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站在緊閉的綢緞莊門前，那扇厚重的、漆色略顯暗淡的木門將他隔絕在外。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因被拒之門外的些許不快，再次抬手，力道加重了幾分，“咚咚咚”地敲響了門板，聲音在清晨寂靜的街道上顯得格外清晰。
    過了好一會兒，門上的一個小窺窗才“吱呀”一聲從裏麵拉開一條縫。還是剛才那個麵容略顯老態、眼神帶著警惕的中年男子的臉，他上下打量著王洛，語氣依舊帶著疏離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這位…小哥，不是說了嗎？若要采買布匹，告知所需和住處即可，現今不太平，店裏實在不便接待外客。”他的目光掃過王洛身上雖幹淨卻明顯是普通材質的衣衫，以及那掩不住的、不同於普通村民的精壯體魄和隱隱的血氣，警惕之色更濃。
    王洛按捺住性子，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和善些，甚至擠出一個他自認為憨厚可靠的笑容：“大叔，您誤會了。我不是來買布的。我是村西頭王順之家，王木匠的兒子，王洛。幾年前離家的，您可能不記得了。這次回來，聽說村裏不太平，特來拜訪一下趙掌櫃，問問情況。”
    “王木匠的兒子？”門後的中年男子聞言，眼中的警惕非但沒有減少，反而透出濃濃的疑惑和審視，他仔細地又看了看王洛的臉，似乎在回憶什麽，喃喃道：“王師傅家……是有個小子，可是……”他似乎想說什麽，但又咽了回去，語氣依舊沒有放鬆：“你且等等。”
    說完，窺窗“啪”地一聲關上，緊接著是門內插銷被用力插上的沉悶聲響，將內外徹底隔絕。
    王洛聽著門內遠去的腳步聲，眉頭擰得更緊了。這趙家的人，戒備心不是一般的重。
    門內，那中年男子快步穿過前堂。與前門外的冷清不同，一進入後院，一股喧囂熱浪便撲麵而來，與清晨的寧靜格格不入。
    院子裏，幾名膀大腰圓的夥計正忙得熱火朝天。一口巨大的鐵鍋裏滾水沸騰，蒸汽氤氳；另一邊，一個夥計正麻利地給一頭剛被宰殺洗淨的大肥豬放血，鮮紅的血水流入盆中，腥氣混合著水汽彌漫開來；還有人在用力劈砍著木柴，柴刀與木頭碰撞發出“梆梆”的脆響，碎木飛濺。這架勢，不像尋常清晨的活計，倒像是要準備一場規模不小的宴席。
    而在這一片忙碌景象的中心，一把寬大的紫檀木太師椅裏，深陷著一位體型肥胖的老者。正是綢緞莊的趙掌櫃。他穿著絲綢褂子，肚腩腩隆起，隨著他搖晃太師椅的動作，腰間的贅肉若隱若現。他手裏慢悠悠地搖著一把蒲扇，眯著眼睛，似在養神，又似在監工，對院中的嘈雜渾不在意。
    中年男子快步走到太師椅旁，微微彎下腰，湊到趙掌櫃耳邊，壓低聲音稟報：“掌櫃的，門外來了個年輕後生，自稱是村西王木匠家的兒子，叫王洛，說要拜訪您。”
    “嗯？”趙掌櫃搖晃的扇子停了一下，眼睛睜開一條縫，露出些許困惑，“王順之那個悶葫蘆？他什麽時候有兒子了？等等，好像是有一個，幾年前不是被……”他話說到一半，似乎想起了什麽不好的傳聞，語氣頓住。
    中年男子確認道：“他是這麽說的，看年紀和模樣，倒是有幾分像幾年前那個孩子，隻是……壯實了不少，而且那精氣神，不像普通鄉下小子。”
    趙掌櫃渾濁的眼睛裏閃過一絲精光，他不再搖晃扇子，蒲扇搭在肚皮上，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扶手：“王木匠家的……那個被山賊擄走的小子？不是都說死在外頭了嗎？這光天化日的……”
    他臉上橫肉抖了抖，浮現出一種混合著懷疑、忌諱和一絲好奇的複雜表情。
    他努力想從深陷的太師椅裏站起身，但肥胖的身體讓他這個動作顯得有些艱難，太師椅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旁邊的中年男子連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椅背，穩住了搖晃的椅子。
    趙掌櫃借力，終於站了起來，肚腩也隨之顫動。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綢褂，臉上恢複了生意人慣有的、卻又不達眼底的笑意，隻是這笑意背後，藏著深深的審視和戒備。
    “走，”趙掌櫃聲音低沉，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隨我出去瞧瞧。老子倒要看看，到底是哪個不開眼的，敢冒充死人名頭，來敲我趙家的門！”
    他挪動肥胖的身體，邁著略顯沉重的步子，在中年男子的陪同下，朝著前門走去。每走一步，身上的綢緞都隨著脂肪的顫動而微微晃動，那雙被肥肉擠得有些小的眼睛裏，閃爍著商人特有的精明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淩厲。院中忙碌的夥計們也下意識地放輕了動作，氣氛無形中變得更加緊繃起來。
    前門外，王洛正等得有些不耐煩，忽然聽到門內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插銷被拉開的聲響。他精神一振，挺直了腰板。
    厚重的木門“吱嘎”一聲，再次被拉開，這一次，不再是狹小的窺窗，而是露出了足夠的空間。趙掌櫃那肥胖的身軀幾乎堵住了大半個門框，他眯著眼睛，目光如同審視貨物般，上上下下、毫不客氣地打量著門外的王洛。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陽光照在王洛年輕、充滿朝氣且帶著一絲莽撞的臉上，與他記憶中那個有些怯懦瘦弱的少年形象模糊地重疊，卻又有著天壤之別。
    趙掌櫃皮笑肉不笑地開口，聲音拖長，帶著濃濃的試探：“哦？真是王家的娃兒？幾年不見，倒是……變模樣了。聽說你當年被那夥天殺的山賊擄了去，這還能全須全尾地回來，真是山神爺保佑啊……不知今兒個來我這兒，是有何貴幹啊？”他的目光卻銳利如針，仿佛要刺穿王洛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
    王洛感受到對方毫不掩飾的審視和話語裏的綿裏藏針，心中那股不快再次升起，但他牢記風少正的叮囑，壓下火氣，拱手道：“趙掌櫃，好久不見。我確實僥幸脫身，如今在落劍門學藝。此次回鄉探親，聽聞村裏狼患嚴重，特來向您打聽打聽情況，看看能否幫上忙。”
    “落劍門？”趙掌櫃的小眼睛裏閃過一絲訝異和重新評估的神色，但戒備並未減少半分，他打著哈哈，“原來是仙門弟子，失敬失敬！不過嘛……”
    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推諉而圓滑，“這狼患之事，老夫也是深受其擾，日夜擔驚受怕啊。具體情況嘛，老夫整日忙於這小店生計，實在所知有限，怕是幫不上什麽忙嘍。小哥若想打聽，不妨去問問別家？”
    他嘴上說著“深受其擾”，但身後院內隱約傳來的準備宴席的動靜，以及他家獨善其身的現狀，卻讓這番話顯得格外虛偽和刺耳。王洛的眉頭死死皺了起來，意識到這趙掌櫃怕是有事隱瞞。
    喜歡聽風雲笈請大家收藏：()聽風雲笈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