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辰仙尊那一聲聽不出喜怒的解釋，如同無形的山嶽，壓得蘇淼淼幾乎喘不過氣。她癱坐在冰冷的望月台岩石上，懷裏抱著仿佛事不關己、已然沉寂的魔淵息壤，大腦一片空白。
    【解釋？我怎麽解釋？說魔尊大半夜不睡覺跑來給我開小灶，傳授了一篇聽起來就很逆天的《混沌衍道經》殘篇，然後不小心動靜搞大了點，引來了天劫，我還順手把天劫給吃了？】
    【這說出去誰信啊！連我自己都不信！】
    【師尊現在肯定氣瘋了！覺得我勾結魔尊，圖謀不軌，要毀了他老人家的宗門基業！我會不會被廢去修為，打入黑獄，和孫芸師姐作伴？嗚嗚嗚，我不要啊！】
    蘇淼淼內心哀鴻遍野，臉上血色盡失，看上去可憐又無助。她偷偷抬眼，瞄向玉辰仙尊，隻見對方麵沉如水，那雙平日清冷如寒星的眼眸，此刻深邃得如同萬載玄冰，讓她完全看不透情緒。
    靜心長老、戒律長老等一眾核心高層圍攏過來，目光複雜地在她和那盆魔淵息壤之間逡巡。方才蘇淼淼舉手投足間化解混沌雷劫的一幕，太過震撼，已然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疇。此刻，震驚、疑慮、忌憚，甚至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交織在眾人心頭。
    “仙尊，”戒律長老率先開口，語氣帶著壓抑的怒氣和不讚同，“蘇淼淼私會魔尊，引動混沌雷劫，險些釀成大禍，證據確鑿！按宗規，當廢去修為，逐出宗門！甚至……”他頓了頓，後麵的話沒說，但意思很明顯，按叛宗論處，格殺勿論也不是不可能。
    “戒律長老此言差矣！”靜心長老立刻反駁，她看著蘇淼淼那副嚇壞了的小模樣，又想起她平日雖狀況百出卻並無壞心，忍不住心生憐惜，“淼淼師侄年紀尚小，修為低微，如何能抵擋魔尊威逼利誘？觀其方才化解雷劫之舉，分明是身不由己，甚至可能是我宗門對抗混沌之劫的一線契機！豈能不分青紅皂白便嚴懲？”
    “靜心長老！此女身懷詭異，與魔尊、混沌元靈牽扯過深，乃是不爭的事實！留她在宗門，無異於懷抱炸雷！”
    “可她亦是仙尊親傳弟子，身負混元之氣，或真是天意所示！若貿然處置，豈非自斷臂膀，甚至可能激怒地下那位存在？”
    幾位長老頓時爭論起來，意見相左，氣氛一時有些僵持。
    洛清塵快步走到蘇淼淼身邊，將她護在身後，對著玉辰仙尊和諸位長老深深一揖：“師尊，各位長老！小師妹絕非有意背叛宗門！方才情形，分明是魔尊強行灌輸功法，引動異象！小師妹化解雷劫，亦是不得已的自保之舉！請師尊明鑒！”
    【大師兄！嗚嗚嗚，還是你最好！關鍵時刻挺身而出！】蘇淼淼感動得眼淚汪汪，緊緊抓住了洛清塵的衣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玉辰仙尊始終沉默著，他的目光越過爭論的長老，越過護犢的洛清塵，牢牢鎖定在蘇淼淼身上。他沒有理會她內心的哀嚎和吐槽，也沒有立刻對長老們的爭論做出裁決，而是緩緩抬手指向蘇淼淼懷中的魔淵息壤。
    “它，方才傳遞了什麽意念於你？”玉辰仙尊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蘇淼淼一個激靈，沒想到師尊問的是這個。她不敢隱瞞，老老實實地回答：“回、回師尊，它……它好像說了護助……弟子也不確定是什麽意思……”【是保護它？還是幫助誰？魔土大爺你說話說清楚點啊！這沒頭沒尾的，讓我怎麽編？！】
    “護……助……”玉辰仙尊低聲重複，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他環視眾人，終於做出了決定。
    “今日之事，關乎宗門存續，非同小可。”玉辰仙尊的聲音傳遍全場，帶著絕對的威嚴，“蘇淼淼私會魔尊，引動雷劫，觸犯門規，罰禁足思過崖，未經本座允許，不得踏出半步！”
    蘇淼淼心一沉：【果然還是要關起來！】
    “然，”玉辰仙尊話鋒一轉，“其化解雷劫，或與混沌元靈意誌相關，功過暫且不論。在其禁足期間，由本座親自看管，並繼續修煉《混元一氣訣》，嚐試與魔淵息壤深度溝通，務必弄清其所說二字真意，以及混沌元靈之現狀！”
    “仙尊！此罰是否過輕？！”戒律長老急道。
    “本座心意已決。”玉辰仙尊目光掃過戒律長老，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非常之時，行非常之法。蘇淼淼是劫是緣，尚未可知。在她尚有價值之前，宗門需盡力掌控，而非簡單毀去。戒律堂聽令！”
    “屬下在！”戒律長老躬身。
    “全力追查魔尊祁夜潛入宗門之路徑進行加護！今日在場所有弟子，簽署封口令，今日所見所聞，若有半字泄露，神魂俱滅！”
    “是！”
    “其餘長老，隨本座加固封印，監測混沌元靈動向！清塵，帶她去思過崖。”
    “弟子領命！”洛清塵鬆了口氣，隻要不是最壞的結果，就有轉圜餘地。
    玉辰仙尊最後深深地看了蘇淼淼一眼，那眼神複雜難明，有審視，有警告，似乎也有一絲……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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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自為之。”
    留下這四個字，玉辰仙尊袖袍一拂，與眾長老化作流光，直奔仍在微微震蕩的禁地核心而去。
    望月台上，隻剩下驚魂未定的蘇淼淼和護著她的洛清塵。
    【這就……完了？】蘇淼淼還有點懵，【禁足思過崖？由師尊親自看管？聽起來好像……不算特別糟？至少小命保住了？】
    “小師妹，我們走吧。”洛清塵溫和地扶起她，“思過崖雖然清苦，但靈氣充沛，利於靜修。師尊既然親自看管，定會護你周全。”
    蘇淼淼抱著魔淵息壤，蔫頭耷腦地跟著洛清塵，朝著與禁地相反方向的思過崖飛去。
    【思過崖……聽說那裏鳥不拉屎，除了石頭就是風……我的食堂，我的靈蜜餡餅，我的摸魚生活……一去不複返了……】她內心悲戚，感覺前途一片灰暗。
    然而，當她內視丹田，看到那縷壯大了數倍、顏色深邃、仿佛內蘊星雲的混沌氣流時，一種奇異的感覺又湧上心頭。
    【不過……好像也不是全無收獲？】她回想起剛才化解雷劫的那種掌控感，雖然隻是一瞬，卻讓她心悸動不已。【這《混沌衍道經》殘篇，好像真的很厲害？魔尊雖然坑，但給的東西貌似是硬貨？】
    而且，魔淵息壤最後傳遞的那句“護……助……”，也讓她十分在意。
    【它到底想讓我保護什麽？幫助誰？難道是禁地下麵那個混沌元靈？】這個念頭讓她打了個寒顫。【跟那種古老存在扯上關係，感覺比跟魔尊打交道還危險啊！】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他們已經來到了思過崖。這裏果然如傳聞般荒涼，一座孤峰直插雲霄，山頂隻有一座簡陋的石洞，周圍是凜冽的罡風和無盡的雲海。
    洛清塵將她送入石洞，又仔細檢查了一遍洞口的禁製，叮囑道：“小師妹，你且在此安心修煉，我會定時給你送來必需之物。若有任何不適，立刻通過這枚傳訊玉符告知我或師尊。”他遞給蘇淼淼一枚溫潤的玉符。
    【大師兄真是貼心小棉襖！】蘇淼淼感動地接過玉符，“謝謝大師兄，我會……努力活著的。”
    洛清塵被她這話逗得有些哭笑不得，又安慰了幾句，這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石洞內頓時隻剩下蘇淼淼一人，還有那盆依舊沉默的魔淵息壤。
    她歎了口氣，將魔土放在石洞中央，自己則找了個相對平整的地方坐下，開始打量這個新的牢房。
    洞內陳設極其簡單，一石床，一石桌，一蒲團，除此之外，別無他物。洞口的禁製光芒流轉，將內外徹底隔絕。
    【好吧，既來之，則安之。】她拍了拍臉頰，給自己打氣，【就當是閉關修煉了！有師尊親自指導監視，有魔土大爺相伴，還有神奇的《混沌衍道經》可以研究，說不定因禍得福，修為暴漲呢！】
    她盤膝坐下，嚐試運轉《混元一氣訣》，發現經過混沌真意洗禮後，功法運轉速度比之前快了一倍不止，吸收煉化靈氣的效率也大大提高。丹田內那縷混沌氣流自行緩緩流轉，滋養著經脈和神識。
    【咦？好像在這裏修煉效果還不錯？】她有些驚喜。
    然而，當她嚐試去參悟腦海中那篇《混沌衍道經》殘篇時，卻感覺如同在看天書。那些古老晦澀的文字和意象，遠遠超出了她目前的理解能力，強行參悟隻會讓她頭暈目眩。
    【果然，大佬的功法不是那麽好練的……】她果斷放棄，決定還是先打好基礎，繼續深耕《混元一氣訣》。
    她又將目光投向魔淵息壤，嚐試用神識與之溝通，傳遞出友好的意念：【魔土兄，商量個事兒唄？以後咱們和平共處，我按時給你喂飯，你關鍵時刻罩著我，怎麽樣？】
    魔淵息壤毫無反應，仿佛睡著了。
    蘇淼淼：“……”【行吧，您老高冷。】
    她認命地開始每日的修煉功課。在無人打擾的思過崖，時間仿佛過得特別慢。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她沉浸於修煉時，洞口的禁製忽然波動了一下。
    玉辰仙尊的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石洞內。
    蘇淼淼嚇了一跳，連忙起身行禮：“師尊！”
    玉辰仙尊微微頷首，目光掃過她，在她氣息明顯增強的修為上停留一瞬，隨即落在那盆魔淵息壤上。
    “看來，你在此處並未懈怠。”
    “弟子不敢。”蘇淼淼低著頭，內心瘋狂猜測師尊的來意。【是來檢查作業？還是來秋後算賬？】
    玉辰仙尊走到魔淵息壤前，觀察了片刻，忽然道：“將你與祁夜相見，直至引動雷劫的經過，事無巨細，再複述一遍。尤其是，他傳授你功法時的細節，以及你化解雷劫時的感受。”
    蘇淼淼不敢怠慢，連忙將當晚發生的事情，包括魔尊如何控製聆音雀傳訊，如何評價《混元一氣訣》，如何灌輸《混沌衍道經》，以及自己如何福至心靈化解雷劫的過程，詳細地說了一遍，當然，省略了自己內心那些大不敬的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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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辰仙尊聽得極其認真，當聽到祁夜評價《混元一氣訣》是粗淺法門時，他眼中閃過一絲冷意，但並未打斷。當聽到蘇淼淼描述化解雷劫那種執掌規則的玄妙感覺時，他眼中再次露出了凝重的神色。
    “《混沌衍道經》……執掌規則……”玉辰仙尊低聲自語，隨即看向蘇淼淼，“演示給本座看。”
    “啊？”蘇淼淼一愣，“演示？師尊，弟子……弟子也不知道怎麽演示啊？當時就是情急之下……”
    “凝神靜氣，回想當時心境，引導你丹田內那縷混沌之氣。”玉辰仙尊指導道。
    蘇淼淼隻好依言照做。她閉上眼，努力回想當時麵對雷劫時那種又怕又不得不拚一把的心境，同時小心翼翼地引導著丹田內的混沌氣流。
    起初，混沌氣流毫無反應。但在她持續不斷的努力和回想下，那縷氣流終於微微躁動起來，一絲極其微弱的、仿佛能幹擾周圍靈氣秩序的波動，以她為中心，悄然擴散開來。
    石洞內，原本穩定流轉的靈氣，出現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紊亂。玉辰仙尊布下的隔音結界，也泛起了幾乎不可察覺的漣漪。
    雖然效果微乎其微，遠不及當晚化解雷劫的威能，但這確確實實是觸及法則層次的力量！
    玉辰仙尊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抬手，一股精純的仙力打出，瞬間撫平了那絲紊亂。
    “可以了。”
    蘇淼淼鬆了口氣，感覺自己差點虛脫。【嚇死我了，還以為又要搞出什麽動靜。】
    玉辰仙尊看著她，沉默了許久，方才緩緩開口，語氣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複雜：
    “看來，祁夜所言非虛。《混元一氣訣》確隻是引子，你如今所觸及的，方是混沌之力的冰山一角。”
    他走到蘇淼淼麵前，目光銳利如刀：“蘇淼淼，你可知，你所擁有的，是何等力量？又是何等……麻煩？”
    蘇淼淼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小聲道：“弟子……不知。”
    “此力，可演化萬物，亦可歸墟眾生。用之正則造福蒼生，用之邪則荼毒天下。”玉辰仙尊語氣沉重，“更遑論，你與混沌元靈、魔尊祁夜之間的牽扯。從今往後，你將是各方勢力矚目的焦點，亦是風暴的核心。”
    【我知道啊！我也不想啊！】蘇淼淼內心呐喊，表麵隻能乖乖聽訓。
    “禁足於此，並非僅為懲罰。”玉辰仙尊話鋒一轉，“亦是保護。在外界準備好之前，在你擁有足夠自保之力之前，此地是你最好的屏障。”
    他袖袍一拂，數枚散發著濃鬱藥香的丹藥和幾塊靈氣逼人的上品靈石出現在石桌上。
    “這些資源，助你修煉。從明日起，本座會每日抽空前來，指導你修行《混元一氣訣》，並助你初步解析《混沌衍道經》。你需勤加修煉，盡快掌握這份力量。”
    蘇淼淼看著那些資源，又聽到師尊要親自來指導，心中頓時湧起一股暖流和希望。【師尊……好像並沒有完全放棄我？甚至還打算重點培養我？】
    “是！弟子定不負師尊期望！”她連忙應下，這次是真心實意。
    玉辰仙尊點了點頭，最後看了一眼那盆魔淵息壤，身影緩緩消散在石洞中。
    師尊離開後，蘇淼淼看著石桌上的丹藥和靈石，又感受了一下體內那縷神秘的混沌氣流，握緊了拳頭。
    【好吧！既然躲不過，那就隻能迎難而上了！】
    【不就是混沌之力嗎？學！】
    【不就是各方大佬盯著嗎？變強！強到讓他們不敢動我！】
    【等我神功大成，看誰還敢拿我當誘餌、當鑰匙、當工具人！】
    一股久違的鬥誌，在她心中燃燒起來。
    然而，她並不知道，在她於思過崖立下雄心壯誌的同時，遙遠的魔宮內，祁夜把玩著手中一枚閃爍著混沌光澤的黑色晶體，嘴角噙著一絲滿意的笑容。
    “種子已經種下，隻待開花結果。玉辰老兒，你可要好生照看本尊的合作者啊……”
    而天衍宗禁地深處，那聲古老的歎息，似乎變得更加清晰了，仿佛沉眠的巨獸，翻了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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