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4章 驚覺,以身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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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
    張閬看著排列出發的隊伍,惆悵歎息。
    “怎麽?”張承誌打著哈欠,順口問道。
    “家主,您現在是不是......太自暴自棄了?”
    張閬的語氣中,竟是充斥著一絲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張承誌放下手臂的動作一僵,沉默中,他的腰背好似更顯佝僂。
    張芻的家在東市,家破人亡。
    那一日......他瘋魔般的離開。
    那張閬的家呢?
    ......又在哪裏?
    他也不是石頭縫裏蹦出來的。
    當東市慘劇,被血淋淋的揭露在眼前時,他們心底對此都已經有了些許定論。
    在主家幫工做廚的妻沒了,北坊家宅裏的老母和兄弟也自是凶多吉少。
    張承誌微微抬頭,望著灰沉沉的天際。
    “阿閬,你......莫要怪我哦。”
    北坊,明明不過是往昔半刻鍾的腳程。
    如今,卻又好似遠在天邊。
    張閬眼神晦暗,強打著精神道。
    “家主,我父親曾教導我,‘食君祿,忠人事’,自古如此。”
    “卑職爛命一條,隻想讓兄弟們在天之靈能夠安息。”
    話到最後,隻餘哀意。
    男兒有淚不輕彈,話音卻又禁不住地略帶哽咽。
    “他們......都還看著您呢!”
    留下這句話,張閬便快步走開,驅趕著這些新卒出營。
    心中某個一直緊繃的弦,好似‘啪’地一聲斷了。
    ‘我的選擇,錯了嗎?’
    張承誌愣神的站定了一會兒,一直到隊尾的一伍兵丁也開出校場,他才悵然若失的快步跟上。
    ‘或許,是錯了罷。’
    ‘還真是,什麽都不想失去的人,就什麽也無法改變。’
    置身事外,又哪裏是表麵看起來的那般輕鬆愜意!
    ......
    趙懷謙小聲安撫著士氣。
    “待會兒,撐起立盾遮住身形,架著往前走。”
    “那些屍鬼看不清我們,興許就不會想著過來,懂嗎?”
    東北角樓連接的城牆北段,他們在這邊,看不清楚那邊的情況。
    既然無從得知那邊屍鬼的數量,趙懷謙也隻能極盡謹慎。
    “舉好盾,胳膊哪怕舉斷了也不許鬆!”
    “待會兒到了門口,放下盾不要動,就藏在盾後麵,等著後麵的人來架盾起‘牆’!”
    “是,頭兒!”有人低聲應下,也有人隻是微微頷首。
    但相似的是,在場八個人如擂鼓般激蕩的心跳。
    是成是敗,就差這一哆嗦。
    趙懷謙點點頭,也不再多說。
    “起盾!”
    “進!”
    其中兩名差役對視一眼,咬著牙關,分持盾麵後方的左右握柄,合力舉起立盾。
    他們的腳幾乎是貼在地上平挪,不敢抬步太高,隻怕大盾遮擋之外,真的會有屍鬼因此而貼近。
    時不時地,二人會稍作停留,看向來時的門口。
    他們知道,在那牆後麵,還有三名差役搭弓搭箭,隨時準備接應他們撤回。
    而趙懷謙,則露著個腦袋,朝他們點頭示意。
    ‘前麵無屍,繼續。’
    配上簡單的手勢,大致就是這麽個意思。
    一麵,兩麵,三麵。
    立盾之間用鐵銷串聯環扣,頃刻就成了一整麵檣櫓。
    第四麵盾牌看來用不上了。
    因為,角樓的門寬,要比外麵的城牆步道稍窄一些。
    孟百山看了看身旁倚牆而靠的立盾,眼裏頗有些遺憾。
    “後生別愣著,把他們的兵器帶著,咱們也進去了。”
    老魏拍了拍他的肩。
    “今兒個,可還沒完呢!”
    一個老,一個雛,不用靠他們兩個來進行最後兜底,對趙懷謙而言才是好事。
    ......
    李煜站在衛城門樓上,能遠遠看到一些。
    東北角樓門戶,逐漸被封上了一道‘牆’。
    他點了點頭,什麽也沒說,但眼底的一絲輕快做不得假。
    進展喜人呐。
    恰在此時,他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
    “稟家主!張大人求見!”
    他不出城調度,來此作甚?
    李煜雖然有些疑惑,卻也不顯於色。
    “帶他過來。”
    隻片刻功夫,張承誌便大步走了過來,身形竟是顯得有些狼狽。
    “卑職,拜見大人!”
    李煜看向他,問道,“張大人此刻不去南城督辦新卒搬弩事宜,何故來此?”
    “回大人話,”張承誌抱拳,“新卒一直由張閬代為操訓,他如今足夠勝任,卑職已然是插不上手了......”
    李煜擺了擺手,止住了他,“罷了,張大人還是有事直說吧。”
    張承誌深吸一口氣,躬身道。
    “卑職此來,是求大人為北城餘民,另開生路!”
    李煜眼底閃過一絲錯愕,他的第一反應是不信的。
    這悲天憫人的話,就不該從張承誌口中說出來。
    泥菩薩過江,渡己不渡人,說的就是他的一貫所為。
    這才是李煜眼中的張承誌,有小才而無大誌。
    李煜抬手,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卑職以為,趙班頭先前所獻引屍之策,後續斷不可行!”
    張承誌餘光控製不住地瞥向城下,發覺事情還沒到無可挽回的地步,才鬆了口氣。
    他匆忙而來,不惜破天荒的違背了李煜的口令,就是怕遲來一步。
    “坊內生民尚有餘存,百姓們漸已學會適應新的生存之道。”
    “若我等貿然驚擾,混亂之下,死傷必重!”
    李煜想了想能俯瞰到的那一條條‘天路’,微微頷首。
    坊市裏的尚能苟活至今的百姓,都在努力適應當下處境,還頗有成效。
    他當然知道這一點。
    當日議事,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出來,卻也沒人開口點明,更沒人直言反對。
    這也意味著,他們在當時其實就達成了一種慨他人性命之康的默許。
    人性,總是自私的。
    張承誌自認,繼續置身事外,便達不成他的此刻願景,也就豁出去了。
    “不知大人想過沒有?”
    “城中各府如今是不知家中男丁入坊下落,這才暫不作聲。”
    說法倒也不全對,另一方麵是因為,各家各府很難團結起來發聲。
    一盤散沙,自然就弱勢。
    麵臨擺在眼前的捷徑,老卒們也隻能做出取舍,賭上一把。
    “但心裏,他們難道就真的不會有所遷怨嗎?”
    賭贏了的,自然皆大歡喜。
    可總會有人賭輸的,到時候,又如何?
    “一旦,一旦在事後有人發現,有‘自家人’因此策而害......大人!”
    “趙懷謙,他根本就擔不下這所有後果!”
    張承誌及時止住了話,可他卻又好似什麽都已經說了。
    一處顯而易見的隱患,被張承誌挑明在李煜麵前。
    這當然會得罪人,但他還是做了。
    畢竟,一旦以身入局,人就會有立場。
    而立場不同,就總有相對之時。
    ‘趙兄,你急功近利也沒錯。但今日,卻是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