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0章 亭中對,途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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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公,幸不辱命!”
轉日,郭汝誠便攜著一位身披鬥篷,頭戴鬥笠的神秘人,走小門,悄無聲息地來到太守府後院。
“這位是?”
張輔成看著麵前之人的身形,心中大抵有了些猜測,仍直言問道。
郭汝誠立即側過身,代為引薦,“明公,這位乃是李百戶!”
頓了頓,他又小聲補充道,“錦州李......”
張輔成了然點頭,要說這沈陽府裏,誰還能和他這個流官太守一條心的。
恐怕,也隻有那位前任沈陽守備官,李毅的族人。
其中緣故,不足為外人道。
說到底,朝廷委派的地方流官,必然是需要一個地頭蛇相幫扶,才能站得住腳。
而李毅,曾經就是張輔成初來乍到之時,所選中的那條‘地頭蛇’。
仔細想來,若是沒有張輔成的默許,李毅區區一介沈陽守備武官,又如何能明目張膽的編攛精兵。
行那‘募兵為營’,偷梁換柱之事!
不過是相互成全罷了。
“好,好,好!”
張輔成一連三聲叫好,足可見其欣喜。
倒是沒想到,那日堂下一言不發的李氏人,今日卻願自來投名。
來人丟下鬥笠,掀起罩袍,抱拳即拜道。
“卑職,錦州李氏旁支,庚酉輩,李昔年!”
“見過,太守大人!”
對這幽州李氏,張輔成曆任兩載,自然也不陌生。
所謂甲、乙、丙、丁四房,其意便是錦州李氏主支。
其後,又有戊、己、庚、辛、壬、癸六偏房,這來源便駁雜許多。
有的是主支分家,因某種原因降入戍字房,自此徹底淪為偏房,成為主支的邊緣人物。
百代世家,有道是鬥而不破,大抵如此。
血係每差上那麽一代,便自降一檔。
由戍到庚,意味著眼前這李昔年的曾祖,當年便是李氏主支嫡脈。
論講起來,說不準......或許在那錦州,就仍有李昔年家的舊相識殘喘於世。
當然,這大族偏房之序頗為複雜,遠非一言可概之。
就好比順義堡百戶李煜,手持族牌,其上乃一‘壬’字。
這並不意味著李煜祖上四五輩之前,就是李氏主支所出。
隻因其家官至六品百戶,所以......家族自會給其優待。
官與民,終究是不同。
若是在主支沒了親分的遠支淪落庶人,恐怕手中也就隻有一個可有可無的‘癸’字牌,做個念想。
千戶用‘辛’,總兵持‘庚’,入了朝堂,方可進‘戍、己’兩房。
除此之外,‘戍、己’兩偏房不記新人,平日裏,似乎是專供李氏主支發配自貶之用。
可話又說回來。
若有人真的做到出將入相的大功業,屆時,主支旁支......便早已不再重要。
所以,對李氏族裔劃分有所了解的博學之人,單是從李昔年自報的偏房名號,就能分析出許多有用的東西。
這般袒露,又何嚐不是李昔年在自曝籌碼。
至於後麵的所謂十二地支之分,倒是外人難以分辨的。
有道是一甲子一輪回,這十二支便是每輩五載之分。
李煜乃‘子’輩。
這李昔年既然號為‘酉’輩,他的年歲起碼要比李煜大上十載,甚至近二十載之多。
不過這些細處,確實也無足輕重。
“快快請坐,看茶!”
張輔成喜笑顏開,以太守之尊,熱情邀請這小小六品百戶,入這後院小亭敘話。
“謝大人抬愛!”李昔年沉靜拜禮,不驕不躁。
每個人,該站在什麽位置,皆有定數。
這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更沒有白來的好意。
常有人言,借這官場,便可看盡人間冷暖。
李昔年幼時,也曾真切地體會過,作為‘錦州李’。
一個區區名號,就為他帶來的那段鮮衣怒馬少年遊。
時至今日,其人早已褪去青澀,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官場中人。
一個,謹守本分的百戶武官。
按原本所想,若是試總兵李毅攜功而返。
或許......
近水樓台先得月。
同為李氏族出的李昔年,才是那個最有希望替補成為沈陽府守備一職的城中百戶。
薄紗垂簾,亭中隻形影三人,旁人再無從得知他們究竟細談了些什麽。
隻有一婢女走近送茶時,隱約聽到一句,‘願為大人效勞!’
她並不放在心上。
這句話,府中下人每日都能在主家身邊聽到,聽的耳朵都快要起繭子了。
堂堂太守,一府之尊,阿諛奉承之徒哪裏少的了。
有心人,也不過隻是察覺今日搬柴出入太守府邸的役夫,來往次數稍稍多了那麽一次。
再打探下去,也不過是得知太守張大人使人多熬薑湯,發給城上將士們驅寒,所用柴耗略微多了些罷了。
......
“家主!卑職幸不辱命!”
比起旁人的煎熬難度,身處撫遠衛城的李煜卻是數日彈指一揮間,恍似眨眼間就過去了。
家丁李順領著車隊,第二次抵達撫遠縣。
衛城丁口,已然超過半千之數,每日起炊造飯時,這城中倒也頗有一番昔日繁盛氣象。
李煜將之扶起,關切道,“我聽聞,沿途尚有宵小之徒,不自量力?”
李順點頭回應。
“家主,確有此事!”
“初時,駐驛什長李盛,驚覺一夥兒流民在外環伺。”
李順頓了頓,見家主仍聽得認真,便繼續道來原委。
“本來,李盛什長是派人搖旗,打算照舊收攏他們避災。”
這也是眾人一貫所為,逃屍百姓若是能在沙嶺堡到撫遠縣之間,恰好遇上沿途官道遊騎,便會為他們指明方向。
或往官驛去,或往西嶺村去,無非是就近罷了。
總之,這是眼下吸納人口的唯一途徑。
倒也算不上是來者不拒,畢竟還是要盡量查驗正身,驗其戶冊。
搖旗露麵,早已足夠證明此地有官兵駐防。
“李盛什長發覺其人複又鑽林,避而不見。故此起疑,便托巡騎來報。”
李順收到這消息,也不過是剛剛從沙嶺堡啟程半日,此信半途所得。
民者,見了官家旗號,卻如此膽怯。
這不合情理。
代表了昔日秩序的官兵,總不會有人連個接觸機會都不願吧?
如此看來,無非就是‘盜、匪’兩類,做賊心虛,或有圖謀。
否則,哪怕是奴戶賤籍,在屍鬼環伺之下,也不該如此做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