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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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檀木盒被無聲取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沒有激起絲毫漣漪,卻讓蕭鏡璃的心懸在了萬丈深淵之上。她枯坐在晨光熹微的屋內,等待著未知的回響,每一息都如同煎熬。
    晟王會如何回應她那份大膽的“答卷”?是震怒?是賞識?還是更深的猜忌與懲罰?她無從揣測,隻能在這令人窒息的寂靜中,被動地等待命運的裁決。
    白日裏,她強作鎮定,依舊前往偏廳處理賬目,神色如常,舉止沉穩,仿佛昨夜那場驚心動魄的夜探與冒險從未發生。但她能感覺到,周遭的空氣似乎變得更加凝滯。秋紋來過一次,送來了新的卷宗,神色平淡,交代事項,目光在她臉上短暫停留,卻看不出任何異常,仿佛根本不知道那個盒子的存在。芸娘沒有出現,據說仍在“思過”。其他官妓和仆役看她的眼神,敬畏中更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疏離與探究。
    平靜的表象之下,是暗潮洶湧。
    傍晚,她回到居所,關上房門,才允許自己泄露出片刻的疲憊與焦慮。她坐在書案前,指尖無意識地劃過空蕩蕩的桌麵,那裏曾放著那個決定她命運的盒子。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熟悉的、規律而輕微的叩門聲。
    蕭鏡璃的心髒猛地一縮!來了!
    她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微皺的衣襟,臉上迅速覆上一層平靜無波的麵具,起身開門。
    門外站著的,果然是秋紋。她手中依舊端著一個托盤,上麵卻不是飯菜,而是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新衣,以及一個…她從未見過的、小巧玲瓏的白玉香爐。爐身剔透,雕著纏枝蓮紋,一看便知價值不菲。
    “王爺賞的。”秋紋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穩,聽不出喜怒,“說姑娘近日辛苦,費心了。天寒,添件新衣,點上暖香,靜靜心。”
    蕭鏡璃的目光落在那白玉香爐上,瞳孔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賞新衣是尋常,賞香爐…卻意味深長。讓她“靜靜心”?是安撫,還是警告她安分守己?
    她垂下眼睫,屈膝行禮:“謝王爺恩典,奴惶恐。”
    “王爺還說,”秋紋將托盤遞給她,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屋內,“姑娘既通文墨,心思也細,日後…坊內一些往來的文書信箋,若有字跡不清,或需斟酌謄錄的,也可先送姑娘這裏過過目,潤色一番,再呈上去。”
    蕭鏡璃接過托盤的手幾不可察地微微一顫。往來文書信箋?讓她過目潤色?
    這絕非簡單的文書工作!這是將教坊司與外界很可能是與晟王勢力相關)的部分信息渠道,向她打開了一條縫隙!讓她接觸…甚至可能修改那些隱秘的通信?!
    這是何等的“信任”!又是何等的試探與危險!
    巨大的驚悸與一絲難以抑製的激動交織在一起,衝擊著她的心神。她強行壓下翻湧的情緒,聲音依舊謙卑平穩:“奴…才疏學淺,恐難當此任…”
    “王爺覺得你可以,你便可以。”秋紋打斷她,語氣平淡卻不容置疑,“做好本分,莫負王爺期許便是。”
    “是…奴定當竭盡全力。”蕭鏡璃低頭應道,指尖因用力而微微發白。
    秋紋不再多言,轉身離去。
    蕭鏡璃端著那沉甸甸的托盤回到屋內,輕輕放在桌上。她拿起那件新衣,料子是上好的軟緞,觸手溫涼,顏色是更深的靛藍,襯得她膚色愈發蒼白。她又拿起那隻白玉香爐,爐壁冰涼滑膩,雕工精湛。
    賞賜豐厚,恩寵顯赫。背後的含義,卻讓她不寒而栗。
    她深吸一口氣,打開香爐蓋子,裏麵已放好了一小撮色澤深褐的香餅。她取火折點燃,一縷極淡雅、略帶苦意的清冷香氣緩緩逸出,彌漫在空氣中,確實有寧神靜氣之效。
    但她心中卻絲毫無法平靜。晟王的回應來了,比她預想的更快,也更…莫測。他沒有追究她的擅自行動,反而給予了更重要的“職責”,這本身就是一種極大的冒險和掌控。他將更鋒利的刀遞到了她手上,卻也將她綁上了更危險的戰車。
    她坐到書案前,看著那嫋嫋升起的輕煙,目光沉靜如深淵。
    既然給了她這條縫隙,那麽…無論前方是深淵還是彼岸,她都隻能走下去。
    翌日開始,果然陸續有文書被送到她這裏。起初隻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與其他衙門往來的普通公文副本,需要她重新謄寫得更工整清晰。她一絲不苟地完成,字跡端正,毫無錯漏。
    漸漸地,送來的文書開始變得有些不同。有時是某些宴飲的賓客名單草稿,需要她核對補充;有時是幾封字跡潦草、語意隱晦的私信,需要她重新謄錄並“潤色”得更加得體、不易引人誤解;甚至有一次,是一份關於教坊司來年用度預算的草擬冊子,裏麵有些項目的數額被朱筆圈出,旁邊有極小的批注“核實”“酌減”。
    她小心翼翼地處理著每一份經過手的文書,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謹慎地揣摩著那些模糊的批注和暗示,盡力做到“恰到好處”的修改,既體現出價值,又不至於過於越界,引來猜忌。她將每一處修改的理由都用蠅頭小楷清晰標注在一旁,顯得坦蕩而細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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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像一塊貪婪的海綿,瘋狂吸收著這些文書字裏行間流露出的信息:哪些官員與晟王府過從甚密,哪些項目可能涉及暗中的利益輸送,哪些言辭需要特別的避諱…
    她將柳煙暗冊中的零星碎片與這些新的信息暗暗對照、拚接,腦中那幅模糊的權力網絡圖漸漸清晰了幾分。
    她知道,自己正行走在一條極其危險的鋼絲上。晟王在利用她的才智與細心,也在考驗她的忠誠與野心。每一次“潤色”,都可能是一個陷阱;每一份經手的文書,都可能成為未來的罪證。
    她必須更加小心。
    這日,秋紋又送來一封信箋。信紙質地普通,字跡卻有一種刻意模仿的笨拙潦草,內容是關於一批“江南新茶”即將送達的普通通知,落款是一個陌生的商號名稱。
    “這字跡實在難以辨認,王爺看著心煩,姑娘重新謄一遍吧,清爽些便可。”秋紋交代道,語氣隨意。
    “是。”蕭鏡璃接過信箋,坐到案前準備謄寫。
    然而,當她仔細辨認那“潦草”字跡時,心中卻猛地一動!這字跡的潦草…似乎並非天然,而是刻意為之!在某些筆畫的轉折、起收筆處,隱隱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軍中信件常用的急就章筆法習慣!這種習慣,她幼時在父親書房見過類似的老兵信件!
    江南新茶?軍中信件筆法?
    一個荒謬而大膽的猜測瞬間擊中了她!她強壓住狂跳的心髒,不動聲色地繼續謄寫,將信件內容原封不動地以工整字跡重現。
    但在謄寫的同時,她以指尖極輕地、仿佛無意般拂過信紙的右下角。那裏,在看似無意義的墨點汙漬之下,她感覺到了一絲極細微的、幾乎無法察覺的凹凸感!
    是密寫!這封信真正的信息,藏在肉眼難以察覺的密寫之中!需要特殊藥水或方法才能顯現!
    而她現在的“職責”,隻是將其“謄寫清爽”…
    巨大的恐懼和興奮同時攫住了她。她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晟王是在用這種方式,進一步測試她能否察覺並守口如瓶?還是…這根本就是另一重更深的陷阱?
    她屏住呼吸,完成了謄寫,將兩封信——原件和謄寫件——並排放在桌上,等待墨幹。她的目光落在原件那看似無意的汙漬上,眼神平靜無波,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現。
    秋紋進來取走信件時,目光極快地在兩封信上掃過,尤其是在原件那汙漬處停留了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收起,淡淡道:“有勞姑娘了。”
    蕭鏡璃垂首:“分內之事。”
    秋紋離去後,蕭鏡璃獨自坐在案前,良久未動。背後的冷汗,已悄然浸濕了內衫。
    回響已至,一聲比一聲更驚心。她接下這白玉香爐的那一刻起,便已無法回頭。在這香氣氤氳的囚籠裏,她必須比以往更加清醒,更加謹慎,才能在這致命的恩寵與試探中,尋得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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