳染的啊!”
    王大錘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不甘。
    朝夕相處的鄰裏不住的哀嚎慘叫,父食子,婦吃夫,人倫之慘劇莫過於此。
    後麵李煜就不用聽了。
    想必先是那些從外麵帶傷回來的輔兵弟兄開始不對勁,陸續泣血屍化,見人就咬。
    這個時間,可能會很短,也可能一天半日。
    李煜也說不準。
    那些跟著周千戶出去剿‘匪’受傷的屯卒,就這麽......一個接一個......
    “等到大家終於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已經太晚了,太晚了......”
    王大錘的聲音低沉下去,充滿了深深的無力感,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堡裏徹底亂了套,人咬人,人變鬼……高石堡……就這麽完了。”
    誰知道身邊的活人有沒有傳染?
    一旦亂起來,大家誰也不敢信誰。
    他頓了頓,補充道。
    “好在,跟著周千戶出去的那批人裏,有個機靈的,當時在慌亂中發現砍掉那些怪物的腦袋才能徹底殺死它們。”
    “他告訴了我們這個消息,不然......不然我們也沒法子衝進糧庫躲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