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的驚慌失措不似作偽，她緊緊抓著蕭鏡璃的袖子，指尖冰涼，聲音裏帶著哭腔：“璃姐姐，真的別去…柳煙姐的樣子有點嚇人，她們好幾個人…池子那邊一個人都沒有…”
    蕭鏡璃反手輕輕握住小禾顫抖的手，力道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別慌。告訴我，她們去了多久？具體有誰？”
    “就、就剛才，你被叫走沒多久…”小禾急急道，“有柳煙姐，還有素荷姐，和…和另外兩個平日與她交好的…她們說說去折梅，可那眼神…”她打了個寒顫，說不下去了。
    柳煙，素荷另一個對蕭鏡璃頗有微詞的官妓），還有兩個幫手。四個人。選在碧波池這個偏僻又危險的地方。
    蕭鏡璃的心沉靜下來，一種冰冷的銳利取代了最初的驚悸。她鬆開小禾的手：“你回屋裏去，無論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要出來，也不要對任何人說我來過。記住了？”
    小禾睜大眼睛，還想說什麽，卻被蕭鏡璃眼中那種不容置疑的沉靜懾住了，隻能愣愣點頭。
    蕭鏡璃轉身，不再猶豫，朝著通往後園碧波池的方向快步走去。她的步伐很穩，甚至比平日更輕更快，像一隻察覺危險、悄然潛行的貓。
    越是靠近後園，人聲越是稀少。冬日草木凋零，假山怪石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投下幢幢黑影，顯得格外冷清寂寥。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濕潤的、帶著水腥氣的寒意。
    繞過最後一片枯敗的竹林，那片被稱為“碧波池”的小湖映入眼簾。池麵並未完全封凍，邊緣結著一層薄薄的、渾濁的冰，中心墨綠色的湖水深不見底，倒映著鉛灰色的天空，死氣沉沉。幾株瘦弱的枯柳斜斜地垂在岸邊，更添幾分蕭瑟。
    柳煙幾人果然在那裏。
    她們並未折梅，隻是聚在離水邊不遠的一座歪斜的石亭旁。柳煙背對著來路，正對另外三人說著什麽，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興奮的惡意。素荷臉上帶著幾分猶豫和不安，另外兩個則是一臉看好戲的躍躍欲試。
    蕭鏡璃的腳步放得更輕，悄無聲息地靠近，利用假山和枯樹的遮蔽，凝神傾聽。
    “…等她來了，就說失足滑了下去…”是柳煙的聲音，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狠厲，“這水冷得很，撲騰幾下就沒勁了…到時候，誰說得清？”
    “可…可是…”素荷的聲音有些發抖，“萬一查起來…”
    “查什麽？”柳煙打斷她，語氣譏諷，“一個罪奴，失足落水死了，誰會深究？芸娘難道還會為了一個死人，得罪我們這麽多張嘴？到時候我們口徑一致，她就是自己不小心！”
    “就是，”另一個聲音幫腔，“早就看她不順眼了，裝模作樣！柳煙姐放心，我們曉得怎麽做！”
    蕭鏡璃藏在山石後，冰冷的怒意如同池水，瞬間浸透四肢百骸。她們竟真的敢！並非臨時起意的推搡，而是有計劃地要將她置於死地！
    她緩緩吸了一口氣，壓下翻湧的殺意。此刻衝動，正中對方下懷。
    她目光飛快地掃視四周。地麵因潮濕而有些泥濘滑膩，尤其是靠近水邊的區域。石亭的欄杆有一處已經朽壞，搖搖欲墜。她們所站的位置，離深水區很近。
    就在她觀察環境時，柳煙似乎等得不耐煩了，猛地轉過身，恰好望向來路的方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假山旁的蕭鏡璃！
    柳煙的臉色瞬間變了變，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麽悄無聲息地出現，但隨即，那抹驚詫就被更深的怨毒取代。她扯出一個假笑，揚聲道：“喲，這不是璃妹妹嗎？怎麽才來？我們正說要折幾支梅花回去插瓶，就等你呢！”
    另外三人也立刻轉過身，臉上表情各異，素荷明顯慌亂地低下頭，另外兩個則帶著挑釁看向蕭鏡璃。
    蕭鏡璃從山石後緩緩走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目光平靜地掃過幾人，最後落在柳煙臉上：“柳姐姐好興致。隻是這池邊地滑，怕是尋不到什麽好梅花，小心別失足落了水，那就得不償失了。”
    她將“失足落水”幾個字輕輕吐出，聲音不大，卻像冰珠子砸在地上，讓對麵四人臉色都是一僵。
    柳煙眼底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強自鎮定，冷笑道：“妹妹說的是，所以咱們才要互相照應著點不是？”她說著，對旁邊兩人使了個眼色。
    那兩人會意，一左右看似隨意地朝蕭鏡璃靠近幾步，隱隱形成合圍之勢，將她與深水區之間的退路阻斷。
    氣氛瞬間繃緊，一觸即發。
    素荷嚇得後退了一步，幾乎想轉身就跑。
    柳煙臉上帶著惡毒的笑意，一步步朝蕭鏡璃逼近：“妹妹站那麽遠做什麽？過來看看，這池水碧綠碧綠的，是不是很好看？”她的手看似隨意地抬起，仿佛要來拉蕭鏡璃，指尖卻蓄著力道，目標分明是她的手臂，想要將她拽向水邊！
    就在柳煙的手指即將觸碰到蕭鏡璃衣袖的刹那——
    蕭鏡璃動了。
    她並非後退，而是極其突兀地、猛地向前迎了半步！同時腳下似乎被濕滑的苔蘚一絆，整個人驚呼一聲，看似失控地朝前撲去！
    這個動作完全出乎柳煙的意料！她正全力前撲想要拉扯，對方非但不躲，反而迎上來，她猝不及防，被蕭鏡璃這看似意外的一撞，整個人重心頓時失衡！
    “啊！”柳煙尖叫一聲，揮舞著手臂向後倒去。而她身後，正是那處朽壞的欄杆！
    哢嚓！
    朽木斷裂的聲響清晰刺耳。
    柳煙臉上得意的表情瞬間被極致的驚恐取代，她徒勞地想要抓住什麽，身體卻不受控製地撞斷欄杆，朝著下方墨綠色的、冰冷的池水直墜下去！
    噗通！
    巨大的落水聲響起，水花四濺！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電光火石之間！
    旁邊的素荷和另外兩個女子完全驚呆了，目瞪口呆地看著在水裏瘋狂撲騰、驚恐尖叫的柳煙，又看看站在原地、臉色“蒼白”、似乎也被這“意外”嚇呆了的蕭鏡璃，全都傻在了原地，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應。
    冰冷的池水裏，柳煙嗆咳著，掙紮著，厚重的冬衣迅速吸飽了水，像無形的巨手將她往下拖拽。她發出淒厲的、斷斷續續的呼救：“救…救命！拉我上去！救…”
    蕭鏡璃站在斷裂的欄杆邊，俯視著在水中掙紮的柳煙，眼神冰冷沉寂，如同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戲碼。
    寒風掠過池麵，吹起她額前的碎發。
    試刃之後，終見血光。隻是這血，先染紅了池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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