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0章 升神之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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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都黑了,道長那邊......”
    身處於安全的環境,一些人在恐慌中丟棄的理智和良心,被逐漸喚醒了些許。
    “好歹,得趁夜給道長收個屍吧?”
    “還得把廟門也關上,要不然誰能睡得著?”
    有人驟然開始指責道。
    “你怎麽還有臉指使旁人?小道長分明就是被你撞倒的!”
    “你就是殺人凶手!”
    受到指摘,那人也不願被扣上這頂大帽子。
    “放屁,那是你們這些人在後麵推搡,裹挾著我身不由己!”
    “要說殺人,也是你們害死的小道長!人人都有份兒!”
    “你們哪個敢說清白?!”
    此言一出,方才愈演愈烈的爭辯,霎時就熄了火。
    無分男女,眾人皆心虛難言,一時閉語。
    所有人心裏都清楚,他們都是共犯,是害死救命恩人的共犯。
    “先活著,再說別的。”
    這句話馬上贏得了所有人的認可。
    “男人拿家夥,趁著天黑之前,一塊兒去前殿瞧瞧,這門還是得想法子關上。”
    這一次,再沒人推諉。
    前殿那讓人心驚膽跳的爭鬥聲,白日裏至少持續了一個多時辰,或許更久。
    沒人覺得雲棲道長還能活下來。
    即便是鐵打的人,也沒法不吃不喝地鬥上一整天,更何況目盲老朽。
    他守得一時,又如何守得一日?
    在大多數人心中,雲棲道人隻是個主動以身飼鬼的好人,僅此而已。
    不愧是一門師徒,皆道德高然,隻可惜好人不長命。
    人性之自私,便是如此。
    “道長,道長您還活著呢!”
    打頭的壯漢,滿是不可置信的靠近那道孤立的身軀,黑色道袍上沾染的滿是汙漬。
    昏暗的大殿內,地上周遭躺著的滿是被老道長擊潰的食人瘋子。
    約莫十幾具。
    皆是四肢骨茬外刺而出,斷臂折腿,沒一個還能動彈的了。
    還有的,腦袋都被折到了背後,軟塌塌的垂落,那才是真真的沒了動靜。
    更多害了瘋病的人,也就剩下一張嘴還在嗡動,卻怎麽也叫不出聲來。
    李煜依照道屍方才勢大力沉的一擊來看,若無防護,道屍一擊便足可摧人肺腑,屍鬼確實也抗不住。
    “道長,我扶您,快回後殿去歇歇!”
    一個漢子討好似的上前,不待回應,就熱情地上手去扶雲棲道長左臂,想攙扶於他。
    眾所皆知,老道長目盲,現在正是他表現的時候。
    ‘嘭!’
    側身,出拳,道屍在瞬息間反擊。
    “誒?”
    那漢子下一刻就飛了出去,不可置信的地錯愕看著那道身影。
    “噗——”
    一口又一口鮮血吐出,混著被勁力擊碎的內髒殘片,漢子顫抖的手臂不甘的指向道屍,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他很快就軟倒了下去,再沒起來。
    “道長饒命!道長饒命啊!”
    眾人皆拜,乞憐叩首。
    道屍立於城隍像旁,青灰色的麵容隱於黑暗之中,可不管怎麽看它,都像極了一位護法鬼將。
    ......
    “道長他......修成鬼神,已成駐世天人啊!”
    李煜麵前二賊,自知死期將至,仍是如此以為。
    “如此神威,不稱真君,還有誰能配得上?!”
    談及道屍,二人滿眼尊崇,甚至還有心思糾正李煜對那位現世真君的‘蔑稱’。
    所謂‘至福至德上妙真君’,根本就是這些愚民強加給那道屍的尊號。
    有人受不得驚嚇,自縊而死,還贖罪孽,順便......遠離這個吃人的世界。
    他們的懦弱,反倒因這道屍,有了加以寄托的完美借口,去麻痹自己。
    更有甚者,沒有勇氣自絕,便反去尋那道屍引渡。
    “求道長憐憫,願舍俗身,為二位小道長賠罪。”
    一聲輕飄飄的謝罪,叩首拜禮,上前觸之領死。
    一個,又一個。
    漸漸地,這好似不再是懦弱者的自殺捷徑。
    反倒成了一套邏輯頗為自洽的邪軌儀禮。
    城隍陰司接納,道師真君相引,死在城隍廟殿內,一時間仿佛成了什麽好事兒。
    每天都有人扛不住壓力尋死,活著的人越來越少。
    唯有信仰,根深蒂固。
    活著的人也想為真君做些什麽,隻不過他們更想要的......是仿真君舊例,超凡脫俗。
    眾人皆懊悔不已。
    悔於那日,為何不早些回到前殿,見證那場‘升神之儀’!
    一段近乎缺失的空白,令他們著了魔般為之沉迷。
    於是,他們‘熱心’的幫助他人,為之踐行升神之道。
    隻可惜,迄今為止,哪怕有數人親煉己身為祭,嚐試‘化神’,也從未成功過。
    於是這麽一番折騰下來,城隍廟中,就隻剩下這麽四五個活人。
    他們仍不死心。
    畢竟,成功的典例就在眼前,道君就在眼前!
    聆聽道君之真言吧,祂仍是那般寬懷濟世。
    二賊臉上,同時交織著狂熱與瀕死的灰敗。
    李煜毫不留情地唾棄道,“真是令人不齒。”
    “大膽!”
    “怎敢如此辱逆真君!”
    二賊神情激動,不顧其他。
    “兩個白癡,”李煜頓了頓,“不,是禽獸才對。”
    “本官罵的卻是爾等,與那屍道何關?”
    他二人口中故事,聽得周遭緝拿他們的兵卒為之感到陣陣惡寒。
    此惡滔天,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正綱常。
    “爾罪爾孽,百死莫贖。”
    “既懷愧念,便該屍前叩首,自領求死。”
    李煜毫不客氣地,徹底揭露了他們的遮羞布。
    “一個個口念罪過,實為私妄欲念。”
    “既慌稱‘化神’,怎不見爾等自化之?”
    李煜一番說辭,意在擊碎士卒眼中那道屍的神聖性。
    他很快就對賊人下了定論,“不過是蠅佞之徒,死不足惜!”
    可惜,永遠也罵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二賊目眥欲裂,“你懂什麽?”
    “若不傳道化神,此世何救?”
    “這定是道君之意,乃道君舍身濟世之望!”
    李煜徹底沒了說下去的欲望。
    他搖了搖頭,“一群可憐蟲,跟這世道一樣地瘋癲。”
    李煜朝二賊身後甲兵道。
    “拖下去,嚴加拷打。”
    “半個時辰內,我要知道他們匿屍之秘。”
    這是賊人僅剩的價值。
    究竟是他們扭曲的信念更牢,還是刑罰更顯清明,李煜倒是提起了些許興致。
    可這還不夠。
    李煜腦海中霎時受到啟發。
    百戶劉源敬在鍾樓撲了個空,去而複返,正待聽用。
    “劉兄來的正好,”李煜指派道,“此地兵丁任選,就近捕來二屍,彘之。”
    劉源敬下意識看向二賊被拖入的後殿偏室,歎了口氣,什麽也沒說,遂抱拳道。
    “喏,請大人放心。”
    “此易事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