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夜宿郊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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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的餘暉將官道染成一片令人不安的橘紅色,李煜勒住馬韁。
    他環顧四周,除了兩側的林木,再無一處可供立足的開闊地。
    “家主,是否該就地紮營?”
    家丁李義適時的提醒道,並頗具暗示的指了指那些喘息步行的屯卒。
    天色已近黃昏,自打路過那座官驛,又行了一個時辰。
    西邊的天際線被殘陽燒成一片赤色,夜幕隨時都會降臨,留給他們擇地宿營的時間已然不多。
    李煜駐馬,下令道,“全軍駐足!”
    身旁其他親衛不想那麽許多,立刻分出兩人,奔馬前後呼喝,“大人有令!”
    “全軍駐足——!”
    直到綿延五六十步的車隊陸續停下,李煜還在用目光梭巡打量四周。
    自他們略過那座失陷官驛,一路走來,仍然沒有什麽太合適的宿營地。
    例如,開闊山坡之類的製高點。
    而官道兩側,往往十步開外便是綿延的樹林草木。
    李煜隻得暫時放棄了尋找易守難攻的營盤,抬起馬鞭,指了指地麵,“我等今夜幹脆便在此道宿營。”
    若是太平時節,單憑這一條‘阻滯官道’的罪名,便夠他喝一壺的。
    按以往的大順律例,凡侵占街道、驛道,或車馬營寨阻滯官道者,輕則笞,重則杖。
    不過對在場的眾人而言……能活下去再說其他,誰還在乎什麽大順律例。
    軍法是馭下的,可從來不是治上的。
    李煜的話還沒說完,他又補充道,“偏廂車擺六花陣,每車間距四五步,今夜便以此為營盤。”
    依靠車陣宿營,也並不單單是把六架戰車單純的組成首尾相接的環形陣。
    他們這支隊伍,足有六十多人,二十匹戰馬,六匹駑馬。
    就算是所有人學著馬一樣,都站著睡覺,中間的空餘也擠不下。
    這就勢必需要將偏廂車向外擴,留給人和馬足夠的空間宿夜。
    “卑職領命!”
    李義與李貴抱拳,便策馬調頭,一前一後,再往車隊兩頭奔馬,呼喝傳令。
    “就地紮營宿夜——!”
    “擺六花陣——!”
    “各車間距五步——!”
    不少屯卒因缺乏經驗,或是車轅對接不齊,或是間距量不準,引來親衛甲士幾番喝罵糾正,手忙腳亂之下才勉強將車陣布置妥當,更讓李煜堅定了固守營內的想法。
    最終又花了些功夫,屯卒們才把六架偏廂車按李煜所言擺成環形的六花陣。
    接著,有人取下一架偏廂車上帶著的八麵立盾。
    立盾有橫木支架,可插入地麵自立,每四麵可封堵一處車陣缺口。
    六花陣,顧名思義,六架馬車之間自然有六個缺口。
    餘下四個缺口,就需要屯卒們趁著入夜前的時間,抓緊砍些木頭,用車上的繩索編製些長度合適的拒馬,封堵車陣營盤的缺口。
    剩餘的人也不閑著,還得在車陣圍出來的營盤內挖掘火池,埋鍋造飯。
    晚上守夜也得點起至少一座篝火照明營地,也要收集足夠的木柴。
    這麽些活計,就算大部分甲士們也下手幫襯著,還是花了一個多時辰,才算全部弄完。
    眾人終於也能安穩的呆在車陣營盤內,就著夜色降臨,圍坐在篝火旁,就等著吃口熱乎飯食。
    馬匹也集中拴在了車陣營盤最中心的位置,共計打入五個木樁。
    一般來說,每六匹馬拴在一根木樁上,還要將其中每三匹馬的韁繩互係,防止半夜驚跑。
    都是細節功夫,很多事李煜用不著特地叮囑,他隻需要籠統的交代下去,自有人會仔細安排。
    他身邊足足有二十個經驗豐富的甲士,他們完全能夠勝任在行軍打仗的各個細節方麵的查漏補缺。
    李煜帶著幾個親衛巡視完營地,便向著其中一架臨時支了頂棚的偏廂車而去。
    這駕車,就是專供於李煜的宿夜營帳......
    雖然簡陋,也比那些大半都隻得露宿官道地麵,身下隻有一層麻布墊身的屯卒要舒適許多。
    走在半道上,李煜一瞧,突然驚覺偏廂車外側的護板下緣,那處和地麵之間毫不起眼的半尺空檔仍在。
    這個發現讓他心中有些不安,便轉身交代道,“天色已暗,便不再派人出去值哨。”
    現在不是行軍打仗,針對屍鬼,固守營地,以不變應萬變才是萬全之策。
    “另外遣人,就近掘些土石,往每架偏廂車的底部填充,最好讓護板和地麵之間不留間隙。”
    才半尺空檔,隨便兩捧土,稍微壓一壓也就堵上了。
    李貴聞言心中一凜,暗道自己還是想漏了一處破綻。
    他不敢怠慢,立刻抱拳揖禮,“遵命,卑職這就去安排。”
    李貴應下差事,便返身去招呼篝火旁的屯卒們加工加點的補救。
    李煜坐在車架上,一邊等著飯食出鍋,一邊看著一旁封堵車陣營盤缺口的拒馬,細細打量。
    不多時,他又發現了些談不上缺漏的細節。
    他的手指向拒馬與偏廂車尾相抵的地方,向仍在一旁護衛的親兵道,“再令人取繩索,將拒馬與車架相連。”
    他是想到了......
    高石堡內那驚險的一幕猶在眼前。
    寧願紮營時麻煩些,也總好過出現意外時,悔不晚矣。
    如今可沒有一個叫李繼勝的老漢,能再駕著馬車衝屍救場。
    萬一在夜間被屍鬼突入營地,恐怕更不會隻是當初區區一個屯卒李廣衛的損失。
    夜間紮營,武官們最怕的就是炸營。
    尤其是這些軍事素養並不高的屯卒,在夜間最是容易受驚恐慌。
    最好的辦法,就是減少任何有可能會擾亂營地內部秩序的因素。
    ......
    夜色漸深,篝火劈啪作響,映照著營地內或坐或臥的身影。
    除了輪值的哨兵,大部分人都已沉沉睡去,疲憊的呼吸聲此起彼伏,為這死寂的官道增添了唯一一絲生氣。
    子時過半,萬籟俱寂,唯有巡夜兵丁的腳步聲偶爾響起。
    按照什伍編製,每兩個時辰輪值守夜。
    正常的維持營地安全,需要有人守夜看馬,有人給篝火添柴,更要有人巡視四周幾處封堵上的車陣缺口有無敵情......
    好在,周密的布置,確實在晚上沒出什麽大事。
    半夜有那麽一兩隻屍鬼循著官道遊蕩過來,也被拒馬攔下。
    “吼——”
    巡夜的兵丁聽到那熟悉的嘶吼聲,立刻叫上身邊的同伴,握著長槍跑來奔向車陣邊緣查看......
    借著身後營地篝火的微光,他們隻能看到一個人影正卡在拒馬的木刺上,卻渾然不覺痛楚,依舊憑著本能向前掙紮擠壓,發出‘咯吱’的動靜。
    再多的,就根本看不清樣貌了。
    一股惡臭順著夜風飄了過來。
    巡夜兵丁瞬間便已明了它的身份。
    不過,四周車陣拒馬環繞,身後全是熟睡的同袍,這樣充斥著安全感的環境,暫時壓住了心頭湧上的恐懼,讓他們比白日裏初戰屍鬼時鎮定了許多。
    黑暗中,巡夜兵丁的靠近,讓屍鬼的鼻翼聳動,似乎也快發現他們了。
    領頭的伍長深吸一口氣,不敢猶豫,唯恐鬧出更大動靜驚擾營地,當即雙手緊握槍杆,覷準那黑影晃動的頭顱輪廓,用盡全力猛地刺出!
    “噗嗤!”
    待他收回長槍,那人影已經癱軟掛在了拒馬外側。
    領頭的伍長見狀,這才長舒一口氣,發覺自己後背已然被冷汗浸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