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秋狩西巡,天下將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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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小的百戶李煜,在遼東之地圖謀東遷。
    而大順天下之中樞要害,亦籌謀西巡。
    ......
    洛陽,京都。
    天下之中樞。
    隨著夏日度去,秋收日漸臨近,盤踞在關東百姓心頭的陰霾,似乎也淡去了幾分。
    那些關於南方屍疫的傳言與恐慌,終究被田間的稻浪與麥香衝淡,消散在農人期盼豐收的目光裏。
    對於這些升鬥小民而言,遠方的災疫再駭人,也不及眼前這片土地上的收成重要。
    一粒粟,一穗禾,才是決定他們來年生死溫飽的根基。
    然而,重歸平靜的隻是表麵,私下仍是暗潮洶湧。
    自南方漕運斷絕以來,這座擁有百萬人口的煌煌京都,便陷入一場無聲的糧荒。
    洛京一城便有百萬人口,每日糧米消耗之巨,令每一個知情者為之心驚。
    洛川各地的長平倉雖在朝廷嚴令下持續開倉,以鐵腕平抑著失控的糧價,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不過是飲鴆止渴的權宜之計。
    洛川之地不成比例的產糧與糧耗,總有一天會坐吃山空。
    朝廷與民間,皆將希望寄托於今歲的秋收,隻有一場豐收,才能止住糧價的失控。
    唯有秋後新糧滿倉,這千裏沃野、萬戶炊煙的洛川平原,才能在今歲凜冬,暫且免於饑饉之患。
    ......
    洛陽八關,天塹依舊。
    扼守天險阻擋著一切外敵,正如過去大順建國後的上百年一樣。
    自順太祖劉裕立國,這片洛川腹地上一次燃起的戰火,已是遙遠得如同前朝舊夢的傳說。
    久到......很多人一輩子都無法想象那一天會真的到來。
    而今,整個洛川平原,在朝廷的政令之下,已徹底斷絕了任何人的出入。
    除了手持敕令的官兵與信使,再無一人能夠通過那一道道固若金湯的關隘。
    洶湧的群屍,與那些僥幸存身的難民,都被一並阻擋在外。
    孟津渡口,如今成為了維係關東的唯一命脈。
    來自冀州的庫糧,在此靠岸,被飛速轉運入京,勉強填補著因南方漕運斷絕而產生的,那繁盛關東背後巨大的饑餓缺口。
    ......
    皇宮朝堂,公卿大臣們在太極殿內齊聚一堂。
    遷都之事,早有定數。
    隻差最後一場,演給天下人看的戲,一個注定被載入史書的交代。
    一位身著禦史官袍的官員,自群臣之中緩步而出。他的官袍上,還帶著一路疾馳而來的風塵。
    他高高舉起手中的玉笏,躬身,“微臣有事啟奏!”
    侍立於禦階之上的司禮監秉筆太監——馮喜,在得到女帝劉令儀頷首示意後,心領神會。
    他上前一步,用屬於宦官的尖利嗓音高喝傳聲,“陛下聖喻,愛卿準奏!”
    上奏的禦史聞言,持玉笏再拜,而後直起身朗聲道,“夏時即去,秋收將至,微臣連日下訪民間,四方輿言漸息,民心轉安......”
    朝堂間早前被人流傳出去的‘遷都’妄談,險些釀成關東民心大亂。
    這也逼得朝野上下,不得不尋求應變之法,方有今日之事。
    “微臣請陛下以朝廷基業為重,改遷為狩!”
    “吾皇西狩,留轉圜之機,方可免關東黎民內亂之禍!”
    話音落定,禦史台左都禦史持玉笏出列,站到了那禦史身側,“微臣附議!”
    “微臣附議!”然後是位列國公之首的成國公......
    一個。
    又一個。
    “微臣附議!”
    朝堂之上身著朱紫官袍的大臣們,手持著象征身份的玉笏,默然無聲地走出隊列。
    最終,三公之下,九卿之列,朝堂內所有大臣皆齊齊躬身。
    “臣等......皆附議!”
    山呼海嘯般的聲音,回蕩在太極殿的梁柱之間。
    禦階龍椅之上,端坐著的大順女帝劉令儀,神色淡然、毫不驚慌,她的眼底隻有對眼下局勢的無力。
    到了這一步,她心底還隱隱鬆了口氣。
    今日之事,並非什麽百官逼宮的戲碼。
    而是朝野上下、宮廷內外,一致達成的共識......一場眾所周知的默契而為。
    早朝,大司農一請西狩。
    午朝,成國公二請西狩。
    晚朝,禦史台三請西狩。
    為了與那迫在眉睫的屍疫爭分奪秒,大順朝堂破天荒地一日三朝,一連三請。
    三辭三讓,已經做足了麵子。
    此刻,便是該一錘定音,徹底敲定的時候。
    劉令儀朱唇輕啟,聲音帶著一絲整日無休的難掩疲憊。
    一旁的秉筆太監馮喜,立刻將她吐露的每一個字,都用自己那尖亮的唱喝聲,放大,傳遍大殿。
    “諸位愛卿,今日一連三請,朕......實在不忍。”
    劉令儀略一停頓,目光平靜地環視著階下滿朝公卿,看著他們低垂請命的顱首,才繼續道。
    “朕不忍見洛都百姓或將蒙難......”
    “更不忍祖宗基業毀於一旦......”
    “然,朕為一國之君,豈能獨善其身?朕需為江山社稷慮,為天下生民慮!”
    “昔日,周室東遷,延國祚數百載。”
    “今日避之鋒芒,乃為存續國本,以待來時!”
    女帝劉令儀的聲音陡然拔高,高到無需馮喜唱喝,也清晰地傳入群臣耳中。
    “朕,準卿等所奏。”
    “改‘遷’為‘狩’,擇日移駕蜀地。”
    “此行,隻為延續朝廷之根脈、人世複興之火種。”
    “望諸君與朕同心西狩,暫忍一時之艱,共圖他日天下之複!”
    “退朝!”
    最後兩個字落下,女帝霍然起身,再不看階下群臣,徑直轉身離去。
    滿朝公卿再次深深下拜,直到那明黃色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殿後,才緩緩直起身。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相比起“遷都”二字所帶來的民間恐慌與動蕩,“西狩”這個詞,眼下在民間的接受度無疑要高出太多。
    朝廷每年秋日行獵,幾乎可以說是慣例。
    這是皇室出行,最能讓民間接受,也最不會引發動蕩的理由。
    隻不過,今歲的秋狩獵場,注定會更遠一些罷了。
    ......遠在千裏之外的巴蜀之地,去狩之以黑白貔貅。
    滿朝公卿如此沆瀣一氣,說到底,隻是為了最大程度上減少西遷路途上的變故。
    這個緊要關口,洛京絕不能生亂。
    這也是為了他們自己,能夠安然抵達蜀地。
    相比起洛京人口百萬,能夠真正隨駕入蜀的人數,注定不會太多。
    西遷,注定隻是一場屬於少數人的生路。
    若是冒然裹挾數十萬百姓西逃......
    在屍疫四處暗傳的當下,其後果難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