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憂齋的書房外，宋雪凝雙眼通紅，顯然一夜未眠。
    她一直在別的書中尋找水莽草的線索，可惜一無所獲。
    而時不時，她能聽到裏麵傳來兄長宋正卿低沉的夢囈與呢喃：
    “雲舒……”
    “你在哪？”
    “什麽時候才能見你一麵？”
    天亮了。
    齋門被輕輕推開，一股清淡的荷葉香氣飄了進來。
    柳青提著一個食盒走進來。
    她看到宋雪凝憔悴的模樣，眼中滿是心疼，隨即將食盒放在桌上。
    “我做了些荷葉糕，還有他平日裏最愛喝的君山銀針。”
    柳青的聲音很輕。
    宋雪凝搖了搖頭，聲音沙啞：“沒用的，他什麽都聽不進去，也什麽都吃不下。”
    “他不吃，你得吃。你們兄妹兩人不能同時病倒。”
    宋雪凝覺得有道理，便狼吞虎咽地吃了一些。
    柳青蹲下身，將那些散落在地的書籍撿起來，用袖子輕輕拂去上麵的灰塵，再小心翼翼地放回書架。
    “雪凝，你別怕。我相信他隻是一時被迷惑了。那個雲舒是假的，是水莽草造出來的幻影。隻要是假的，就總有被戳破的一天。”柳青安慰道。
    此時的柳青，倒顯得比宋雪凝還要堅強。
    “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這個雲舒是真實存在的，還是我哥完全虛構出來的。”
    “不管怎麽樣，我會等他醒來。你也別太擔心，我和李婉兒已經去找那個乞丐了。我還求了我爹，再去查找水莽草相關的古籍記載。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宋雪凝心中一暖。
    她正想說些什麽，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雪凝姐姐！雪凝姐姐！”
    人未到，聲先至。
    李婉兒提著裙擺，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宋雪凝和柳青同時回頭。
    下一秒，兩人都愣在了原地，臉上寫滿了震驚。
    因為眼前的李婉兒，竟完全變了一副模樣！
    她卸下了所有華麗的珠釵，一頭烏黑的長發隻用一根簡單的木簪鬆鬆挽起，發式竟與那畫卷上的雲舒姑娘如出一轍。
    她身上穿著一襲水綠色的長裙，款式素雅，腰間係著一條淺白色的絲絛，手中還拿著一柄與畫中雲舒姑娘別無二致的團扇。
    過了片刻，宋雪凝才反應過來：她竟然在模仿那個雲舒！
    “婉兒，你這是做什麽？”宋雪凝驚道。
    李婉兒走到宋雪凝麵前，壓低聲音道：“既然正卿哥哥是被幻影迷惑了，那我就變成那個幻影！我要站到他麵前，讓他看清楚，現實裏的人是有溫度的，有氣息的，而他迷戀的，不過是一張冰冷的畫紙！我要用一個真的雲舒，去打敗那個‘假’的雲舒！”
    宋雪凝點點頭，覺得這個方法似乎可行。
    李婉兒又說：“隻不過那畫中隻有雲舒姑娘的背影，我也隻能模仿她的背影。若是能看到她的正臉，我還可以模仿她的妝容。”
    柳青皺起了眉：“我覺得有點危險。水莽草的邪性我們都見識過，它會扭曲人的心智。萬一宋正卿被激怒，傷到你怎麽辦？”
    “我不怕！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正卿哥哥被一個虛假的影子活活耗死！時不我待，不管怎樣都要試一試。現在我先讓他看看我的背影，看看效果如何！”
    “可是他現在根本不出來見人啊。”宋雪凝歎道。
    “山人自有妙計。”
    說完，李婉兒深吸一口氣，走到書房門前，抬手敲響房門。
    “正卿哥哥，是我。”
    她的聲音刻意輕柔婉轉，帶著幾分江南水鄉的軟糯。
    這與平常那大大咧咧的樣子截然不同。
    房間裏，宋正卿的喃喃自語停了下來。
    有效果！
    宋雪凝和柳青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緊張與希望。
    “你是誰？”門內傳來宋正卿警惕而沙啞的聲音。
    “我，我是雲舒。我來看你了。”
    裏麵沉默了片刻。
    然後，房門緩緩開啟一條縫。
    宋正卿那張瘦得脫了形的臉出現在門後。
    他上下打量著李婉兒，目光從她的發髻一路滑到她的裙擺。
    “你，是雲舒？”宋正卿問道。
    “是我。”李婉兒努力讓自己的微笑看起來溫婉動人。
    她按照想象中畫中人的樣子，微微屈膝行了一禮。
    宋正卿的喉結滾動了一下。
    他緩緩地打開了房門。
    宋雪凝心中大喜。
    隻要他願意見人、願意開門，那就說明中毒還不深。
    宋正卿一步步地走向李婉兒，像是在靠近一個易碎的夢。
    宋雪凝和柳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攥緊了拳頭。
    宋正卿在李婉兒麵前站定，伸出手，似乎想要觸摸她的臉頰，卻又在半空中停住。
    “像，真像……”他喃喃道。
    李婉兒心中一喜，剛想開口說些什麽，可宋正卿的眼神瞬間變了！
    他猛地後退一步，像是看到了什麽肮髒的東西，厲聲喝道：“你不是她！你不是我的雲舒！你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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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婉兒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正卿哥哥，我……”
    “閉嘴！雲舒的眼睛裏有星辰，而你的眼睛裏隻有愚蠢！雲舒的皮膚吹彈可破，而你的臉上竟然有脂粉的痕跡！惡心！”他憤怒地咆哮。
    “雲舒的發絲間有書卷的清香，而你身上是什麽？是俗不可耐的花露！你竟敢玷汙我的雲舒！滾！你給我滾！”
    他隨手抓起桌上的一方硯台，狠狠地朝李婉兒砸了過去！
    “小心！”
    宋雪凝和柳青驚呼一聲，同時衝上前，一把將嚇傻了的李婉兒拽到身後。
    硯台砸在門框上，墨汁四濺，碎石橫飛。
    “滾出去！你們都給我滾出去！”宋正卿狀若癲狂，將書房裏的東西一件件砸向門口。
    “砰！”
    房門被他從裏麵重重地關上。
    門外，李婉兒臉色慘白，渾身發抖，眼淚不停往下掉。
    她怎麽也想不到，自己精心準備的計劃，換來的卻是如此羞辱與厭惡。
    宋雪凝扶著失魂落魄的李婉兒。
    就在這時，一名刑部侍郎府的家丁氣喘籲籲地衝了進來，臉上帶著焦急與興奮。
    “小姐！大小姐！”
    家丁跑到李婉兒麵前，顧不上行禮，急切地喊道：
    “找到了！按照您的吩咐，我們問遍了城南所有的破廟，終於找到了！那個老乞丐，找到了！”
    原來，李婉兒動用了家中關係，讓刑部的幾名老練差役帶著畫像，四處尋找那個老乞丐。
    他們重點排查了各處的破廟、荒祠以及乞丐聚集的窩點，拿著那本《南山穢芳錄》的殘本作為樣物，專找那些在此地盤桓日久的老乞丐打聽，問他們可曾見過或撕毀過這種帶有許多插畫的書或者賣過這樣書的人。
    功夫不負有心人。
    一名差役在城南最破敗的城隍廟側殿角落裏，找到了那個老乞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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