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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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的喧囂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琉璃,變得模糊而遙遠。蕭鏡璃退回到琴案後的陰影裏,指尖仍在微微發顫,並非因為緊張,而是方才傾盡全力的演奏抽空了她大半心力。
主位上那位紫袍貴人的目光,如同有實質的重量,即便她低垂著眼,也能感受到那帶著審視與玩味的打量,並未因曲終而散去。而另一邊,來自入口處陰影裏慕容淵的注視,則像一道冰冷的月光,複雜難辨,讓她如芒在背。
她盡量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如同融入背景的擺設,心中卻警鈴大作。今晚的風頭出得太過,絕非好事。無論是主位上那位明顯身份極高的貴人,還是去而複返或是剛剛趕到)的慕容淵,他們的關注都像雙刃劍,可能帶來機遇,更可能引來無法預測的危險。
宴飲持續,又有其他官妓上前獻藝,歌舞曼妙,卻似乎再也無法掀起如《風入鬆》般的高潮。賓客們談笑風生,話題漸漸轉向朝堂時事、邊關軍務,言語間機鋒暗藏。
蕭鏡璃豎耳傾聽,試圖從那些碎片化的信息中捕捉有用的內容,但大多語焉不詳,或是她無法理解的層麵。她隻能確定,主位上那位被眾人隱隱尊稱為“殿下”的紫袍男子,地位尊崇無比。
不知過了多久,宴席似乎漸近尾聲。有官員開始起身告退。
就在蕭鏡璃以為煎熬即將結束,可以悄然退下時,芸娘身邊那個沉默的小丫鬟再次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身側。
“璃娘,”丫鬟的聲音壓得極低,隻有兩人能聽見,“隨我來。”
蕭鏡璃心中一緊,不敢多問,放下箏,起身跟上。
丫鬟並未領她回後院,而是繞過喧鬧的正廳,穿過幾條寂靜無人的回廊,走向教坊司更深處。越走越是僻靜,燈火也愈發稀疏,隻有廊下懸掛的孤燈在寒風中搖曳,投下晃動不安的光影。
最終,她們停在一扇看似普通的黑漆木門前。門前垂著厚重的簾幔,隔絕了內外的一切聲息。
丫鬟側身,低聲道:“進去吧。殿下要見你。”
殿下?!蕭鏡璃的心髒猛地漏跳一拍!果然是他!那位紫袍貴人!他單獨召見她想做什麽?
無數的猜測和恐懼瞬間湧上心頭,但她麵上不敢顯露分毫,隻是深吸一口氣,對著丫鬟微微頷首,然後伸手,掀開了沉重的簾幔。
門內是一間布置極為雅致考究的暖閣。麵積不大,卻處處透著低調的奢華。地上鋪著厚實的西域地毯,牆壁以絲綢軟包,多寶閣上擺放的不是金銀玉器,而是古籍、卷軸和一盆精心養護的蘭草。空氣裏彌漫著清冷的沉香,而非慣常的暖甜香。
暖閣中央,一張紫檀木嵌螺鈿的小幾上,擺著一套晶瑩剔透的白玉茶具,茶水正溫,熱氣嫋嫋。
而那位紫袍貴人——晟王李縉,正獨自坐在幾後的軟榻上,手肘支著引枕,指尖輕輕揉著太陽穴,似乎有些疲憊,又像是在沉思。他已褪去了外麵的紫袍,隻著一身玄色暗紋常服,更顯得身姿挺拔,氣勢迫人。
聽到動靜,他並未立刻抬頭,隻淡淡說了句:“把門帶上。”
蕭鏡璃依言,輕輕將門合上,厚重的簾幔垂下,徹底隔絕了外界。暖閣內頓時陷入一種極致的寂靜,隻能聽到炭盆中銀炭偶爾爆開的細微劈啪聲,以及她自己有些過速的心跳。
她走到屋子中央,垂首跪下,聲音盡量平穩:“奴,拜見殿下。”
晟王李縉這才緩緩抬起眼,目光落在她身上。那目光不再似宴席上那般帶著公開的審視和讚賞,而是更為直接、更為深邃,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視靈魂深處。他沒有立刻叫她起身。
“《風入鬆》…”他緩緩開口,聲音在寂靜的暖閣裏顯得格外清晰,帶著一絲慵懶的磁性,“彈得不錯。誰教你的?”
蕭鏡璃心頭微凜,謹慎答道:“回殿下,奴自行研習曲譜,無人教導。”
“自行研習?”李縉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能彈出那般孤憤之意,可不像是閉門造車能練出來的。倒讓本王想起一位故人…他也極愛此曲。”
他語氣平淡,蕭鏡璃卻聽出了其中的試探。她不敢接話,隻將頭垂得更低。
李縉似乎也並不期待她的回答,端起白玉茶杯,輕輕呷了一口,目光卻始終未曾從她身上移開。
“抬起頭來。”他再次命令。
蕭鏡璃緩緩抬頭,但仍避開了直接的視線接觸,目光落在對方襟前玄色的暗紋上。
“鎮北侯蕭遠,是你父親?”李縉問得直接。
蕭鏡璃指尖一顫,心髒驟然縮緊!她強迫自己穩住呼吸,低聲道:“是。”
“可惜了。”李縉放下茶杯,聲音裏聽不出太多情緒,“一代名將,落得如此下場。你可知他因何獲罪?”
蕭鏡璃隻覺得一股血氣直衝頭頂,她死死咬住牙關,才壓下幾乎脫口而出的辯駁,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聲音澀然:“奴…不知。陛下聖裁,非奴所能妄議。”
暖閣內再次陷入沉默。李縉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麵,似乎在權衡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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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他才再次開口,語氣莫名:“你很像他。不是容貌,是骨子裏那股勁兒…藏不住的傲氣,和…不甘心。”
這句話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準地刺中了蕭鏡璃最深的痛處和最隱秘的偽裝!她渾身一僵,幾乎無法維持跪姿。
“在本王麵前,不必演那套戰戰兢兢的把戲。”李縉的聲音陡然冷了幾分,帶著洞悉一切的嘲諷,“教坊司裏那些鶯鶯燕燕,本王見得多了。你是哪一類,本王一眼便知。”
他站起身,踱步到她麵前。玄色的衣擺停在她低垂的視線裏,帶著無形的壓迫感。
“芸娘倒是會調理人,把你這麽個寶貝藏到現在。”他俯視著她,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本王對你,有幾分興趣。跟著本王,或許…能比你在這泥潭裏掙紮,活得稍微容易些。”
這不是詢問,更不是請求。這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告知,一種對所有物的宣告。
蕭鏡璃跪在冰冷的地毯上,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間凍結,又在下一刻瘋狂奔湧。巨大的恐懼和一種被冒犯的屈辱感交織在一起,幾乎讓她窒息。
跟著他?做什麽?姬妾?玩物?另一個更華美的囚籠?
她知道,這是機會,也是深淵。晟王的“興趣”是她目前能接觸到的最強大的力量,或許能讓她更快地擺脫困境,甚至…觸及真相。但代價呢?
她猛地想起慕容淵那雙清朗卻痛苦的眼睛,想起夜煞沉默的守護,想起自己背負的血海深仇和屈辱…
就在她心神劇震,不知該如何回應這赤裸裸的“招攬”時,暖閣窗外,極遠處,似乎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幾近於無的瓦片摩擦聲。
若非室內極靜,她心神又高度緊繃,幾乎無法察覺。
那個監視者!他還在!他甚至跟到了這裏?!
蕭鏡璃的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
李縉似乎並未察覺窗外的異動,他見蕭鏡璃久久不語,微微蹙眉,語氣轉淡:“怎麽?不願意?”
蕭鏡璃猛地回神,壓下所有翻騰的情緒,以額觸地,聲音帶著刻意壓製的、恰到好處的惶恐與卑微:“殿下垂憐,奴感激不盡!隻是…奴身份卑賤,恐汙殿下清譽…奴…奴惶恐…”
她將姿態放到最低,既不立刻答應,也不明確拒絕,隻用“惶恐”和“卑賤”作為緩衝。
李縉盯著她伏低的脊背,看了片刻,忽然輕笑一聲,那笑聲裏聽不出喜怒:“倒是謹慎。罷了,本王不喜強人所難。你且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可以讓芸娘告知本王。”
他揮了揮手,意興似乎闌珊了些:“下去吧。”
“是…謝殿下。”蕭鏡璃如蒙大赦,又行了一禮,才起身,低著頭,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暖閣。
厚重的簾幔在身後落下,隔絕了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和沉香氣息。廊下的冷風一吹,她猛地打了個寒顫,才發現自己裏衣早已濕透。
她扶著冰冷的廊柱,微微喘息,回頭望了一眼那扇緊閉的黑漆木門,心有餘悸。
晟王的招攬,窗外神秘的監視者…今夜之後,她的處境已然天翻地覆。
前路愈發凶險,也愈發…撲朔迷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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