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用人救私,方為依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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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煜及張承誌先後向失魂落魄的王趙氏道,“王夫人,請節哀。”
    至於屍身收斂......這倒是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李煜看了看那三個王氏老仆,他們正挨個搬運駐兵室內的其它兩具幹屍。
    可悲的是,那兩具王氏親兵的遺骸,已無人能知曉他們的具體身份。
    他們生前為主盡忠,死後卻連個姓名都未能留下。
    因為他們腰間的兵牌,早就如他們自身的皮囊一般,被烘烤得焦黑如碳,變形翹曲,上麵的字跡模糊不清,很難再分辨其上鐫刻的內容。
    若不是王百戶留下的那封手信,甚至都無人知曉他們是哪家的親兵。
    李煜回身向趙懷謙道,“趙班頭,給他們搭把手。”
    “至於屍身如何處置,全交由王夫人定奪,你隻管協助。”
    就地在甕城內埋了也好,抬回衛城裏的王氏宅邸入棺下葬也罷。
    作為王氏主仆站在自己這一側的回報,這點兒無傷大雅的選擇權,李煜還是願意給的。
    趙懷謙意會,抱拳道,“大人放心,在下明白!”
    他轉身走向王趙氏,小聲呼喚,“王夫人......”
    然而王趙氏此刻依然六神無主,雙目空洞地望著那封手信。
    趙懷謙也不好催促,隻能差使著手下的差役,配合那三個王氏老卒,先把其餘兩具屍身小心搬了出去。
    李煜從駐兵室走出,這裏的焦糊味久久不散,但比起單純的屍臭,倒是也要好聞一些。
    他剛從城門坡道走上城牆,想去看看甕門情況。
    也正是在這時,甕門終於被打開了。
    是李貴三人使出了渾身解數,才讓這幹裂的絞盤在刺耳的‘吱呀’作響中艱難轉動了起來。
    樓下城門雖難免有些形變,好在不大影響門扇開合,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
    “請將我夫,抬回府邸入棺罷。”
    最終,王趙氏還是做了取舍。
    她夫君王柄勳的遺軀,被兩名王氏老卒小心翼翼地用一塊拆下來的門板抬著......
    也確實得小心,這具幹屍早已脆如朽木,但凡磕著碰著一點,這王氏家主的遺軀可能就得缺胳膊斷腿。
    方才在搬運中,遺骸的左手隻是與門框輕輕一碰,兩根手指便應聲斷裂,幹脆利落地掉落在地。
    王趙氏親眼目睹,身子一顫,淚水再次決堤。
    至於那兩名與王柄勳同死一室,且暫不知名姓的王氏家丁,因著分不出哪個是已經徹底染疫屍化後的屍骸,怕帶回去再生變故,索性便不再折騰。
    王氏老卒按邊軍舊例,鄭重地收了那二人殘破不堪的兵牌。
    兵牌在,魂就在。
    在邊塞苦寒之地,戰死沙場的袍澤往往屍骨難尋,一塊兵牌便是他存在過的最後證明。
    葬屍和葬牌,往往被這裏的人們一視同仁......前者安身,後者安魂。
    趙懷謙領著人就在城門口尋了塊幹淨的泥地,用盾牌當鏟子,就地刨了兩個淺坑,將那兩具殘骸埋了,又插上兩根枝條作為標記。
    若日後有機會遷墳,也還能有個念想。
    這都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入土為安,總比曝屍荒野好上一些。
    ......
    張承誌看著王柄勳的結局,心中頗感唏噓。
    同為撫遠衛百戶武官。
    同樣是入城平亂。
    不同的是,當初他是走西北角樓的甬道入城。
    同樣匯合了衛城援軍。
    不同的是,他入了北坊。
    那邊的亂子,可比南坊的烈度要小得多。
    至少前幾波染疫起屍的百姓,規模遠不如南坊那般駭人。
    他們是有抵抗的持續性潰敗,而不是像南坊的官兵那樣四麵混戰,頃刻間便被衝垮。
    潰敗和潰散,一字之差,天壤之別。
    前者,還能組織嫡係力量且戰且退,還能保有一眾張氏家丁緊跟不舍,為之拚死殿後,衝開血路。
    後者,官兵失序,建製崩潰,各自奔逃,連身邊的親衛都被衝散,隻能靠自己的本事和運氣求活。
    百戶張承誌,是前者。
    百戶王柄勳,就是後者。
    與王柄勳的境遇相比,張承誌隻能暗自感到慶幸,他能活下來,也當真不易。
    也正因如此,他才愈發覺得自己這條命的珍貴。
    他若是死了,當初那一個個忠心赴死的張氏家丁,他們的努力便盡數付諸東流,沒了半點意義。
    唯有他一直活著,那些逝去之人的犧牲,才不算白費。
    ......
    匯合後連人帶馬,一行人盡數進了撫遠衛城。
    李煜也不客套,直白的說道,“張兄,派人去召集各處人手,盡快來此匯合。”
    張承誌抱拳,“遵命,張某即刻去辦!”
    衛城中僅有的人手,並不局限於駐守西門。
    他從西門守卒中召來幾個腿腳麻利的,迅速分派了下去。
    “你,去北門通傳......”還有一部老卒與新編民壯,駐紮在北門看守。
    “你,去武庫通傳......”包括武庫等重地,也是分了兵去把守的。
    張承誌將人派了出去,便重新回到李煜近前。
    他頗為好奇道,“不知大人召集人手,是有何要務?可否示下?”
    這倒不是為了試探,隻是張承誌希望李煜能快些將他們李氏的兵卒調撥過來,鞏固城防。
    否則,以當下撫遠衛城內十室九空的單薄人力,實在是讓人心中難安。
    李煜也不隱瞞,而是坦然道,“那衙前坊趙氏,乃我族叔之妻族......”
    此言一出,張承誌的目光就落在李煜身後,那在縣衙當差的班頭——趙懷謙。
    他知道這人,是被本縣趙氏推上來的人。
    在李煜當麵叫出趙懷謙名姓時,張承誌就認出這個熟人了。
    隻是他當時還不大在乎,隻當趙懷謙是和他一樣識時務的,皆對李氏有依附之意,所以被李煜收納在麾下。
    這倒也正常。
    此刻他才恍然,趙氏與李煜之間的這層關係,倒是他張承誌拍馬也比不了的。
    他當即抱了抱拳,識趣地退後一步,不再多言。
    在場眾人皆是了然,搭救親族,理所應當。
    在這個檔口,倒不會有人傻到腹誹李煜公器私用。
    倒不如說,在這等亂世,若是連自家的親族都棄之不顧,那才最是令人不齒,也斷然無法托付大事。
    一個寡情冷漠之人,誰敢將身家性命托付於他?
    難道還能指望這種人,在危難之際會搭救他們這些外人?
    顯然是不能的。
    他們現在得見此事,隻會更想成為李煜手下的親信之人,才好一並得享庇佑,於這亂世得一棲身淨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