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舊匕紅布,大凶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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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煜看著官道上留下的狼藉,下令道,“傳令下去,把箭頭收回,屍體拋去道路兩側,把路清出來。”
    焚燒耗時,掩埋費力,都沒什麽意義。
    拋屍荒野是最省事的法子。
    幹脆還是讓這些屍鬼的血肉,一同歸於大自然的循環鏈條。
    興許第二天,它們就會被食腐的動物清理的幹幹淨淨。
    ‘這世道,恐怕唯一高興的就是天上的烏鴉或是禿鷲之流吧?’
    這樣的念頭,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逝。
    李鬆趕忙一口應下,“是!”
    他立刻驅馬回返靠近車陣,喝令道,“大人有令,收集箭頭!”
    “屍身搬於兩側!”
    “是——!”
    騎卒們依舊戒備四周,而屯卒中的一部分人下車之後,便費力的推轉車身。
    另一部分人則三三兩兩的走向各個屍鬼的屍骸,他們需要拔出插在它們身上的箭矢。
    有些箭杆折損的,也得折下箭頭收集到布包中,最後還需要把這攤阻道的爛肉搬開......
    總的來說,都是埋汰的雜活。
    等到他們將駑馬重新套上挽繩,前麵的人也收拾的差不多了。
    這支隊伍終於可以重新上路。
    這時,家丁李貴從隊伍末尾尋了過來,向李煜詢問道,“家主,那逃兵的屍身,該如何處置?”
    “另有其帶隊伍長,是否要連坐懲處?”
    那逃兵正是李貴盯梢的偏廂車上跳下來的,也是由他處決,現在他也是尋求李煜此事下一步如何處置的安排。
    李煜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駕馬在車隊旁緩緩向後走去,一邊細細想著。
    見家主沒有立刻發話,李貴也就那麽靜靜的跟著往後走。
    稍微行了十幾步,李煜就看到了那具逃兵的屍身,直到現在也沒人敢去收斂。
    逃兵嘛,擱在往年,屍體還會被大人們懸掛營門,一直掛個三天三夜,不準家屬收殮,最後才會趕在臭不可聞之前,被人厭棄的丟掉荒野。
    真想收斂也成,交錢就行。
    但是現在嘛......
    隻能說時局特殊。
    血緣上的親族關係,還沒有親近到令其他人為了一個死人而舍己為人的程度。
    周遭屯卒們更多的是見怪不怪的漠然。
    與世道好壞無關,他們隻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結果。
    隻是,為了避免血腥味吸引更多遊蕩屍鬼在此處官道聚集,李煜才沉聲道,“李貴,你現在令人處理一下,用土把血腥氣遮了。”
    不過李煜也心知,這法子也隻是把原本能飄數十步的血腥味兒,限製在十幾步範圍的區別。
    雖說治標不治本。
    不過卻聊勝於無。
    最後那逃兵的屍身隻是被人丟在路邊,用沙土草草掩蓋了血跡,一層淺淺的塵土蓋上,便算是盡到了入土為安的意思。
    “至於連坐懲處,暫且壓下不提。”
    此行尚遠,太多無意義的減員也無甚必要。
    李貴抱拳應聲,“卑職遵命!”
    他立刻轉身,朝著那些正在車隊兩側整隊的屯卒,安排處置去了。
    ......
    “前麵就是你提過的官驛?”
    李煜看著前方官道旁的一小撮建築物,便向身側跟著的李鬆問詢。
    李鬆看著這熟悉的地方,語氣甚是篤定,“回稟大人!正是此處!”
    李煜抬頭望了望天色,頗為可惜道,“可惜了,今夜不便此地宿營。”
    天色還早,到傍晚前,還能趕些路途。
    更何況,他也不是很想費力清理裏麵的屍鬼。
    有了上次的經驗,李煜心知,就連裏麵的茅坑都不能大意......
    隻有天知道,裏麵的人在屍化前,又會藏身在什麽位置。
    真想徹底排空官驛內可能存在的威脅,不是什麽輕鬆地事兒,反倒不如仗著車陣宿營方便。
    見一旁的李鬆臉色沉靜,態度恭謹,始終一聲不響的默默聽著。
    李煜又道,“我等此行路過,便也做些於己於公的好事。”
    “你帶人把那院門封上,再留個示警也好。”
    這樣做,既能避免官驛裏的屍鬼遊蕩而出,等到隊伍回途造成麻煩。
    也能給後續逃難路過的百姓,多添上一絲活下去的渺茫希望。
    李煜心裏的這一筆賬,算的分明。
    錦州族會上,李氏族老們有句話說的很對,‘......而民愈少,便屍愈多。’
    ‘若放任遼東糜爛,百萬軍民皆染屍疫,屆時幽州亦成絕地,無人可活。’
    今日一個小小的示警,或許就能多救下幾人,便是為將來多留幾分元氣。
    李鬆自無不可,他抱拳稟禮,“喏!卑職遵命!”
    關門很簡單。
    李鬆和另三名相熟的甲士,持盾握兵,緩步接近官驛院牆處半遮掩的門戶。
    待到足夠近之後,他立刻收刀,將盾牌負於身後,作三兩步衝了過去,雙手拉住拉環。
    另有一甲士緊跟其後,抽出腰間繩索,穿過兩側門環,死死栓緊。
    另一頭過了許久,直到李鬆等人撤回,才有屍鬼尋著動靜遊蕩了過來。
    “吼......”
    “砰——”
    “砰——”
    院內的屍鬼無意識嘶吼著,直到碰撞了幾次院門,也不得出,方才作罷。
    失去了吸引,院內很快便重新歸於沉寂。
    看到封門成功,並未驚動內部屍群,其中一個來自沙嶺堡的甲士這才鬆了口氣。
    他看了看緊閉的院門,又摸了摸腰間的刀柄,似乎是想在門板上刻字,卻又怕鬧出動靜。
    最終還是選擇向帶隊的李鬆低聲問詢,“鬆哥,現在咱們也沒帶筆墨......怎麽留字?”
    筆墨紙硯一個也無,木板也無處可尋。
    門板鑿字也不成,太靠近可能會驚動屍鬼。
    李鬆看了說話的甲士一眼,低聲道,“望桉,你也老大不小了。”
    聽這對話,便可知這年輕甲士的名字叫做李望桉。
    “筆墨紙硯?你總不能還想貼個封條上去?”
    他頗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味,“平時做事要多思多想,隻有這樣,你才能在現今這世道裏走的長久。”
    李望桉靦腆的笑了笑,也不反駁,心下卻想著,‘還是鬆哥腦子活泛。’
    至於長久之計?
    能安穩活過今天,明日的太陽照常升起,便已是天大的幸事了,想那些作甚。
    李鬆也不難為他,而是先往周圍看了看,很快,他的視線便落在不遠處官道旁的一抹血色上。
    那是一個被丟棄的幹癟包裹,上麵染著血。
    旁邊不遠處,還插著一把像是護身用的短匕,隻是頗有些陳舊鏽蝕。
    像是百姓家中私藏的護身之物......
    他嘴角微揚,心中頓時有了主意,這才對身邊幾人一同解釋道,“我們也不用太麻煩。”
    “看那個......”
    幾人順著方向望去,便看到那兩件東西。
    “把沾血的布條撕下來,用那把刀壓在門前不遠處就好。”
    ‘對啊!’
    這番話讓幾人如撥雲見霧,茅塞頓開。
    是了!
    紅布條,再壓上一把陳舊的短匕。
    紅布除了大婚吉兆,平常也有血光之災的隱喻。
    刀兵更是凶器,直接明示了院內凶險,勿入之意。
    這等無需言語的凶兆,遠比刻字留書更能讓人望而生畏。
    隻要路過的逃亡百姓不是個憨傻的,總該能從中看出些門道。
    如此布置,反倒是要比想方設法的留字萬全許多。
    畢竟,大部分鄉野小民根本就識不得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