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沉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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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雪閣外的冷風,吹不散蕭鏡璃心頭的驚悸與寒意。她扶著冰冷的廊柱,指尖仍在微微顫抖,方才那位陌生官員冰冷審視的一瞥,如同毒蛇的信子,在她心頭烙下深刻的恐懼。
    他們絕非無故而來。點名聽曲是假,借機觀察她是真!談論隴西舊案,是試探,是敲打,還是…有意無意地泄露信息?慕容淵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他知道這場“偶遇”背後的深意嗎?
    無數疑問瘋狂盤旋,讓她頭痛欲裂。她感覺自己像一隻誤入蛛網的飛蛾,四周皆是透明的殺機,卻看不清執網之人究竟是誰。
    她不敢在原地久留,強撐著虛軟的身體,抱著琴,快步朝後院走去。每一步都如同踩在雲端,心神不寧。
    剛穿過一道月亮門,踏入相對僻靜的後苑小徑,前方拐角處,一個人影倏地轉出,攔住了她的去路。
    蕭鏡璃猝不及防,驚得後退半步,險些失手將琴摔落。她猛地抬頭——
    慕容淵站在那裏。月白色的官服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下顯得有些刺眼,他臉上慣有的溫潤平和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的、近乎焦灼的凝重。他顯然是從聽雪閣匆匆趕來的,呼吸略顯急促,目光緊緊鎖住她,仿佛有千言萬語哽在喉間。
    “方才…”他開口,聲音沙啞緊繃,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急,“方才周大人他們所言…你…”
    他果然知道!他知道那些話會刺痛她!他甚至特意追出來,是為了解釋?還是為了警告?
    蕭鏡璃心中警鈴大作,殘存的恐懼瞬間被一種尖銳的屈辱和憤怒取代。她不等他說完,便冷聲打斷,語氣冰寒徹骨:“世子爺想說什麽?是想提醒奴謹記身份,莫要因聽到舊案而心生妄念?還是想告誡奴,禦史台辦案公正嚴明,絕不會因舊情而有絲毫偏袒?”
    她的質問像冰錐,狠狠刺向慕容淵。她刻意曲解他的來意,用最傷人的方式,將他可能的關切或解釋徹底堵死。她不能再讓他靠近,不能再流露任何可能被窺探、被利用的脆弱!
    慕容淵被她話語中的冰冷和敵意刺得臉色一白,眼中閃過清晰的痛楚。他上前一步,急道:“鏡璃!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聽我說,今日之事並非…”
    “世子爺!”蕭鏡璃猛地提高聲音,再次打斷他,後退一步,拉開距離,目光疏離如看陌生人,“您位高權重,奴身份卑賤,您的話,奴聽不懂,也不想懂。舊事已矣,奴隻想苟全性命於此地,不敢有絲毫非分之想。請您高抬貴手,給奴一條活路!”
    她將姿態放到最低,言語卻如刀,字字誅心,將兩人之間最後一點可能殘存的情分徹底斬斷。
    慕容淵僵在原地,看著她眼中那毫不掩飾的戒備與冰冷,所有的話都堵在了喉嚨裏,化作一聲沉重壓抑的歎息。他眼底的光一點點黯淡下去,隻剩下無盡的疲憊與澀然。
    “你…終究是不信我。”他聲音低啞,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蒼涼。
    “奴隻信眼見為實。”蕭鏡璃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湧的情緒,聲音平淡無波,“世子爺若無其他吩咐,奴告退。”
    她不再看他,抱著琴,近乎倉皇地從他身邊快步走過,衣袂帶起一陣冷風。
    慕容淵沒有回頭,也沒有阻攔。他隻是站在原地,月白色的身影在蕭瑟的庭院中,顯得格外孤寂寥落。
    蕭鏡璃幾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住處,反手關上房門,背靠著冰冷門板,才允許自己劇烈地喘息起來。心髒瘋狂跳動,撞擊著胸腔,帶來一陣陣悶痛。
    她成功了。她再次推開了他,保護了自己,也…傷害了他。
    那份清晰的痛楚,同樣烙印在她的心上。
    下午的訓練,她魂不守舍,錯誤頻出,被錢嬤嬤用竹尺狠狠責罰了幾下手心,火辣辣的疼痛才讓她勉強集中精神。
    傍晚時分,芸娘竟又派人來叫她。
    再次踏入那間書房,蕭鏡璃的心懸得更高。她不知道白日聽雪閣的風波,芸娘知曉多少,又會如何發作。
    芸娘坐在書案後,正在翻閱一本賬冊般的簿子,見她進來,隻抬了抬眼,神色如常,看不出喜怒。
    “今日表現尚可。”芸娘開口,語氣平淡,“雖無出彩,卻也未出錯。在周勉那種老古板麵前,不出錯便是最好。”
    蕭鏡璃垂首:“謝姑姑教誨。”
    芸娘合上賬冊,目光落在她依舊有些蒼白的臉上,忽然問了一句:“見到慕容世子了?”
    蕭鏡璃心中猛地一緊,指尖掐入掌心,強迫自己鎮定:“是。世子爺…訓誡了奴幾句,讓奴安分守己。”
    芸娘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極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倒是符合他的性子。也好,讓你清醒清醒,知道什麽該想,什麽不該想。”
    她似乎並未起疑,或者說,並不在意他們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麽。
    芸娘話鋒一轉,從案幾下取出一隻小巧的錦盒,推到她麵前:“打開看看。”
    蕭鏡璃依言打開。盒內並非金銀珠寶,而是一支通體瑩潤、筆鋒極佳的紫毫筆,旁邊還有一小卷看似普通的宣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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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蕭鏡璃不解。
    “晟王殿下府上過幾日要辦一場小宴,宴請幾位文人清客,以書畫會友。”芸娘語氣隨意,仿佛在說一件尋常小事,“殿下覺得,席間若能有一位才思敏捷、能即興賦詩題字的紅袖添香,方能盡興。我推薦了你。”
    蕭鏡璃的心髒驟然縮緊!晟王!又是他!而且這次,不再是聽曲,而是更進一步的“書畫會友”“紅袖添香”!這幾乎是將她置於更顯眼,也更危險的位置!
    “奴…奴才疏學淺,恐難當此任…”蕭鏡璃試圖推拒。
    “不必妄自菲薄。”芸娘打斷她,目光銳利,“你的底子,我清楚。這支筆,和這紙,你拿去。這幾日不必再做雜事,專心準備。屆時,隻需恰到好處地展露一二,不必過於搶眼,但也不能墮了教坊司的名頭。明白嗎?”
    恰到好處?如何才算恰到好處?這其中的分寸,何其難以把握!
    蕭鏡璃知道,這絕非簡單的才藝展示。這是晟王的又一次試探,也是芸娘將她作為籌碼的又一次推送。她無法拒絕。
    “是…奴明白了。”她低聲應下,接過那沉甸甸的錦盒。
    “去吧。”芸娘揮揮手,重新拿起賬冊,仿佛剛才隻是交代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蕭鏡璃退出書房,抱著那錦盒,隻覺得有千斤重。回到住處,她打開那卷宣紙,仔細摩挲,臉色微微一變。
    這紙…看似普通,實則質地極其細膩堅韌,絕非市麵上流通的尋常宣紙,更像是宮內或極高門第才有的私造品。晟王借此,又在暗示什麽?
    她拿起那支紫毫筆,筆杆溫潤,觸手生溫。筆鋒凝聚,顯然出自大家之手。
    厚賞之下,必有重求。
    她坐在鋪沿,看著這兩樣東西,白日聽雪閣的驚心動魄,慕容淵痛楚的眼神,芸娘深不可測的吩咐,交織在一起,如同巨大的漩渦,將她越卷越深。
    她仿佛成了一條被拋入驚濤的魚,看似被浪頭托起,實則身不由己,隻能奮力擺動尾鰭,在無數暗流與窺伺中,艱難地尋找一絲喘息之機。
    沉鱗之下,是更洶湧的暗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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