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隻要她還活著,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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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霽和慕九霄聞言,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不信與將信將疑。
    謝無咎的說辭天衣無縫,合情合理。
    可直覺告訴他們,謝無咎的嘴裏絕對說的不是實話。
    隻有夙夜,在聽完謝無咎這番話後,依舊麵無表情。
    他隻是靜靜地看了謝無咎片刻,然後一言不發地轉身,回到了飛舟的角落,重新將自己隱匿於陰影之中。
    夠了。
    謝無咎的否認,就是最好的承認。
    任憑他說的雲淡風輕,可他身上那股狂熱而虔誠的味道,卻在自己問出那個名字的瞬間,濃鬱到了極致。
    那是謊言的味道。
    在謝無咎的認知裏,薛青,分明就是雪傾。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便帶來一陣尖銳的、混雜著狂喜與劇痛的顫栗。
    他找到了。
    十年了,他……終於找到她了?
    可隨之而來的,並非失而複得的欣喜,而是一股更加深沉的、冰冷刺骨的恐慌。
    如果薛青就是雪傾,可她為什麽不與他們相認?
    為什麽要化名薛青,成為蓬萊一個低調避世的丹修長老?
    他開始不受控製地回想與薛青相遇後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畫麵都在腦海中被反複撕開、揉碎、再重新拚湊。
    聽雪閣的那場交手。
    那場關於雪的對話。
    以及,瀚雲城外那座荒山野嶺洞穴中的報複。
    她說,雪融之後,枯木逢春,那才是它來過的真正意義。
    它不是終結,而是開始。
    所以,她早就在告訴他。
    那不是一場閑聊,那是她的新生宣言?
    原來如此。
    夙夜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攥住,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她什麽都記得。
    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好,也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壞。
    她不喜歡曾經的身份,不喜歡那段過往。
    所以她換了個身份,甚至……換了一身靈根。
    可她的靈根是哪裏來的?
    夙夜記得清清楚楚,雪傾的靈根早就被那些花奴販子毀了,這也是她修為一直停滯不前的原因。
    她這十年,究竟經曆了什麽,才能逆天改命,不但重塑了靈根,還成了蓬萊仙島聲名鵲起的丹道長老?
    她從哪裏得來的新生?
    又為此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這些問題像無數隻噬心的螞蟻,在夙夜腦海中瘋狂啃噬,帶來一陣陣尖銳的痛楚。
    他不敢想。
    一想到雪傾可能獨自一人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忍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痛苦,經曆著九死一生的磨難,一股窒息感就從他胸腔蔓延開來。
    夙夜的指尖,在袖中微微蜷縮,又緩緩鬆開。
    可如果薛青真的就是雪傾,她寧願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裏,獨自吞下那些足以將人碾碎的苦楚,也不願回頭來找他們任何一個人。
    她對他們,究竟該有多失望。
    夙夜不禁想到他們曾經在太玄宗的日子。
    那時的雪傾,善良、柔弱,麵對他們的時候,那雙眼睛裏盛滿了毫無保留的信任。
    可當她被任青衣汙蔑為魔族奸細,被宗門弟子唾棄,被關進那冰冷潮濕的地牢時,他們四人,誰也沒能真正地護住她。
    她用最決絕的方式,從崖上一躍而下,將所有的信任與過往,摔得粉身碎骨。
    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她被拖入冰冷的牢獄,眼睜睜地看著她眼中最後的光一點點熄滅,最後換來她從懸崖上一躍而下的決絕。
    所以,她對他們失望透頂了。
    其實,何止是雪傾失望,他對當年的自己,又何嚐不是失望到了極點。
    若不是他執意將雪傾帶回宗門,她又怎麽會遭受那樣的苦難,背上奸細的惡名。
    夙夜緩緩抬起頭,視線穿過甲板上稀疏的人影,在腦海裏勾勒著薛青的樣子。
    十年時間,足以改變太多事情。
    如今的她,再不是那個任人欺淩、需要依附他人生存的柔弱花奴。
    她是蓬萊仙島受人敬仰的薛長老,一言一行,都帶著令人信服的力量。
    而他們呢?
    或許,她早已不再需要他們了。
    一陣尖銳的刺痛從心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夙夜緩緩閉上眼,將所有翻湧的情緒都強行壓了下去。
    不。
    不對。
    他不該這樣想。
    當初,是他們無能。
    如今,她好不容易從泥沼裏爬了出來,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他難道要親手將她再拖回去嗎?
    逼她承認自己是雪傾,然後呢?
    讓她重新麵對那些痛苦的回憶?
    讓她再次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被那些探究、同情、或是惡意的目光包圍?
    那不是守護,那是自私。
    夙夜猛地睜開眼,那雙漆黑的眼眸裏,所有的痛苦與迷茫都已褪去,隻剩下一種近乎冷酷的清明與決絕。
    他這十年瘋狂地尋找,究竟是為了什麽?
    是為了將她重新禁錮在身邊,滿足自己那份偏執的愛欲?
    還是為了讓她變回那個需要他保護的雪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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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
    都不是。
    他……隻是想讓她活著。
    所以。
    他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隻要她還活著,就夠了。
    這個念頭浮現的瞬間,那顆被攥緊的心髒,竟奇異地鬆開了些許。
    尖銳的刺痛化為了一股酸澀的暖流,湧遍四肢百骸。
    夙夜垂下眼眸,遮住了瞳中翻湧的所有情緒。
    他明白了。
    若她想一直做薛青,那從今往後,他會幫她守住這個秘密。
    用盡自己的全部力量,去守護她的新生。
    無論她想做什麽,無論她的目的是什麽,他都將是她手中最鋒利的那一把刀。
    這是他欠她的。
    就在蓬萊飛舟化作流光消失在天際後不久,那片被穢瘴徹底吞噬的鳴沙洲上空,空間微微扭曲,一道身影悄無聲息地出現。
    來人一襲素白長袍,卻難掩其一身的沉沉病氣。
    他麵色蒼白得近乎透明,一頭如雪的長發未束,在穢瘴翻湧的黑風中微微飄動,更襯得他整個人仿佛隨時都會被這片汙濁的天地吞噬。
    正是裴玄度。
    他靜靜地懸立於這片被穢瘴徹底吞噬的天地間,神識如水銀瀉地般鋪開,卻並未去探查那穢瘴的源頭。
    他隻是在感受。
    感受著那股熟悉的,源自靈魂深處的哀慟悲鳴。
    這股悲鳴,他曾在十年前的東極淵感受過一次。
    那一日,海哭之象,三界水域,萬千生靈共同發出的哀鳴。
    而雪傾,就在他的身邊。
    時隔十年,這本不該出現的異象,竟再次降臨。
    裴玄度緩緩睜開眼,那雙本該俯瞰三界,無悲無喜的眼眸裏,此刻卻翻湧著一絲自嘲與瘋狂。
    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身為雲穹帝尊,三界安危係於一身,在墮神封印鬆動,無妄海異變陡生之際,他本該坐鎮雲穹,統籌四海,穩固大陣。
    可僅僅是因為察覺到了一絲與她有關的異象,便不顧一切地撕裂虛空,追到了這片不毛之地。
    將這異象,無端地與雪傾聯想到一起。
    何其荒謬。
    可他沒有辦法。
    十年了,他尋遍了三界,踏遍了四海,卻始終找不到她存在的任何一絲痕跡。
    她就像一滴水匯入了大海,消失得無影無蹤。
    裴玄度神識掃過之處,皆是被穢瘴徹底吞噬的廢墟,再無半分生靈氣息。
    他來晚了。
    這裏的一切線索,都已被這穢瘴徹底吞噬。
    就在他心中那點微末的希望即將被這無盡的黑暗徹底吞噬時,他強大的神識,卻在混亂汙濁的氣息中,捕捉到了一縷極淡的、屬於飛舟法器穿行過的靈力餘波。
    那氣息很新,顯然離開不久。
    是蓬萊仙島的飛舟。
    裴玄度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子裏,終於泛起了一絲漣漪。
    蓬萊的人,方才來過這裏。
    他們在這裏,一定知道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
    不再有絲毫猶豫,裴玄度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流光,循著那縷即將消散的氣息,朝著瀚雲城的方向追了過去。
    無論是為了雪傾還是三界安危,他都要問個清楚。
    之前在這附近,究竟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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