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蘇清鳶照常去雪劍峰練劍。
    四個時辰，雷打不動。
    淩玄偶爾會出現，指點一兩句，大多時間不見蹤影。
    今日，他卻多說了幾句。
    “劍意不暢，心有滯礙。”
    淩玄目光如劍，似乎能看透她心思。
    蘇清鳶收劍，抿了抿唇。
    “弟子愚鈍。”
    “非是愚鈍，是心有雜念。”
    淩玄負手而立，望向遠處雲海。
    “劍道一途，勇猛精進固然重要，亦需張弛有度。”
    “一味苦修，易生心魔。”
    他頓了頓，似是無意道。
    “後山有一處寒潭，劍氣凜冽，或可助你感悟。”
    “去看看吧。”
    說完，身影便淡去，融入風雪之中。
    蘇清鳶怔了怔。
    後山寒潭？
    師尊這是……讓她去散心？
    還指明了地點？
    她收起劍，略一思索，便朝後山方向走去。
    青雲宗後山範圍極廣，連接著茫茫原始山林。
    越往裏走，人跡越罕至。
    古木參天，藤蔓纏繞，靈氣卻愈發濃鬱活潑。
    根據師尊模糊的指引，她尋找著那處寒潭。
    途中，遇到幾波結伴曆練的內門弟子。
    他們看到她，都露出詫異神色，遠遠避開，竊竊私語。
    “她怎麽敢來後山？”
    “不怕遇到厲害妖獸麽？”
    “噓！別惹麻煩，柳師姐吩咐過的……”
    聲音很低，但蘇清鳶聽得清楚。
    她麵色不變，繼續深入。
    果然又是柳如煙。
    繞過一片茂密灌木，前方隱約傳來水流聲。
    空氣中也帶上了寒意。
    應該快到了。
    就在這時。
    “嗷嗚……”
    一聲極其微弱、帶著痛苦的嗚咽聲，隨風飄來。
    若不仔細聽，幾乎會被水流聲掩蓋。
    蘇清鳶腳步一頓，側耳傾聽。
    聲音來自側前方一片亂石堆。
    她猶豫了一下，循著聲音走去。
    亂石嶙峋，遮擋視線。
    越靠近，那嗚咽聲越清晰，帶著幼獸特有的稚嫩和痛苦。
    還夾雜著一絲極淡、卻異常純淨神聖的氣息。
    她撥開最後一道障礙。
    眼前景象讓她呼吸一窒。
    亂石深處，一小片空地上。
    一隻通體雪白的小獸蜷縮在那裏，瑟瑟發抖。
    它體型隻有巴掌大，形似幼狐，卻更加精致靈秀。
    眉心有一道淡淡的銀色月牙印記。
    最奇特的是，它竟生有六隻小巧玲瓏的耳朵！
    此刻，它後腿有一道猙獰傷口，深可見骨，流血不止。
    血液竟是淡淡的銀色！
    氣息十分微弱，那雙濕漉漉的碧色眼睛裏充滿痛苦和警惕。
    看到蘇清鳶，它努力想齜牙威嚇，卻隻發出更可憐的嗚咽。
    “這是……什麽靈獸？”
    蘇清鳶從未見過如此奇特又美麗的小東西。
    心一下子軟了。
    “哇！六耳白澤！居然是這小吃貨！”
    腦中，鳳九驚訝的聲音炸響，帶著幾分興奮。
    “白澤？”
    蘇清鳶一愣，想起某些古籍記載。
    通萬物之情，曉天下萬物狀貌，辟邪祛凶，乃祥瑞神獸！
    “雖然是隻沒斷奶的幼崽，但血脈純正！撿到寶了啊小丫頭！”
    鳳九催促。
    “快！趁它病，要它命！啊不對，是趁它弱，趕緊契約！”
    蘇清鳶：“……”
    她小心翼翼靠近，盡量釋放善意。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
    白澤幼崽警惕地往後縮，卻因傷勢動彈不得，隻能發出威脅的低嗚。
    蘇清鳶從儲物袋拿出師尊給的療傷藥粉，又取出水囊。
    “你受傷了，我幫你看看，好嗎？”
    她聲音輕柔，動作緩慢。
    或許是混沌之氣天生親和萬物。
    或許是她的善意傳達。
    白澤幼崽的敵意稍稍減弱，碧眼依舊緊盯著她。
    蘇清鳶慢慢蹲下，小心地為它清洗傷口，撒上藥粉。
    藥粉效果極好，血很快止住。
    疼痛減輕，白澤幼崽僵硬的身體逐漸放鬆。
    它歪著頭，用那雙清澈的碧眼打量著蘇清鳶，鼻尖輕輕抽動。
    似乎在嗅她身上的氣息。
    忽然，它眼睛微微一亮，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輕輕舔了舔蘇清鳶的手指。
    濕漉漉，癢癢的。
    帶著全然的信任和親昵。
    蘇清鳶心尖一顫，被這突如其來的親近擊中了。
    “它好像……喜歡我？”
    “廢話！混沌之氣是萬靈本源，對它這種幼生神獸是大補！”
    鳳九得意洋洋，仿佛功勞是它的。
    “不然你以為這小吃貨為什麽搭理你？”
    蘇清鳶輕輕撫摸白澤幼崽柔軟的皮毛。
    它舒服地眯起眼，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甚至用腦袋蹭她手心。
    全然忘了剛才的警惕。
    “好了，傷口處理好了。”
    蘇清鳶想了想，又拿出一點大師兄給的靈食，捏碎了喂它。
    小白澤眼睛大亮，小口小口吃得飛快，尾巴尖輕輕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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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顯然餓壞了。
    吃完後，它對蘇清鳶更是依賴，蹭著她不肯離開。
    “你想跟著我？”蘇清鳶輕聲問。
    小白澤用力點頭，用沒受傷的前爪扒拉她的衣角，碧眼裏滿是渴望。
    蘇清鳶心軟得一塌糊塗。
    她咬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按照鳳九念叨的簡單契約咒語，點在小白澤眉心。
    光芒一閃，契約成立！
    一股微弱卻清晰的心神聯係建立起來。
    她能感受到小白澤傳來的喜悅、依賴和……饑餓？
    “以後就叫你‘雪團子’，好不好？”
    小白澤歡快地叫了一聲，蹭了蹭她。
    顯然很喜歡這個名字。
    蘇清鳶小心翼翼地將它抱起，準備離開。
    “站住！”
    一聲嬌叱突然從身後響起！
    蘇清鳶身形一頓，緩緩轉身。
    柳如煙帶著幾個跟班弟子，堵住了來路。
    她看著蘇清鳶懷裏的白澤幼崽，眼中閃過毫不掩飾的貪婪和嫉妒。
    “蘇清鳶，你好大的膽子！”
    柳如煙厲聲道。
    “竟敢偷盜我豢養的靈獸！還敢將其打傷！”
    “還不快把我的靈獸還來！”
    蘇清鳶眼神瞬間冷下。
    “你的靈獸？”
    “自然！”
    柳如煙抬著下巴，說得理直氣壯。
    “這白澤幼崽我追尋多日，早已視為囊中之物！”
    “不是你偷的，難道還是它自己認你為主的？”
    她身後跟班紛紛附和。
    “沒錯！我們都可以作證！”
    “柳師姐追蹤這靈獸好些天了！”
    “快交出來！”
    雪團子感受到惡意，在蘇清鳶懷裏齜牙，發出低低的威脅聲。
    蘇清鳶輕輕安撫它，目光掃過柳如煙幾人。
    “空口無憑。”
    “你說它是你的，它可認你？”
    “你！”
    柳如煙被噎住，臉色漲紅。
    她當然試過抓捕引誘，但這小畜生滑不留手，根本近不了身！
    沒想到竟被這廢柴撿了便宜！
    “強詞奪理！”
    柳如煙惱羞成怒。
    “給我上！把靈獸搶回來！”
    “這廢柴若敢反抗，一並拿下！”
    幾個跟班弟子立刻圍了上來，修為都在煉氣五六層。
    一個個麵色不善。
    蘇清鳶將雪團子護在懷裏，握緊了青鋼劍。
    氣氛劍拔弩張！
    “吼——！！！”
    突然！
    一聲狂暴恐怖的獸吼從山林深處炸響！
    地動山搖！
    恐怖無比的威壓如同實質，鋪天蓋地碾壓而來！
    煉氣期以上的妖獸！
    而且絕非普通妖獸！
    柳如煙幾人臉色瞬間慘白，腿都軟了。
    “是…是那頭守護妖獸！它醒了！”
    “快跑！”
    他們再也顧不得搶奪靈獸，嚇得魂飛魄散，連滾爬爬地轉身就跑！
    柳如煙跑得最快，狼狽不堪。
    蘇清鳶也是心頭巨震，那威壓讓她呼吸困難。
    她抱緊雪團子，轉身也想離開。
    卻看到側後方一道陰影籠罩下來！
    一頭體型龐大、形似巨猿、獠牙外翻的恐怖妖獸，不知何時出現在那裏！
    雙目赤紅，死死盯著她！
    或者說，盯著她懷裏的雪團子！
    顯然，它是被白澤的血腥味引來的！
    退路被堵死了！
    蘇清鳶心沉到穀底。
    這妖獸氣息遠超煉氣，至少築基！
    根本不是她能抗衡的！
    “嗷！”
    雪團子嚇得渾身發抖，緊緊縮在她懷裏。
    巨猿妖獸咆哮一聲，腥風撲麵，猛地撲了過來！
    速度快得驚人！
    蘇清鳶瞳孔驟縮！
    生死關頭！
    她猛地激發大師兄給的劍符！
    同時全力運轉《太初歸元訣》，混沌之氣毫無保留注入青鋼劍！
    拚死一搏！
    “嗡——！”
    劍符爆開，一道淩厲無匹的銀色劍氣衝天而起！
    帶著淩玄冰冷的劍意，斬向巨猿！
    與此同時！
    她懷裏的雪團子眉心月印突然大亮！
    發出一片柔和白光，將她籠罩！
    嗤！
    劍氣斬中巨猿胸膛，破開一道深深傷口，鮮血淋漓！
    巨猿吃痛，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慘嚎，攻勢一滯！
    它赤紅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懼，似乎認出了那劍氣主人的氣息。
    又忌憚地看了一眼蘇清鳶身上那片白光。
    最終，不甘地咆哮一聲，轉身撞入山林，逃走了。
    地麵留下斑斑血跡。
    危機解除。
    蘇清鳶脫力地後退幾步，靠在一塊岩石上，大口喘氣。
    後背已被冷汗濕透。
    剛才真是險死還生！
    “啾……”
    雪團子虛弱地叫了一聲，眉心的月印黯淡下去，似乎耗盡了力氣。
    蘇清鳶心疼地摸摸它。
    “沒事了，別怕。”
    她看向劍符消散的方向，心有餘悸。
    多虧了師尊的劍氣和大師兄給的劍符。
    還有雪團子最後那奇異的白光。
    “嘖，算這小白毛和小冷麵有點用。”
    鳳九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如釋重負。
    “不過你這惹麻煩的體質也是沒誰了。”
    “出來散個心都能撞上築基妖獸。”
    蘇清鳶苦笑。
    看來，以後得更加小心才行。
    她休息片刻，恢複了些力氣。
    不敢再多留，抱著虛弱的雪團子，快步離開這是非之地。
    回到聽竹小築，關緊院門。
    她仔細為雪團子檢查，確認隻是力竭，才放下心。
    拿出靈食好好喂飽它。
    小家夥吃飽喝足，傷口也好了大半，恢複活潑。
    在她懷裏滾來滾去，撒嬌賣萌，六隻小耳朵抖啊抖。
    蘇清鳶看著它，露出今日第一個真心的笑容。
    雖然驚險。
    但收獲了這個可愛的小家夥，值了。
    “傻樂什麽？”
    鳳九潑冷水。
    “趕緊修煉！帶著這麽個招搖的小吃貨，沒實力怎麽護住？”
    “本座可不想剛醒就又給你陪葬！”
    蘇清鳶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
    “前輩說得對。”
    “要變強才行。”
    她輕輕戳了戳雪團子的腦門。
    “以後，請多指教了，小雪團。”
    “啾！”
    雪團子親昵地蹭蹭她的手指。
    碧眼彎成了月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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