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空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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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檀木盒的機括發出清脆的“哢嗒”聲,在死寂的屋內顯得格外刺耳。盒蓋應聲彈開。
蕭鏡璃屏住呼吸,心髒幾乎跳出胸腔,目光死死盯向盒內——
沒有預想中的密信、賬本或任何能指向秘密的實物。
盒內空空如也。
不,並非完全空蕩。盒底靜靜地躺著一張折疊整齊的、質地精良的素白宣紙。
除此之外,再無他物。
蕭鏡璃怔住了,渾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又從頭頂驟然退去,留下冰涼的麻木和巨大的荒謬感。
空的?怎麽會是空的?她冒著生命危險,幾乎暴露行蹤,甚至可能已經驚動了暗處的眼睛,換來的…竟是一個空盒?和一張白紙?
這不可能!趙全如此隱秘藏匿的東西,怎會毫無意義?
她顫抖著手,拿起那張折疊的宣紙,急切地展開。
紙上依舊空空蕩蕩,沒有任何字跡,沒有任何符號,甚至連一點墨漬汙痕都沒有。它就是一張最普通不過的、裁剪整齊的白紙。
徹頭徹尾的空白。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和恐懼,如同毒蛇,緩緩纏上她的心髒,越收越緊。
這不是意外。這不是巧合。
這是一個陷阱。一個精心布置的、針對她的陷阱!
從秋紋“無意”透露趙全被逐的消息,到她“恰好”送來需要核對倉庫貨物的賬目,再到倉庫守衛“恰到好處”的疏漏,以及這最終的空盒與白紙…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場戲!一場演給她看,試探她是否會咬鉤的戲!
晟王…或者秋紋…根本就是在用趙全和這個倉庫作為誘餌,測試她的忠誠,測試她是否安分,測試她是否還在暗中探查!
而她,愚蠢地、迫不及待地,一頭撞了進去!
那倉庫外的守衛,那突如其來的哨音和追趕…恐怕並非真的要抓她,而是恐嚇,是警告,是讓她清清楚楚地明白——她的一舉一動,盡在掌控!
那最後製造混亂、引開追兵的人呢?是夜煞嗎?他的出手相救,是晟王授意的另一重警告?意思是“我能讓你拿到,也能讓你毀滅”?
巨大的後怕和屈辱感席卷而來,讓她渾身發冷,幾乎站立不穩。她扶著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在地,手中那張輕飄飄的白紙,卻重得讓她無法承受。
她以為自己是在暗中布局,卻不知自己早已是他人局中的棋子,每一步都被算計得清清楚楚!
空盒。白紙。
這是在告訴她,她所追尋的“秘密”,或許根本不存在,或者,根本不是她所能觸及的。也是在警告她,她的任何小動作,在絕對的力量麵前,如同這張白紙,蒼白無力,可笑至極。
更深的寒意在於:晟王為何要大費周章地試探她?是因為開始不信任她?還是…這本就是他“打磨”棋子的一部分?用這種方式徹底碾碎她殘存的僥幸和自作聰明,讓她變成一把完全聽話、再無自己想法的刀?
窗外,寒風呼嘯,如同鬼哭。
蕭鏡璃獨自坐在冰冷的黑暗中,許久許久,都沒有動彈。憤怒、恐懼、屈辱、絕望…種種情緒在她心中激烈衝撞,最終卻都化為一種死寂的冰冷。
她緩緩抬起手,將那張空白的宣紙,就著窗外微弱的光,再次仔細審視。指尖一寸寸撫過光滑的紙麵,試圖找出任何隱藏的印記或機關。
沒有。什麽都沒有。它就是一張純粹的白紙。
她忽然想起那本被藏起的、柳煙的暗冊。柳煙用盡心思記錄的,也不過是些零碎瑣聞,最終未能保住性命。而她手中這張白紙,是否才是這深淵中最真實的寫照?一切掙紮,終歸徒勞?
不。
她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讓她清醒。
不能就此認輸。空盒與白紙,是警告,是羞辱,但或許…也是另一種信息。
晟王沒有直接處置她,而是用了這種方式。說明她還有“價值”,他還在“打磨”她,而非放棄她。這殘酷的試探本身,就是一條生路, abeit布滿荊棘。
她緩緩站起身,走到油燈前,點亮。昏黃的光暈驅散了部分黑暗,卻讓她的臉色顯得更加蒼白。
她將那張白紙放在燈焰上方,緩緩移動。
紙麵在熱力下微微卷曲,卻依舊沒有顯現出任何隱藏的字跡。
她不死心,又取來一杯清水,用指尖蘸了,極輕地塗抹在紙角。
紙張吸水,顏色變深,依舊空無一物。
沒有密寫藥水,沒有特殊機關。它就是一張最普通的紙。
她盯著那張紙,看了很久很久。忽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麽,快步走到書案前,拿起那支晟王賞賜的、她曾用來謄錄詩文的紫毫筆。
她舔墨,懸腕,目光沉靜如冰,落筆在那張空白的宣紙之上。
筆尖流淌出的,並非她往日練習的館閣體,也非任何詩句。而是她憑借記憶,將柳煙暗冊中那些看似無關緊要的碎片信息,擇其關鍵,極其工整而簡潔地,重新謄錄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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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年某月,某人宴飲私語…
某次物資,賬實不符…
某處交接,暗藏蹊蹺…
…
她沒有寫下任何結論,沒有任何猜測,隻是羅列事實,如同最嚴謹的賬房在記錄流水。字跡清晰,條理分明,卻暗藏驚雷。
寫畢,她吹幹墨跡,將這張如今寫滿了字的紙,重新折疊整齊,小心翼翼地放回那個紫檀木盒中,合上蓋子,扣緊機栝。
然後,她將這個盒子,用一塊幹淨的布巾包好,放在書案最顯眼的位置。
做完這一切,她吹熄油燈,和衣躺回床上,睜著眼,望著頭頂模糊的帳頂,等待著。
她在賭。賭晟王或秋紋,很快就會來“驗收”他們試探的成果。賭他們會發現這個被“調換”過的盒子。賭她寫下的這些“事實”,雖無結論,卻足以引起他們的興趣,或者…忌憚。
這是她的回應。對那空盒白紙的回應。
無聲,卻尖銳。
她不再試圖隱藏自己的探查,而是將成果赤裸裸地呈上。既是展示她的“價值”與能力,也是一種隱晦的挑釁:你們想看的,是這個嗎?
風險極大。但坐以待斃,亦是死路。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每一息都無比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窗外天色將明未明,最是黑暗的時刻——
極其輕微的、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的“嗒”的一聲,從門邊傳來。
仿佛是一片落葉被風吹動,碰了一下門板。
蕭鏡璃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呼吸屏住。
她沒有動,甚至沒有轉頭,隻是維持著沉睡的姿勢,眼角的餘光卻死死鎖定房門的方向。
沒有腳步聲,沒有呼吸聲。
但一種極其細微的、空氣流動的變化,讓她知道,有人進來了。如同鬼魅,悄無聲息。
那人目標明確,徑直走向書案。極其輕微的布料摩擦聲,是那個包裹被拿起。
停頓了極短的一瞬。似乎是在掂量,或是在查看。
然後,一切重歸寂靜。
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又過了許久,直到天際泛起一絲魚肚白,蕭鏡璃才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頭。
書案上,那個用布巾包裹的紫檀木盒,已然消失無蹤。
如同從未出現過。
她緩緩坐起身,後背冰涼,已被冷汗浸透。
她不知道來的究竟是夜煞,還是秋紋,或是其他什麽人。她也不知道,她寫下的那些東西,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她隻知道,賭局已經開始。而她,已押上了所有的籌碼。
空盒已不再空。而她的命運,亦如那張被填滿的紙,再也無法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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