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屍成骨,孰憶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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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吱呀......’
    坊門門軸發出些許異響,被數名兵士向內拉開。
    “快些,快些!”
    ‘鏗...鏗...鏗......’
    坊門洞開的刹那。
    在隊率的低聲催促下,兩列兵士如暗流般自門內持續湧出,迅速沿坊牆向兩側展開。
    甲葉碰撞,刀槍交擊,細碎的腳步踏過地麵,所有金鐵之音急促地匯聚成一片,壓得人心頭窒悶。
    他們沉默著靠攏,架盾,立牆。
    轉眼間,兩道有些單薄的盾牆已橫亙於長街中央,分別阻隔南北。
    然後,李煜才在數名親衛簇擁下,走出坊門,踏足這條南北長街。
    ......
    ‘吼——’
    ‘嗬嗬——’
    左近屍鬼陸續被引動而來。
    南街人跡空淨,北街倒是陸續湧來十數具屍鬼。
    府衙門前的市口,還有一麵石牌坊,便是李煜麾下甲兵現在所倚據的街壘之一。
    不知因何緣故,這處不知是‘貞潔坊’還是‘節孝坊’的石牌西側小門早早就傾塌了小半邊。
    支持西側邊緣的石柱斷裂崩碎,旁側有坊牌頂端的大塊碎石散落在地,成了一處不大不小的廢墟場。
    碎石旁,似乎還有一副碩大的骨架被掩棄在此,森白與黢黑並存的嶙峋骨頭格外顯眼。
    ......
    李煜目光隻停留一瞬,顧不上細細打量,便立刻麵朝北方,抽刀喝令。
    “開盾!”
    麵北而立的前排甲兵立時側盾,為身後同袍露出視界。
    “放箭!”
    隨著第二聲令下,在李煜身後湧出的弓手片刻前才疾步成排分立盾陣之後,他們正搭弓引箭,聞聲而發。
    ‘嗖——嗖——’
    伴隨著弦聲,弓矢掠過前排甲兵,破空而飛。
    並非拋射,而是直射,羽箭徑直迎頭覆麵飛向最當先的屍鬼。
    跑在最先的,往往是下肢健全的跑屍,兩方最近相距,至此不過區區二十餘步。
    如此短的距離,全憑弓手日夜磨煉出的本能與手感!
    倉促應戰,沒什麽給他們細瞄的時間。
    ‘噗......噗......’
    亂箭入體,屍鬼單薄瘦弱的身子猛然受力一僵,便‘噗通’摔倒在地,行動一時受阻。
    沒人去管是不是射中了要害。
    這隻是為了給後出坊門的同袍爭取更多組陣的時間。
    “合陣!”
    李煜令聲再下,側盾甲兵立刻正手合攏盾牌,雙腿前後微錯,準備迎接衝擊。
    “架槍!”
    坊門內的兵卒終於全部湧出,落在最後的一什兵卒手持長槍,手忙腳亂的在頭排盾甲的身後抵地架起。
    森寒的槍頭,透過盾牌間的縫隙挺立而出。
    ‘嘭!’
    隻有些許散屍,跨過弓手的後續點射,避開稀疏架立的槍刃,僥幸撞上盾牌。
    軍伍行列,陣勢最巧就是一個‘變’字。
    立地架槍被敵人避開,大不了就收槍戳刺。
    旋即,屈身蓄勢待發的老練兵士就雙手相持槍身,沉腰滑步,撤槍半步,複又挺槍遞出,戳刺入屍。
    一捅一攪,便是腦漿迸裂。
    便是刺的歪了,也能起到把屍鬼頂開的作用,自有身邊同袍會趁勢協助補擊。
    一杆新槍自偏側刺出,補入屍鬼大張的嘴中,連牙帶舌攪了個稀爛。
    有了老手這般示例帶動,近旁的其他人也能有樣學樣,靈活變通。
    一時之間,三兩屍鬼近陣即消。
    最後兩具走的慢些的殘屍,索性被弓手一發一發的輪替引弓點殺。
    軍戶和親衛的武藝差距,在百人如一的軍陣中竟是瞧著不大明顯起來。
    衛中老練的什伍隊率,往日裏也就隻是缺了這麽一副好甲、好刃。
    不談家丁精養打磨的力氣,與日日苦練的武藝體魄。
    單論經驗,他們這樣的隊率老卒,所參與過的戰事也不見得比武官親兵就少了。
    ......
    “快搬!”薛伍領著他那一什人手,督促著民壯們就近入院,胡搬一氣。
    桌椅板凳,床板灶磚......
    但凡派的上用場的,都被丟上了街,倚著石牌基柱,草草的堆砌堵口。
    李煜一邊等著民壯搬物堵街,一邊越過猶自戒備的甲兵,走近石牌打量。
    “這是匹馬。”
    他很快就確認了這具骨骸的出處,口中肯定。
    這馬,看著像是徑直撞上了石牌的西側細柱,才導致了些許的傾塌,更是直接撞死在這兒。
    突然,似是想到了什麽。
    李煜眼神帶著些許複雜,‘是那日留下的馬屍。’
    這城裏的動靜,除去甕城引屍那一遭,也就隻有那日驅馬之人所為最大。
    思及此事,李煜揮手招來守在坊門內張望的趙懷謙。
    “那一日的驅馬壯士,可還有家小所留?”
    趙懷謙明顯一愣,臉上竟是帶著幾分茫然,“什麽壯士?”
    人的最後一次死亡,是被遺忘。
    趙懷謙顯然就把這件過了半月有餘的‘小事’忘得差不多了,他並沒有把那日為了家小換命的老者太記掛在心上。
    倒不是趙懷謙心性薄涼,他隻是習慣了不在乎。
    對官家來說,小民生死終究是見怪不怪的小事。
    為利而死,見得多了,心裏自然就平淡。
    作為府衙班頭,他一年見過的死人,自己的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
    迎著李煜目光,看向碎石掩露的骨架,他呆了呆,這才恍然大悟。
    “大人,那日驅馬的不是什麽壯士,是個老者。”
    “尚有一媳一孫,至今仍被養在趙府。”
    趙家不差這兩人的吃喝,自然樂得留作榜樣。
    若是用完就扔,以後隻會失信於人,再沒人願意賣命了。
    李煜點頭,抬手摒退了他。
    心底下,確是順道起了些收養之心。
    他這個年紀,也是該考慮培養下一代的家丁班底。
    前有軍戶李廣衛的遺子,現在又有個適合的小兒。
    隻是,這都是隻在心裏想想的後話了。
    現在他不會與旁人提這檔子事,養在趙府,是現下那對母子在城裏最安穩的庇護所。
    還不到時候,現在的處境還不夠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