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門長老院並非一座單一殿宇，而是一片清幽的園林式建築群，亭台樓閣掩映在古木奇花之間，靈氣濃度遠勝外門弟子區域，呼吸間都覺心曠神怡。引路的侍童將墨塵淵帶到一處名為“聽竹軒”的精舍前，便躬身退下。
    軒外翠竹環繞，隨風輕響，意境恬淡。但墨塵淵的心神卻絲毫未放鬆。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深吸一口氣，邁步而入。
    軒內布置雅致，燃著淡淡的靜神香。孫長老正坐在一張紫檀木茶案後，悠閑地烹茶，熱氣氤氳，茶香四溢。見墨塵淵進來，他抬起眼皮，臉上露出那慣常的、讓人看不出深淺的笑容。
    “弟子墨塵淵，拜見孫長老。”墨塵淵依禮躬身，不卑不亢。
    “嗬嗬，不必多禮，坐。”孫長老指了指對麵的蒲團，隨手斟了一杯清茶推到墨塵淵麵前，“嚐嚐，剛到的‘雲霧靈芽’，對凝神靜氣頗有裨益。”
    “謝長老。”墨塵淵端坐，並未立刻飲茶，目光平靜地看向孫長老。
    孫長老也不在意，自顧自品了一口茶，方才慢悠悠地說道：“此次召你前來，是想聽聽黑風寨之行的細節。甲上評定，在外門任務中可不多見，尤其還是單人完成。老夫很是好奇啊。”
    來了。墨塵淵心中了然，早已打好腹稿。他斟酌著詞語，將事先準備好的說辭道出，語氣平穩，條理清晰：
    “回長老，弟子能完成任務，實屬僥幸。那匪首馮魁，雖為築基，但根基虛浮，靈力駁雜，似是靠藥物或邪法強行提升，真實戰力大打折扣。弟子憑借身法靈活，與其遊鬥，發現其功法運轉存在破綻，於一處險要峽穀，借地形之力，險勝一招。”他刻意淡化了“萬古”劍胚和帝源之氣的關鍵作用，將勝利歸功於戰術和對手的弱點。
    “哦？借地形之力？具體說說。”孫長老看似隨意地問道，眼神卻銳利了一分。
    墨塵淵便將落鷹澗借助地利反殺跟蹤者，以及黑風山峽穀利用鬼麵水猿牽製強敵隱去了“鬼差”的存在，隻說是馮魁的同夥）的過程，稍作修飾後講述了一遍，重點突出自己的臨場應變和對環境的利用。
    孫長老靜靜聽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麵，不時插言問上一兩個細節，例如馮魁刀法的特點、峽穀內妖獸的種類和實力等。墨塵淵皆對答如流，細節豐富，邏輯自洽，讓人挑不出太大毛病。
    “嗯，膽大心細，善用地利，確實難得。”孫長老微微頷首，似乎對墨塵淵的回答頗為滿意，但話鋒隨即一轉，“不過，據老夫所知，那馮魁盤踞黑風山多年，劫掠積累頗豐。其儲物袋中，可有什麽特別之物？或是……與某些不明勢力往來的憑證？”
    墨塵淵心中凜然，知道關鍵的問題來了。他麵上不動聲色，坦然道：“回長老，馮魁的儲物袋中，除了一些靈石、丹藥和普通材料外，確有一封密信。”他並未隱瞞信箋的存在，但內容卻做了處理，“信上提及‘貨已備齊’、‘三日後交割’等語，落款是一個鬼首印記。弟子懷疑黑風寨並非單純匪患，可能牽扯某些隱秘勢力，但因信箋內容模糊，無法確定具體指向。弟子覺得此事或有蹊蹺，本打算交接任務時一並上報執事殿。”
    他這番說辭，半真半假，既點出了異常，又避免了直接暴露“蝕骨”組織，將皮球踢給了宗門，顯得自己隻是謹慎盡責。
    “鬼首印記？”孫長老眼中精光一閃，放下了茶杯，身體微微前傾，“信箋可在你身上？”
    墨塵淵搖頭：“弟子擔心信箋留有追蹤印記，在逃離黑風山途中，已將其銷毀。隻記得印記模樣和信中寥寥數語。”說著，他憑借記憶，用手指蘸了茶水，在茶案上簡單勾勒出那個猙獰鬼首的輪廓。
    孫長老盯著那水跡勾勒的圖案，眉頭微不可查地皺了一下，旋即恢複平靜，淡淡道：“做得不錯，謹慎些是好事。此事老夫知曉了，會讓人留意。你能想到將此線索帶回，心係宗門，值得嘉獎。”
    他並未深究信箋內容，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意外，或者說，他可能知道得比墨塵淵想象的更多。
    接著，孫長老又問了些關於墨塵淵修煉上的問題，尤其是對他選擇《基礎劍訣精要》表示了些許“好奇”。墨塵淵便以“重劍理，打基礎，以期厚積薄發”為由搪塞過去，並適時地流露出對劍道的一些“淺見”，既不過分突出，也展現了足夠的悟性。
    一番交談，看似平和，實則機鋒暗藏。孫長老像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漁夫，不斷拋下魚餌，試探著墨塵淵這座深潭的深淺。而墨塵淵則如同潭中沉石，任憑風浪起，隻展現出對方“預期”中該有的部分。
    約莫一炷香後，孫長老似乎失去了繼續試探的興趣，重新端起茶杯，送客之意明顯：“好了，此次任務你完成得很好，宗門不會虧待有功之臣。好生修煉，戒驕戒躁，外門不過起點，未來廣闊天地，大有可為。”
    “弟子謹記長老教誨，定當努力修煉，不負宗門厚望。”墨塵淵起身，恭敬行禮，然後緩步退出了聽竹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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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離開長老院區域，墨塵淵才微微鬆了口氣，後背竟已滲出些許冷汗。與孫長老這等人物交談，看似輕鬆，實則耗費心神極大，每一句話都需要仔細斟酌。
    “這孫長老，絕對知道些什麽……那鬼首印記，他並不陌生。”墨塵淵心中暗忖，“但他似乎並無深究之意，是顧忌打草驚蛇，還是另有所圖？”
    無論如何，這次召見算是暫時過關。孫長老的態度曖昧，既表達了關注，又未施加壓力，更像是一種觀望。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就在墨塵淵返回木屋的路上，經過一片人跡較少的竹林時，前後左右悄然出現了四道身影，將他圍在了中間。這四人皆穿著外門弟子服飾，但氣息彪悍，眼神不善，修為都在淬體境八重左右，為首一人，更是達到了淬體境九重！
    “墨塵淵？”為首那名淬體境九重的弟子，臉上帶著一道疤，抱著雙臂，斜眼看著墨塵淵，語氣倨傲，“聽說你發了筆橫財？哥幾個最近手頭緊，借點貢獻點和靈石花花怎麽樣？”
    赤裸裸的敲詐勒索！而且時機抓得如此之巧，恰好在他剛從長老院出來，身上懷有重寶消息傳開之後。說背後無人指使，墨塵淵絕不相信。
    墨塵淵停下腳步，目光平靜地掃過四人，最後落在刀疤臉弟子身上，淡淡開口：“不借。”
    刀疤臉弟子一愣，似乎沒想到墨塵淵如此幹脆，隨即惱羞成怒：“敬酒不吃吃罰酒！小子，別以為得了次甲上評定就了不起了！在外門，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臥著！今天這‘供奉’，你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另外三人也獰笑著逼近，元氣湧動，顯然準備動手。
    墨塵淵看著他們，眼神漸漸冰冷。他剛剛經曆生死搏殺，連築基修士和詭異組織都直麵過了，豈會把這幾個仗勢欺人的跳梁小醜放在眼裏？
    他緩緩將背後的布包解下，露出了那柄暗沉無光的“萬古”劍胚。
    “想要？”他輕輕撫過劍身，語氣森然，“那就自己來拿吧。”
    竹林間，殺氣驟起。剛剛平息片刻的風波，以另一種形式，再度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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