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忠義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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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盔擊打並非完全無效。
    李煜所見,幾處鈍傷分明,甚至還浸透了屢屢血跡。
    隔著屍鬼發絲,也能看得出來。
    待他起身收刀歸鞘,才回答張承誌方才之問。
    “此屍沒什麽特別之處。”
    “方才隻是盔頂內襯保護,爾等造成的傷害其實還是有效的。”
    李煜不是什麽人體專家,能看出來的東西著實不多。
    不過這具屍鬼難殺的原因也推測出來了。
    盔頂內襯皮革,麻棉,連帶屍鬼發髻,都成為了防護緩衝。
    說到底,還是甲胄的功勞,並非屍鬼肉身有所變化。
    冰冷的精甲,配上無痛無感的屍鬼,已經可以堪稱中世紀人形坦克......
    這種鬼東西,著實讓人不願正麵相抗。
    李煜踢了一腳雨中陣盔,“沒什麽特別的,走吧。”
    “這......是!”
    張承誌猶疑一下,還是趕忙應是。
    比起他的心頭事,這些倒也沒什麽可尋根探底的必要。
    ......
    衛城內,各府各院,自然不至於驟然全滅。
    總有那麽些求生者,在黑暗的角落裏燃起微弱的火光,如同風中殘燭。
    縣城裏手無寸鐵的百姓尚能躲避苟且。
    他們這些有甲有刀的武人府邸,沒道理就熬不下去。
    留守的家丁甲兵,也不全是吃素的。
    雖說武官們帶著年輕力壯的家丁,一夜之間全都一去不回。
    可一些府中贍養的有功老仆,盡管年老體衰,但他們一身的本事和極為堅韌的心理素質都做不得假。
    曾經,他們也是武官祖輩倚為臂膀的精悍之士。
    曆經百戰餘生之後,早已讓他們對生死二字視若尋常。
    縱使是那些茹毛飲血的屍鬼,也很難嚇倒這些從死人堆裏闖出來的老卒。
    某處庫邸,就有這麽一群人抱團求活。
    “老孟,外頭怎麽樣了?”
    庫中篝火劈啪作響,映著一張張滿是疲憊與麻木的臉。
    此地主事的,不是撫遠衛武官留在宅邸的女眷主母,反而是這些老一輩的各府老仆。
    他們之中,有的是某個百戶家仆、千戶家仆,有的甚至是好運的衛中小吏。
    人員組成成分複雜,全靠著這座宛如堡樓的大庫堅守。
    火光下,可以看清被稱作老孟的老者須發皆白。
    他取下頭頂雨蓑,三兩步湊近火堆。
    冒雨走這麽一遭,對滿身舊瘡的老卒來說,幾乎就是丟了半條命。
    “哈......”
    他揉著酸痛的膝蓋,抱怨道,“我這腿,一下雨就疼呐。”
    人老了,就是喜歡抱怨,抱怨完,他才說起正事。
    “雨是不小,我好不容易翻了兩條街,那些活死人也少了許多。”
    “那日城外的動靜,把它們引走了,一時半會兒的確實不會回來。”
    “不過......”
    其他人也不惱,都是一個鍋裏吃過飯,一個軍伍扛過刀的老熟人。
    誰對誰的脾性,都是有所了解的。
    “行了,你要是老眼昏花,就莫要胡編嘍。”
    一個披著皮甲的老卒,一臉無所謂道。
    明知道他是在激,可那老孟確實就吃老熟人這一套。
    “老癟犢子,胡咧咧啥呢!”
    被稱作老孟的年邁家丁,此時兼任斥候,立馬吹胡子瞪眼。
    “老子看得清楚,也還沒老糊塗!”
    “你那老胳膊老腿,連翻個牆都費勁,還好意思激我?”
    “就是......”
    說到這兒,老孟語氣逐漸低沉,再沒了方才激昂。
    這話,他肚子裏藏了一路,始終想不好如何開口。
    現在被這麽一激,才悵然甩了出來。
    “就是殿後的那批老弟兄,還有後生們,許是腿腳跑的慢了些,還像孤魂野鬼一樣在附近亂晃。”
    固然,老仆們無牽無掛,依舊願意拚死為主家家眷拚個活路。
    可女眷孩童,這有一個算一個,都是累贅。
    他們已然老邁,不複當年勇力。
    披了一輩子的甲胄,也早就傳到了年輕後輩手中。
    幾個毗鄰府邸湊到一塊,可用之人也就區區數個年輕力壯的留守甲兵,連帶著二三十個年老體衰的老仆。
    他們初時本想殺出一條血路,可護著護著,卻發現阻撓他們衝出衛城的不是別人。
    正是當初那些意氣風發,出府平亂的精壯甲兵......
    乃至是他們曾經誓死效忠的武官家主!
    那些往日熟悉的麵孔,泛著青紫死相,滿目瘡痍。
    它們穿著老卒們曾經穿了一輩子的甲......象征著府中家仆薪火相傳的甲胄。
    屍化後的披甲屍,將他們的生路封絕。
    這般絕境,沒有士氣崩喪就是極限。
    除了斷尾求生,他們還能有什麽法子?
    更沒人能告訴他們,殺屍先砍頭!
    何況那少數披了甲的屍,頭也沒得砍!
    能靠的,就隻剩下用人命去引,用人命去填!
    這庫,是集了幾家府邸的幸存之人,合力用命拚下來的。
    前後單是為了占下這座大庫,他們就折了十幾個同袍,才探明屍鬼虛實,剩下這點兒人才能憑借勇力奪庫。
    靠著庫中糧食,苟延殘喘。
    老孟灌了一口熱水,壓下心頭的沉重,這才又緩緩開口。
    “我孟季常活了一輩子了。”
    “不說胡話。”
    “我試著往城門的方向摸了摸,發現還是沒戲。”
    即便屍鬼變少了,可他們這些人,依舊不是那些披甲屍的對手。
    陷阱或許有用,可他們守著女眷,便不敢走遠冒險。
    等他們這些忠心的老仆死淨了,她們也沒什麽活路可言。
    他環視身周僅剩的十幾個皮甲都湊不齊全的老卒,還有唯二披甲的兩個年輕甲士,三個著衙吏袍服的衛中小吏。
    這便是他們這夥人僅剩的堪用之兵。
    三個小吏之中,甚至還有一個文吏,他連自己的劍都揮不利索,卻也隻能被趕鴨子上架。
    而此地幸存女眷家小之數,是他們這些人的一倍不止。
    那些武官妻妾婢女,盡是拖累。
    不過主母也是半個主,若是真棄了這些累贅,他們這些老家夥,這輩子也就算白活了。
    僥幸活到他們這個年紀,戎馬一生,最後也就隻能剩下忠義的一點兒念想。
    這樣清清白白的入了土,才能不至於愧對先人。
    主家們確實還有那麽幾個男丁血脈......
    可這些主家血脈,小到啼哭嬰孩,大不過懵懂少年,全都太稚嫩了。
    武官上陣,向來是父子兵,以老帶新......
    可若是原本十拿九穩的戰事敗了,自然也就成了現在的滅門之禍,青黃不接。
    孟季常這悲戚之言,著實沒人接的了。
    庫中一時死寂,隻剩下篝火燃燒的劈啪聲,和眾人越發沉重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