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店鋪裏，兩道炙熱的目光，快要把那小瓷碗給燒出個洞。
    周執涵被盯得不自在。
    這兩人對他的小店來說，已經算是熟客了。
    他放下勺子，看了眼桌上另外兩個裝得滿滿當當的小碗。“這兩天多謝二位的支持。這個圓子正好有多，我給你們各送一份吧。”
    他這句話，讓兩人直接臉顯喜色。
    “謝謝老板。”金南連忙道，頭頂浮出個拱手的表情包。
    “多謝店主。”李維斯也立刻道謝。隨後，他又有點吞吞吐吐：“店主，這是甜食吧？我能申請更改一下配送地址嗎？”
    周執涵眉頭微皺：“美味廚房的所有產品，都禁止二次倒賣哦。”
    “不是倒賣啦。”李維斯連忙解釋，唯恐被誤會拉進黑名單，“我想……送去老宅，給我奶奶嚐嚐。”
    周執涵指指小碗，善意提醒：“圓子不好消化，又是冷食，不太適合老人家吃。”
    李維斯伸手一拍腦袋。
    “啊！是我考慮不周。她年紀大了，確實不適合。”他一臉不好意思，“隻想著我奶奶愛吃甜食，把這點給忘了。”
    “你奶奶愛吃甜食？”
    “嗯，她一直都愛吃……”李維斯說到這裏有點滯澀局促，“過去吃不到，現在就老想著給她補。”
    金南聽了，大為不解：“網購達人，你這V12的金框大佬等級擺在那兒，應該家裏超壕超有錢的吧，怎麽會……”
    李維斯顧客資料上那個閃閃發光的金色頭像框，很難讓人忽略。
    他搖搖頭：“你知道那五十多年的礦紀元吧？”
    “當然知道。”金南道。
    他是文化方向博士生，對這些塵封的歲月自是如數家珍：“那段時間富土礦告急，幸好之後在艾法星係礦帶發現了黑礦。否則，我們這代估計都得沒。”
    隨後，金南臉上便露出痛心之色：“在礦紀元之前，食譜和天然食物雖然少，卻還不算太稀罕。但在那之後，就和平民無緣了。”
    金南把那段曆史，講得繪聲繪色。蘇宴炊對這些並不了解，聽得認真。
    房內的李維斯以及周執涵，在那個時代還是小娃，都陷入了回憶。
    李維斯道：“我爺爺奶奶，就是礦紀元後期，在礦星繼續尋找富土礦脈的那一代。那裏條件營養糊都快吃不上。”
    “我奶奶但凡有什麽好的，總是省著，最後多半進了我的嘴。”
    說到這裏，他不經意地舔了下嘴唇。
    “有一次，別人給了她幾粒糖吃，橙汁味兒的，她悄悄塞給了我。我現在還記得，那糖粘在糖紙上，摳都摳不下來，吃了一嘴巴紙……”
    店鋪氣氛寧靜。周執涵，像被觸到了內心柔軟的地方。
    他想到自己的外公。
    礦紀元尚未吞噬一切之前，那個小老頭常常爽朗一笑，“哎呀”一聲將他舉過頭頂。騎在外公肩膀上。視野前所未有開闊，在夜市伸手就能摸到五彩斑斕的燈。
    還有……那間飄著香氣的廚房。
    但那段被愛包裹的歲月，短暫得如夜中即逝的煙花。
    礦紀元之後，外公外婆都不在了。母親，則陷入一個他無法聯係，也無法回去的地方。
    操作台上的木盒屏幕，亮著。
    翻出了雲朵圖案。
    在這份回憶編織的靜謐裏，蘇宴炊的思緒也飄向了遠方……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畢業那年仲秋，父親曾拿吃不完的橘子，試著給她做過軟糖。可惜那次味道沒調好，做酸了。
    她後來把那罐糖放在冰箱凍著，一直沒舍得扔。
    隻是……
    不知道後來父親打開冰箱，再見到那罐糖，會不會流淚。
    三個人，都在各自的回憶河流裏，遊了一遭。
    金南在一旁看看李維斯，又看向周執涵。他的眼神更多是學術敬佩。
    李維斯瞥了一眼金南，內心不安。
    今天見了金南和店主的那些專業探討。他就起那封私信，通篇都在用錢和名譽來吸引周執涵。
    他窘迫地開口：“店主，之前……想請您為我奶奶生日做私廚，郵件寫得唐突，實在對不起。”
    “是我用金錢和世俗看輕了美味廚房，奶奶的壽宴之事，我絕不跟您再提。”
    見李維斯說得這麽鄭重，周執涵一愣，隨即開口：“不用道歉，沒到那種程度啦。我……”
    周執涵似乎還想說什麽。他的視線掠過木盒。
    小蘇的屏幕果然亮了。上麵浮現出蘇宴炊的話。
    “如果這位網購達人答應保密，你就給他奶奶做一些生日熱點心？也好滿足他的孝心。”
    緊接著，又一行字出現。
    “金南的論文也很有意義。停留在理論階段，實在可惜。”
    盒子表麵浮出個可愛的表情包，(?ˉ?ˉ?。
    “要不，為他做一道菜作為論文範例，把古華夏飲食文化，真正地傳播出去。就做……”
    屏幕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做一道厲害的粥吧。”
    周執涵嘴角挑起。
    蘇宴炊的想法，與他不謀而合。他剛還想著請她做菜。
    見到答案，他看向麵前兩個一臉期待的男人：“李維斯先生，你的孝心我明白。”
    說到這裏，李維斯幾乎以為他要說但是不行。
    結果卻出了他意料。
    “我可以為你奶奶的壽宴，製作一些熱點心。但前提是，你必須保證，對食物來源信息絕對保密。”
    李維斯聞言，激動得差點跳起來：“沒問題，絕對沒問題，我發誓。”
    隨後，他又摸摸頭道：“還有，直接叫我李維斯就好啦，不用那麽客氣喊我先生。”
    既然這位店主強調保密，李維斯很自覺沒問他姓名。
    一旁金南一臉豔羨，落在周執涵眼裏：“你的論文我也願意提供一些幫助。我可以為你製作一份粥，作為你的實物研究參考。”
    “粥，粥，真的嗎？”金南激動得不行。
    他的論文遇到困難，導師常常詬病。如果有實物參考，對他而言，會是非常大的突破。
    兩人事情都有了進展，對周執涵是三番四謝，才肯依依不舍離開店鋪。
    就在臨退出前，李維斯忽然問道：“店主，恕我冒昧……”
    他指了指空氣中還沒被清屏的彈幕。
    “您的店鋪AI好像特別智能，是用了哪種算法？我也想給我的智能終端升級。”
    被問及那古樸的木盒，周執涵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店鋪AI的算法嗎？”
    他輕輕用手指撫過木盒頂蓋，神秘兮兮地說道：“是我的私人秘密哦。”
    話音落下，蘇宴炊的心緒忽然一動。
    不知為何，“私人秘密”這四個字，從周執涵口中被說出，青年的指腹在她身上劃過時，她突然生出陌生而奇怪的感覺。
    心砰砰跳。
    好像整個盒子空間都跟著共振。
    一股酥酥麻麻的電流，從核心芯片竄遍了盒子的每一個角落。
    用電功率，在悄悄上漲。
    蘇宴炊心裏懷疑，難道是這個男人手指導電？還是自己短路了？
    盒子外麵三個人，自然不知道這些。
    周執涵眼看金南想順著話題開口，卻沒有再給他機會。
    “好了，時間不早了，兩位請回吧。”他這句話，無異於下了逐客令。
    金南和李維斯對視一眼。雖然滿心好奇，但店主那樣子明顯不願多談。他們不敢得罪這位，趕緊開口告辭。
    兩個人影從空間消失。
    客廳隻剩下周執涵和那個依舊亮著屏幕的木盒。
    夜晚很靜。
    周執涵一動不動地看著屏幕上最後那行字，低聲問：“在想什麽？”
    屏幕閃爍了一下。
    “我我剛剛，在看今天的收入！”一行字，帶著點心虛的味道。
    周執涵輕笑：“是不是金額太大，把你看緊張了？都卡出疊詞了。”
    他的手指，在她的屏幕上點了點。
    “那我一起來看看，”他的聲音在靜夜裏顯得格外溫柔，“我們今天的收獲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