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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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像流水一樣,從燕國公府高高的牆頭淌過。
    尤二姐那顆懸著的心,漸漸落回了肚子裏。
    府裏沒有她想象中的明爭暗鬥,也沒有正房夫人的刁難。
    林黛玉性子冷,卻心善,見她拘謹,會命人送些新巧的玩意兒過來。
    邢岫煙是當家的,端莊穩重,待她也客客氣氣,按份例給她分派用度,從不克扣。
    她看著這幾個女人,
    她漸漸地,也笑了。
    這日,天光正好。
    邢岫煙看著窗外開得正盛的芍藥,心裏卻長草似的,發慌。
    她嫁給馮淵最久,肚子卻一直沒動靜。
    “幾位妹妹,”她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自己都沒察覺的急切,“天氣暖和,我們去城外的白馬寺上柱香吧。”
    林黛玉放下手裏的書卷,抬起眼。
    “也好,出去走走,散散心。”
    甄英蓮拍手叫好:“去寺裏!是不是有好多菩薩?”
    尤二姐柔順地點頭:“姐妹們去,我自然也跟著。”
    邢岫煙心裏一鬆,臉上露出笑意。
    “那就這麽說定了,我讓房叔去備車。”
    白馬寺,香火鼎盛。
    青煙嫋嫋,鍾聲悠遠。
    四頂一模一樣的青呢小轎,在寺門前停下。
    馮房領著幾名親兵,將周圍的人群隔開,護著四位夫人進了寺院。
    大雄寶殿裏,金身佛像,寶相莊嚴。
    四個女人,跪在蒲團上,姿態各異。
    邢岫煙跪得最虔誠,腰背挺得筆直,雙手合十,閉著眼,嘴唇翕動。
    “求菩薩保佑,讓我早日為夫君,誕下麟兒……”
    她心裏,一遍遍地默念著。
    這是她如今,唯一的執念。
    忠順王府。
    忠順王端著酒杯,滿麵紅光。
    “子深!如今你掌著京營,我理著內務府,這神京城,就是孤的天下!”
    他喝得有些多了,說話也失了分寸。
    馮淵端起茶杯,輕輕吹去浮沫。
    “王爺,樹大招風。”
    “招什麽風!”忠順王一擺手,“太上皇都快入土了,我那兄弟,處處都要仰仗我們。”
    “他敢動我們?”
    馮淵放下茶杯,杯子與桌麵碰撞,發出一聲輕響。
    “王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君臣之間,最忌諱的,就是功高震主。”
    他的聲音很平淡,卻像一盆冰水,讓忠順王那顆發熱的頭腦,冷靜了幾分。
    “那依你之見?”
    “收斂。”馮淵吐出兩個字。
    “王爺的生意,做得太大了。”
    “那些鹽商的船,順著運河,不隻運香皂,還運人言。”
    “那些話,比香皂,傳得更快。”
    “一字不落地,都會傳進宮裏,擺在皇上的案頭。”
    忠順王的臉色,變了。
    他看著馮淵,那雙總是帶著幾分輕浮的桃花眼裏,第一次有了忌憚。
    “你……”
    “王爺,”馮淵站起身,理了理衣袍,“你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
    “繩子斷了,誰也跑不了。”
    他說完,便拱手告辭。
    忠順王坐在原地,看著那杯中晃動的酒液,久久沒有說話。
    燕國公府的書房。
    李紈領著賈蘭,有些局促地站在門口。
    她今天換了一身半舊的靛青色褙子,頭發梳得一絲不苟,更顯得那張臉,素淨得像一張白紙。
    “國公爺。”她福了一福,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
    賈蘭學著母親的樣子,作揖行禮。
    “賈蘭見過國公爺。”
    “大嫂子來了。”馮淵從書案後走出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
    他這一聲“大嫂子”,叫得自然親切,瞬間拉近了距離。
    李紈的心,沒來由地,跳了一下。
    “快請坐。”
    馮淵親自為她搬了張椅子,又讓下人上了茶。
    “蘭兒的功課,我看了。”
    他將一本策論,放到賈蘭麵前。
    “字,寫得不錯,有筋骨。”
    “隻是這文章的見地,還是稚嫩了些。”
    他沒有用居高臨下的口吻,而是像一個真正的師長,在與學生探討學問。
    “這一篇,你說‘當以仁孝治國’。”
    “為何?”
    賈蘭沒想到他會問得這麽直接,愣了一下,才背書似的回答:
    “《孝經》有雲,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
    “停。”馮淵打斷他。
    “我不要你背書。”
    “我要你告訴我,你是怎麽想的。”
    賈蘭的臉,漲紅了。
    他從小到大,先生教的,就是背書。
    李紈在一旁看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生怕兒子答不出來,惹國公爺不快。
    馮淵卻很有耐心。
    他走到書架前,抽出一本地理圖誌。
    “你看這裏。”他指著地圖上的一處,“這裏是北境,常年與外族人交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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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派一個滿口仁義道德的文官去做總督,你覺得,會是什麽結果?”
    賈蘭看著那張地圖,又看了看馮淵。
    他忽然明白了什麽。
    “會被……會被他們人,連皮帶骨,吞下去。”
    “對。”馮淵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一絲讚許。
    “所以,治國,不能隻靠仁孝。”
    “對惡犬,要用獵刀。”
    “對綿羊,才需要草料。”
    “什麽時候用獵刀,什麽時候喂草料,這,才是為君者要學的。”
    他這番話,說得淺顯,卻像一把鑰匙,打開了賈蘭腦子裏一扇塵封的門。
    李紈在一旁聽著,也聽得癡了。
    她看著眼前這個男人。
    他明明在教導兒子,可那每一句話,都像重錘,敲在她的心上。
    她想起了自己那早逝的丈夫,賈珠。
    賈珠也讀書,也上進,可他讀的,都是些死書。
    她又想起了榮國府裏的那些男人,賈赦,賈珍,賈寶玉……
    一個比一個,活得糊塗。
    從未有一個人,像馮淵這樣,將這世間的道理,剖析得如此清晰,如此透徹。
    他身上,有一種力量。
    一種能讓男人信服,讓女人……依靠的力量。
    她那顆早已枯死的心,像被投入了一顆石子,泛起了圈圈漣漪。
    “大嫂子,”馮淵的聲音,將她的思緒拉了回來,“蘭兒是個好苗子,隻是身邊,缺個引路的人。”
    他將目光轉向她,那眼神,深邃,溫和。
    “以後,讓他常來我這裏吧。”
    “我若有空,便親自教他。”
    李紈的眼圈,紅了。
    她站起身,對著馮淵,深深地,福了一福。
    “國公爺……如此厚愛,我們母子,無以為報。”
    “一家人,說什麽報不報的。”馮淵伸手,虛扶了她一下。
    他的指尖,若有若無地,擦過她的手背。
    李紈的身子,猛地一顫。
    那觸感,像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傳遍了全身。
    她慌忙收回手,低下頭,不敢再看他。
    “時辰不早了,我們……也該告辭了。”
    她拉著賈蘭,幾乎是逃也似的,走出了書房。
    直到坐上回府的馬車,她的臉,還是滾燙的。
    她掀開車簾,回頭看了一眼。
    那“燕國府”的匾額,在夕陽下,泛著金光。
    威嚴,肅穆。
    卻又帶著一種,致命的誘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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