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我不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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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介知深手裏的畫筆動了動,筆尖懸在素白的畫紙上,遲遲未落。
    冉聽的聲音很輕,但卻帶著沉甸甸的分量:“他是我少年時期乃至現在,最喜歡的人。”
    ‘最喜歡’三個字撞進耳朵,如此抽象的構思,介知深不知道要怎麽畫,抖動的手在白紙上畫了一筆。
    既然是冉聽喜歡的人,那他畫一幅他的自畫像不過分吧。
    “我喜歡他到什麽程度,連我自己都記不清了。”
    冉聽頭一歪,歪到介知深的肩膀上,發梢蹭過他的脖頸,“隻是在第二天要上課,熬夜也要看完他的畫,隻是拿著自己微薄的零花錢,也要去黃牛那裏買下他一本又一本書,隻是……時常想起他,每時每刻都在思考,他是個什麽樣的人,長什麽樣,經曆了什麽,為什麽能畫出這麽牛逼的東西。”
    介知深的手停下,徹底放下畫筆,畫紙上隻畫出了一個人的輪廓,線條歪歪扭扭,像極了此刻亂作一團的心。
    冉聽也不催促他接著畫,手臂一攬,攬住他的腰,掌心貼著他後腰的布料,主動親了介知深一口。
    介知深跟冉聽對視,冉聽突然一字一句說:“你就是延璨。”
    “我喜歡了將近六年的人。”
    介知深剛剪了頭發,黑色頭發幹淨利落,再加上皮膚白,看起來有點冷淡,“什麽時候知道的?”
    “看到你微信頭像的時候,有意識到。”冉聽說,“看到這個畫室後,確定了。”
    介知深的微信頭像是他第一次接觸畫畫的時候隨手畫的,覺得有意義,就一直用來當做頭像。
    當時還小,沒有經過專業的教導,是後來學透了才畫出的漫畫,不成熟的畫作和成熟的畫作一定是有著巨大區別的,但他沒想到冉聽隻看到一個生疏的插畫頭像就能看出是延璨畫的。
    “隻看頭像,是怎麽看出來的?”介知深問。
    “第一次看延璨的作品,我就被吸進去,像勾了魂似的,茶飯不思,可他就隻有那幾本畫,我不知足,想看到更多,一遍又一遍地在百度詞條上搜延璨,但什麽都沒有。”
    “搜得多了,網頁就會給我推薦附近的美術興趣班,我也不知道發什麽神經,就真報了名。”
    “努力學習了一個多月,畫得畫簡直不能看,我才知道這玩意是需要天賦的,所以我就不學了,但有了基礎,就能看出延璨的筆鋒,能看出他第一步是從哪裏下筆的。他的風格太明顯,鑽研久了,還是能看出點門道的。”
    介知深笑了笑:“傻不傻。”
    “傻什麽?”
    “為了一個不知是人是鬼,是男是女的人,下這麽大的功夫?”
    “我現在知道了!”冉聽掐了下介知深的手背,“你真深藏不露啊!怎麽不早點告訴我?”
    “早點是什麽時候?在我們打得不可開交的時候?那時你要是知道了會怎麽樣?會從揍我,改成親我嗎。”
    “……”
    這冉聽還真要考慮考慮。
    最討厭的人其實還有一層身份,是他最熱愛的畫手大大,那他還真舍得打嗎。
    冉聽長歎一口氣:“幸好我們現在在談戀愛,不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冉聽沒忍住,又在介知深的嘴角親了一口。
    這次親的不是介知深,是讓他魂牽夢繞了六年的延璨。
    救命好幸福。
    大腦甜得發慌,冉聽偷偷笑了笑,手握拳放在介知深的唇前,“采訪一下延璨先生,你後來為什麽要封筆?你知道網上有多少人期待你的新作嗎?”
    介知深配合道:“與其說是‘封筆’,不如說是我從未動筆。”
    冉聽一頓:“什麽意思?”
    “我畫這些,都是給自己看的,從沒想過要發布出去,更沒想過會有人像你一樣,認真看完,並喜歡。”
    冉聽皺眉,意識到介知深從進了畫室開始手就一直在抖。剛開始他還當是激動,現在再看,顫抖裏還帶著緊繃感。
    “我爸是個警察,在我七歲的時候出任務去世了,當時我,在現場。”
    介知深眸子垂著,再次回想起那一幕。
    “當時我被歹徒挾持, 用來威脅我爸,我爸為了追上被帶走的我,從四樓跳下來,身上的衣服被磨破,露出來的肌膚全是血琳琳的擦傷。”介知深的聲音發澀,“他救了我,開槍打死了兩個歹徒,但也惹怒了他們,後來被追上,全身上下被捅了十三刀,刀刀致命。”
    空氣一下子靜止了,冉聽的表情瞬間凝固,畫室裏的呼吸聲都變得清晰。
    他知道介知深的爸爸很早就去世了,但不知道是以這樣的方式。
    “我被我爸藏在垃圾箱裏,現在我都還記得那個味道,他讓我不管聽到什麽動靜都不要出去,事實上我的確什麽都沒有聽到,因為他怕我聽到他的聲音從垃圾桶裏出來,就咬著牙硬生生扛了十三刀。”
    “我被爸爸的同事找到的時候,就看到他奄奄一息地躺在那裏,渾身都是血,下唇幾乎快要被他自己咬掉,一口氣都沒有了。”
    介知深抖得更厲害了,冉聽紅著眼圈抱住他,“沒事了,沒事了介知深,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你已經在往前看了,不要再想了好嗎。”
    “我不能忘記。”介知深回抱住冉聽,手臂收緊,“忘記是背叛,我絕不能忘記。”
    介知深調整了下自己的姿勢,下巴磕在冉聽的肩膀上,這樣他才能在這個畫室得到一點點安全感。
    “他死後,我幾個月閉門不出,待在黑暗裏,不與任何人交流,然後精神開始錯亂,出現無差別攻擊人的現象,嚇走了很多保姆。”
    “我媽就把我鎖在房間裏,不讓我和別人接觸。”
    冉聽的心髒一直揪著,心疼得簡直無法呼吸,他緊緊抱著介知深,一遍遍拍著他的背,希望介知深能感受到他在。
    “我一個人待著,其實是很平靜的,剛開始無聊,我就看電視。”
    “後來,我就在紙上寫寫畫畫。”
    “我媽看到了,就給我找了老師來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