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衙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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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昔日充斥衙役站街守門的縣衙正門,‘撫遠縣署’的四字門牌,淒冷的砸落在地。
    它早就被幹涸的黑血所浸染,更在無數次的踩踏中斷成數截,字跡模糊,隻餘一地狼藉。
    “那石獅子......像是在流血淚。”隊伍裏,一名年輕的軍戶忍不住低聲呢喃。
    門前鎮宅辟邪的一對石獅子,也被汙血澆染了半個身子。
    黑紅色的血漿順著鬃毛的石刻紋路凝固,仿佛流下了一道道血淚,再不複曾經的威嚴之態。
    加上石獅底座旁散落的零星骨骸,更讓這荒涼死寂的官衙門口,透出一股令人脊背發涼的森然邪性。
    ......
    近三十名民夫協力,不過一刻鍾的功夫,一道簡陋的街壘便已成型。
    各樣木頭架子倚著石牌基底左右封堵,裏頭又胡亂填扔些地上的碎石,和拆來的灶磚。
    這堵趕工的‘矮牆’橫亙主街,堆了足有半人多高。
    屍鬼除非執拗攀越,否則單靠雙腿,也是絕難跨越的。
    “可以了,”做到這個地步,李煜便下令出發,不再逗留,“薛伍,你繼續帶隊驅策民壯跟在後麵,隨隊入衙。”
    待的久了,他們發出的動靜和存在本身,難免會不斷的吸引屍鬼。
    北城屍多,守在這兒殺之不盡,又煩不勝煩,隻是徒耗體力。
    “喏!”
    ......
    城內縣衙,不單單隻是一個縣令審案的公堂那麽簡單。
    那高懸‘光明正大’牌匾的威武公堂,充其量隻能說是偶爾公審判案時,縣衙對外展示的門臉。
    縣衙內裏,其實是分作多處房科所屬。
    譬如本縣刑房,就得在衙內專門畫一片空地建個牢獄,用來關押犯人。
    其餘吏房、戶房、工房......等各房科的小吏辦公都需要各自的吏所屋舍,甚至是各科自用的小庫。
    還有縣令、縣丞這樣的主官攜家眷上任,居住所需的幾進官廨別院。
    還有三班衙役當值的班房。
    這麽一處又一處的官家建築加起來,才共同構成了所謂的縣衙。
    所以,坐落在撫遠縣各個坊市中心的,其實是一處官牆合圍,自成一界的小天地。
    這裏的構造與城內其餘幾處坊市相比,也同樣有高大的官牆合圍四方。
    出入之用,則留了繁鬧市口正門的縣衙門庭,也就是擺了鳴冤鼓的地方。
    還在最內裏的後花園設了個後門,圖個進出方便。
    縣衙通路,獨獨就這一西一東,一正一後兩門。
    ......
    ‘嘎吱——’
    甲士們踩著‘撫遠縣署’的殘破門匾,小心推開隨風虛晃的縣衙大門,便入了撫遠縣衙的前院。
    前院南北各有兩處小院,合起來,就是四個。
    李煜目光掃過躺露在正門照壁石後的馬骨,揮手下令。
    “搜!”
    一聲令下,隊伍中分出四個伍率,帶著手下兵丁推門進院。
    因為撫遠縣的屍亂發生在夜晚,所以縣衙內當時當值的人手著實有限。
    再加上撫遠縣丞劉德璋早就死在了巡農歸還的半途官驛裏。
    縣衙裏當時逗留的生人,自然就更加稀少了。
    不多時,四處院子裏的動靜盞茶功夫就停息下來,四隊人疾步回返稟報,話語急促。
    ......
    北向第一處,是馬房。
    “大人,馬廄裏有兩具屍鬼,應是縣衙馬倌。”
    “馬匹皆亡,無一所獲!”
    ......
    北向第二處,是刑房牢獄。
    “大人,牢內的獄卒不見蹤影。”
    “牢內共囚徒五人,早就餓死了。”
    ......
    南向第一處,是賓房,也就是縣衙接待外客居住的地方。
    入住的可以是過路的傳令兵,也可以是上任過路的官吏。
    算是一處官家客棧。
    “大人,屋內狼藉,卑職等斬首屍鬼一具,不知其身份!”
    ......
    南向第二處,是廟房。
    供著土地廟,還有衙神廟。
    所謂衙神,就是衙役差吏這一行的行業神。
    “大人,廟內無人!”
    ......
    李煜頷首,近前四院無害,便看向分隔前院的儀門。
    “破門!”
    儀門至今仍是緊緊關合,不知內裏如何。
    “是!”
    近前數名親衛一齊抱拳領命,轉身就去行動。
    儀門規製不比外院府門,門栓分量也輕些。
    於是,有人將佩刀插入門縫,雙手合力上頂,手臂青筋暴起,赤紅著臉憑著一股子死力氣,將門栓一點一點的頂開。
    旋即一推,這扇門便開了。
    “家主!”幾人開門戒備一番,這才回身向李煜回稟,等候發落。
    “進!”李煜揮手,甲兵成陣而入。
    儀門後是兩列偏房。
    有六房科的吏所屋舍,也有三班衙役的值守居舍,不隻是辦公,其中的一些房舍也能算得上是‘集體宿舍’。
    一些無家室的小吏與差役,夜晚便會居住在此。
    兩列偏房盡頭,走上月台,便是那縣令審案的公堂。
    此刻站在儀門處,李煜甚至能遙遙望見堂內那塊‘光明正大’的牌匾。
    想想這世道,這四個字在昏暗中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諷刺。
    “搜!”
    依然是斷絕後患。
    同時,縣衙內的這些房科都有搜尋的價值,不管是輿圖黃冊,還是地理縣誌,都是很有用處的寶貴資料。
    “喏!”
    什伍隊率接令而動。
    因著屋舍太多,現有兵卒即便五人一組,都不夠均分的。
    他們也隻能自儀門向裏,一間一間地探門。
    “吼——”
    推開一處班房,裏麵竟是關著一個屍化的犯人。
    這樣的單間班房,平日裏往往被當做拘留室來用。
    推開了一處,又一處......
    根本就不止一具,這捕舍內的數個班房單間都塞了‘人’。
    看到它們的存在,李煜也不再疑惑這本應安然無事的縣衙為何會內部淪陷。
    想來,在屍亂那一夜,是值班的捕快去鎮亂,臨時緝捕來的‘亂民’。
    ‘噗嗤——’
    除了兩具差服打扮的屍鬼,班房內的屍鬼早都被綁縛了起來。
    舉槍去刺,便是肉靶子,一槍一個,解決的輕鬆麻利。
    六房科內,也被搜出數具屍鬼。
    多是當初屍亂那夜留宿的六房小吏。
    不多時,李煜便帶人略過掃蕩靖平後的兩列偏房,徑直奔向公堂。
    踏上月台,本是肅穆的司法公堂,如今也是頗為狼藉。
    擺放殺威棒的木架早被推倒,殺威棒散落地麵。
    堂內朱紅柱子上盡是血汙,甚至還留有些抓撓似的痕跡。
    李煜瞧著不大像是屍鬼所為,倒像是活人臨死前的無措掙紮所留。
    可想而知,那人死前是多麽痛苦,才會如此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