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踽踽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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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家五人認出來人竟是狐族中頗有名聲的孤心月,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他們互相交換了一個忌憚的眼神,竟連一句狠話都未留下,如同見了鷹的耗子般,身形一晃,化作五道流沙般的虛影,迅速消失在灼熱的沙丘之後,逃得幹脆利落。
千城景淵和千城景陸並未因敵人的退卻而放鬆,他們的目光依舊銳利,緊緊盯著不遠處的孤心月以及他身後那幾名悄然出現、氣息沉凝的狐族中人。千城景淵上前一步,將氣息未定的胤軒更徹底地護在身後,手依舊按在腰間的刀柄上。
孤心月仿佛沒看到他們的戒備,那雙風情萬種的桃花眼饒有興致地在千城家三人身上轉了一圈,尤其是在麵色蒼白卻兀自倔強的胤軒臉上停留片刻,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看來你們千城家內部也並非鐵板一塊,”他搖著金扇,聲音慵懶卻字字清晰,帶著洞悉世情的嘲弄,“居然被幾隻老鼠逼成這樣……小狼崽,給你個忠告,要麽現在就趕緊離開這墟界;要麽就夾緊尾巴,找個最隱蔽的沙洞躲起來,祈禱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別被任何人發現。這裏可不是你們莫問城菜市場裏的過家家,輸了頂多賠點靈石。”
“你……”千城胤軒何曾受過這等輕視,氣得臉頰漲紅,當即就要反駁,卻被身旁的千城景淵猛地按住了肩膀。
景淵的手沉穩有力,製止了胤軒的衝動。他目光平穩地迎向孤心月,聲音沉靜,不卑不亢:“孤公子,您大費周章現身替我們解圍,難道就隻是為了譏諷我等?”他刻意將“大費周章”幾個字咬得微重,既是點明對方並非恰好路過,也暗含試探。
孤心月聞言,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笑話,金扇“唰”地一合,輕輕敲擊著掌心,笑道:“怎麽,難道不可以嗎?不過你倒是高看我了,我可沒費什麽力氣。”他目光掃過郝家逃離的方向,輕蔑之意更濃,“你也看到了,不過是露個麵,那幾隻耗子就抱頭鼠竄了。掃興得很,連熱身都算不上。”
千城景淵麵色不變,微微頷首:“即便如此,危難之際,援手即是恩情。我千城家還是多謝孤公子此番仗義相助。今日之情,景淵記下了。若他日公子有所吩咐,隻要不違背道義與族規,在下定在所不辭。”這番話既表達了感謝,也劃清了界限,分寸拿捏得極好。
孤心月桃花眼微眯,打量了千城景淵一番,似乎覺得他比那小狼崽有趣得多。他“唰”地又展開折扇,慢悠悠地搖著,語氣帶著幾分戲謔:“你比你家那位少爺倒是懂事有禮多了。”說著,他故意瞥了一眼氣得鼓鼓的千城胤軒,“真不知道你們千城家那些老家夥是怎麽想的,居然真敢派一個煉體境的小家夥進這龍潭虎穴,是嫌你們嫡係人太多了,還是真覺得這墟界裏的對手都會陪他玩過家家?”
他搖了搖頭,仿佛失去了繼續交談的興趣。
“罷了,好自為之吧。”
話音未落,他已優雅地轉過身,月白袍袖在灼熱的風中輕拂,帶著那陣清冷的異香,領著他身後那群沉默的狐族護衛,悠然遠去。他們的身影在扭曲的熱浪中幾個閃爍,便融入了金色沙海的背景,消失不見,仿佛從未出現過。
直到孤心月等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盡頭,千城景淵緊繃的肩膀才幾不可察地鬆弛了一絲,但眉頭卻皺得更緊。他收回目光,快速掃過身旁的景陸和胤軒。
“此地不宜久留,郝家的人未必真走遠了,也可能引來其他東西。”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我們必須立刻離開,找個安全的地方再從長計議。”
千城景陸點頭,迅速檢查了一下自身和景淵的傷勢,雖然不輕,但並未傷及根本。他擔憂地看了一眼臉色依舊不好看的胤軒。
但他沒有反駁,也沒有鬧脾氣。他隻是深吸了一口灼熱且帶著血腥味的空氣,用力點了點頭,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
“走吧。”
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沉凝。
景淵深深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麽,隻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即選定一個方向,三人迅速收斂氣息,化作三道迅捷的身影,朝著與孤心月離去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沙海的廢墟陰影之中。
狐族一行人沉默地行出一段距離,四周隻剩下腳踩滾燙沙礫的細微聲響和墟界特有的、帶著荒蕪氣息的風。先前開口質疑的那名年輕狐族,名為孤雲澈,是孤心月的堂弟,此刻仍有些耿耿於懷,忍不住再次低聲道:
“四哥,我還是不明白。剛才分明是重創甚至擒下那三頭狼的絕佳機會。千城景淵和千城景陸雖強,但已受傷,帶著那個煉體境的累贅,我們以逸待勞,勝算極大。”
孤心月步伐未停,月白袍角在熱風中輕揚,側臉在墟界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有些莫測。他尚未開口,旁邊一位麵容精悍、腰間佩著短刃的狐族也沉聲道:“雲澈少爺所言不無道理。據我們掌握的消息,千城家內部嫌隙已深,二房這次派係的人馬入墟界後確實被刻意孤立,甚至可能被當作了棄子。若能拿下他們,尤其是那個叫胤軒的小子,或許能在後續與千城家的博弈中換取不小的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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隊伍中彌漫開一絲若有若無的躁動,不少狐族子弟雖然礙於孤心月的威望沒有明說,但臉上都流露出相似的不解與惋惜。在他們看來,放過落單且虛弱的敵人,尤其是與己方素有競爭的狼族,簡直是縱虎歸山。
孤心月終於停下腳步,轉過身,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孤雲澈和那名護衛臉上,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反問道:“籌碼?然後呢?”
他輕輕搖著重新展開的金扇,語氣慵懶卻帶著一絲冷冽:“與千城家主脈做交易?你們覺得,是千城家那位鐵血的族長會在意這幾個‘棄子’的死活,還是那位千城家二爺會為了保全兒子而向我們狐族低頭、授人以柄?”
他頓了頓,看著眾人若有所思或依舊困惑的表情,繼續道:“世人皆道我狐族狡詐多疑,善於算計。可我怎麽覺得,剛才那幾頭陷入絕境的狼,反倒比你們更‘信任’我一些?他們至少相信了我現身解圍的‘善意’,哪怕這善意微不足道且動機不明。”
孤雲澈皺眉:“四哥的意思是?”
孤心月合上折扇,用扇骨輕輕敲了敲掌心,目光投向千城家三人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神殿周遭,殺機四伏,沒那麽容易進入。同時還有其他勢力也在虎視眈眈。我們貿然前去,豈不是成了眾矢之的?”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帶著狐狸般的狡黠:“讓他們活著,讓他們帶著對我們的‘感激’,用以擴大千城家的嫌隙,不是更好嗎?尤其是那個小狼崽,煉體境敢入墟界,要麽是愚蠢,要麽就是身懷我們不知道的隱秘或底牌。”
他環視一圈,看著手下們逐漸恍然和欽佩的眼神,緩緩道:“墟界之行,爭的不是一時之氣,也不是幾顆狼頭。我們要的是神殿裏的東西。神殿裏機關重重,那些先到的人,正好去幫我們探探路,清清場。而現在,探路的石子已經滾出去了,我們隻需……靜觀其變,適時而動。”
說完,他不再多言,轉身繼續前行,步伐從容不迫。身後的狐族隊伍再無半點雜音,所有人都收斂了之前的急躁,默默跟上,隊伍如同一條無聲的溪流,悄然匯入墟界廣袤而危險的地域中。孤心月的話如同撥開了迷霧,讓他們明白了,這位看似隨性的四公子,心中的謀算遠比他們看到的要深遠得多。
千城胤軒三人用了整整十天的時間,才終於有驚無險地撤出了那片廣袤無垠、殺機暗藏的沙丘區域。
這十日裏,他們晝伏夜出,極力收斂氣息,宛若沙海中的三粒塵埃,小心規避著可能存在的危險。千城胤軒也在這高壓環境下飛速成長,雖仍是煉體境,但對力量的運用和時機的把握已非十日前的稚嫩少年可比,隻是那份源自孤心月輕蔑和家族內部傾軋所帶來的屈辱與沉鬱,也更深地刻在了他眼底。
當腳下灼熱的沙礫終於被堅實而冰冷的黑色荒原所取代,三人都不由得暗暗鬆了口氣。然而,這口氣尚未完全吐出,便被眼前天際的景象牢牢攫住了心神。
極遠處,仿佛亙古便已存在,一座無法用言語形容其宏偉與蒼涼的巨大建築,刺破了昏黃的天幕,靜靜矗立在流轉的詭異雲霞之中。
“那裏,”千城景淵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和凝重,打破了沉默,“應該就是我們此行的最終目的地了。”
千城景陸和千城胤軒循聲望去,一時都失了言語。
那確實像是一座宮殿,但其規模超乎想象,僅僅是遠觀,便能感受到一種撲麵而來的、令人靈魂顫栗的壓迫感。它的風格古老而奇詭,並非人族或他們熟知的任何種族的製式,巨大的石柱傾頹斷裂,宮牆斑駁,布滿了仿佛被巨力撕裂和歲月侵蝕的痕跡,無聲地訴說著遙遠年代前的慘烈戰火與漫長時光的遺忘。整座宮殿都籠罩在一種破敗、死寂,卻又隱隱散發著不祥威儀的氛圍中。
但最引人注目,也最讓人感到心悸的,並非是宮殿本身的殘破與宏偉,而是懸浮於宮殿正上方,那片連接著天與地的巨大黑色雲層。
那黑色濃鬱得化不開,與周圍昏黃或絢爛的墟界雲霞格格不入,仿佛一塊巨大的、不斷蠕動的墨跡,玷汙了整個天空。即便相隔如此遙遠,三人也能清晰地看到,那雲層並非靜止,而是在不停地翻滾、湧動,內部仿佛有無數暗流在奔騰碰撞,時而扭曲成猙獰的形態,時而擴散出無形的波紋。它不像自然的雲氣,更像是一團擁有生命的、龐大無比的活物,或者說……是一個不斷擴散的、連接著未知之地的巨大傷口或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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